一周後，盛景醫院。

徐珊妮做了很大一番內心掙紮，終於同意澤亞及其他家人的想法，乖乖住到了醫院裏。一方面，她知道自己早晚都要面對各種現實，另一方面，她最近數著隱約覺得胎動次數有所減少，歸根到底內心還是十分恐懼擔心的。

她查過很多關於胎母輸血綜合征(fetomaternal hemorrhage ,FMH)的資料，也有聽澤亞等人科普過，當然他們嘴裏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如今她白血病癥狀並不明顯會不會是寶寶這邊不太健康了？她心中十分牽掛，便同意了住院要求。

“目前看起來不錯哦，徐太太。”婦產科醫師菲奧娜拿著超聲儀器做著比較宏觀的檢測，回覆道。

“嗯，我只是最近覺得，好像他不太愛動了。”徐珊妮在醫生面前老老實實道。

“那你的情況還一切都好嗎？寶寶不愛動，可能是內循環有了問題，或者作息有了改變，也不要過於擔憂。不過結合艾登醫師建議，我們還是想給你做一個全面檢查後，盡快安排手術。”

“那……好，如果手術的話，現在寶寶才七個多月，會不會……”徐珊妮到底是有些擔心的，提到這些的時候，她緊緊握住一旁徐澤亞的手。

“可你也要擔心你的身體情況啊，”菲奧娜熟練地將徐珊妮衣服拉下去，拿掉聽診器，“目前不能對你的血液問題做太細致的檢查，一切也都要等孩子出生。我們更擔心拖下去，孩子的出生對你出血影響更大……”

“好，那我們都聽從醫生的安排。”徐澤亞握了握徐珊妮有些發抖的手，擡頭看向菲奧娜道，露出一個堅定的笑容，隨即看向之前顯示B超圖的儀器道，“對了醫生，其實我這邊……也還沒有做好，當爸爸的準備。小時候，看到別人家……我也總是期待自己能有家，到了如今，有時候，感覺就好像做夢一樣。”

“那很正常啊，角色都要慢慢融入。”聽到這裏，氣氛歡快一些了，珊妮嘴角也有了笑意。

“是啊醫生，還有個問題……其實……我和妻子還不知道是男孩女孩，這個……可不可以提前跟我們說一下？”看著珊妮如此憂心的樣子，他是想著找個輕快的話題轉移一下。

“這個……這個嘛，Only god knows（只有上帝知道）！”菲奧娜聽到這裏也難得露出一個笑容。

徐珊妮和徐澤亞聽到這裏，也暫時脫離了一切可怕的預測，相視而笑。

回到病房，爺爺和媽正在這裏布置。徐珊妮看到他們勞累的樣子，好一番勸導才讓兩位老人回家。畢竟，自己手術也要幾天後了，爺爺和媽年紀大了，總不能每天陪著受累。

“珊妮，爺爺和媽回家啦？”徐澤亞和之前珊妮住院一樣，安排護士拿了一束香檳玫瑰過來。

“嗯，這幾天也沒什麽事情，我讓爺爺和媽先回家啦。擔心過幾天有的忙的……”徐珊妮道，隨即看向床前插好的帶著露水的玫瑰，“謝謝你，澤亞，好香啊。”

“你喜歡就好。晚上，想吃什麽？”徐澤亞道。他已經跟公司董事會請了一個月的年假，接下來的時間便是好好陪伴珊妮。

“醫院的飯菜就很好啊，對了澤亞，如果你方便，能不能多打些開水過來，我想晚上再好好泡腳。”徐珊妮四處看看，道。

“好，我去拿些開水，另外，買些你愛吃的東西回來。你在床上乖乖等我。”徐澤亞留下這句話，又找護士囑咐了幾句才離開。

“嗯，好啦，你總是這麽擔心，我現在好手好腳的……”她在窗臺前擺弄著香檳玫瑰，看著夕陽慢悠悠落山，好一會才回過頭來。

她的身體一下子有些顫抖，自己的病床前多了個身著絳紫色大衣的女人。

“梁……梁伯母？你是什麽時候？”徐珊妮四處環顧，方才還在一旁的小護士恰好被自己安排去拿些衛生用品，沒想到就……

“珊妮，你果然記得我。我這次來，是想……是想問你一些事情。”對方頭發有些慌亂，臉色蒼白，看起來情緒有些緊張的樣子。

“您……您說，澤亞……澤亞馬上就回來了……”徐珊妮向後退了兩步，摒住呼吸，看著面前的女人走上前來。難道她，沒有被警察緝拿歸案？她來這裏，又是做什麽？

醫院開水箱前。

許是天氣轉涼的緣故，這天來打開水的特別多。徐澤亞本可以走VIP直接到樓上接水，想了想還是在同一樓層排隊更好。好容易排到他接好了水，正想再去旁邊就餐區拿些珊妮愛吃的飯菜，護士小米急匆匆走上前來，似乎找了自己很久。

“徐先生，總算找到您了！不好了，您太太她……”

“珊妮，珊妮怎麽了？”徐澤亞從對方焦急的神情中似乎嗅到了不好的意味。

“她與人陷入爭執，被……被推到一旁床前櫃前，恰好……恰好摔到了頭……眼下，眼下情況很不好！”

“什麽？摔到頭？珊妮……”徐澤亞聽到這裏，一下子把開水壺丟到一旁，邁開步子向珊妮病房跑去。

“珊妮，珊妮在哪裏？”等他回到病房，只註視到床前櫃前有一抹血跡，一個身著絳紫色的衣服的女子顫顫巍巍地在一旁等著，顯然也是嚇到了。

看到自己，也只是猶豫著走上前來解釋道：“澤亞，澤亞你聽我解釋，我只是向珊妮求證一下你是不是……沒想到太激動碰了她一下，不小心……”

“梁文茵？你原來在這裏！”徐澤亞一下子甩開梁的雙手，繼續向手術室的方向趕去。

“澤亞，我只是想問問她，你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不是有意……”

當然，隨後出現在病房裏的艾登看到她，不容她解釋，立馬撥通了警局的電話，珊妮出事了，這個女人，就交給警署去處理吧。

一刻鐘後。徐澤亞等在手術室外，看著裏面黃色的燈亮起，心裏無比焦灼。他坐立難安，忍不住湊上前去，隔著玻璃，看到裏面他們在對珊妮做著搶救。爺爺和媽本來剛回到家，也馬上匆匆趕來。

裏面也是一場與生命的賽跑。

霍華德醫師主刀，菲奧娜和詹妮佛等醫院手術精湛的醫師均在一旁。

“病人生命體征如何？”

“血壓75/30，心率120次/分鐘。有出現紫紺現象……”

“意識級別300，呈休克體征，懷孕剛過28周……”

“保證氣管暢通。”

“好，開始插管。”

“把腳擡起來……”

“不好了教授，胎動異常明顯……”

“顱內壓繼續增高，母體受影響，小孩也不一定能……糟了，情況惡化。”

“加子宮收縮藥和血漿增量劑……”

“註射腎上腺素！“

“沒有效果！”

“追加腎上腺素！”

“按壓！心肺覆蘇！”

“不好，心跳停止了。”

手術門一下子推開，教授霍華德和產科醫生菲奧娜一臉嚴肅地出來。

“珊妮，珊妮她怎麽了？”徐澤□□緒激動地沖上前去。

“澤亞，是碰到壁角，引發顱內出血。如果……如果換做其他人，不會這麽嚴重，可珊妮畢竟有血液問題，再加上還有身孕……如今血液倒流加劇壓迫，必須馬上施行手術。你需要做個選擇了。”對方一點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選擇，什麽選擇？”徐澤亞早就想到過會有這麽一刻，可當這一刻來臨，依然有些發懵。

“只能你做選擇，因為你是孩子的爸爸。”霍華德醫生直面徐澤亞，“如今病人已陷入休克，心跳停止。心跳一旦停止，五分鐘是最長期限。”

“那，那意味是什麽？醫生，我們都聽你的！”徐若谷和項莉虹聽到這裏，也心急火燎地走上前來。

“是……是關於保大人還是保小孩的問題麽？”徐澤亞終於恢覆冷靜，急忙問道。

“不，準確的說，是讓你決定，要不要放棄孩子。”

“什麽？那珊妮呢？”徐澤亞繼續問道。之前他也無數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每次都在心中對自己說珊妮最重要，可真的到了這種情境……

“是這樣的，目前正在采用人工心肺，可如果珊妮的心臟五分鐘內依舊無法覆蘇，綜合考慮我們會采取圍死亡期剖宮產術。讓你做的選擇，就是要不要同意這種治療。你也可以選擇普通縱切，那樣的話，可能孩子保住的可能性更大些，但珊妮失血量要遠大於這種方案。當然，我們目前采取的一切都是大人最優，因為大人有事情，小孩自然……可只要進行剖腹產，都要面臨大量出血、內臟受損、感染、肺部栓塞等問題……”

圍死亡期剖宮產術，是一種只有產科才能做的心臟覆蘇手術。通過剖腹產讓心肺技能停止的母體分娩，從而解除子宮對靜脈和大動脈的壓迫，促進血液流通，令血液輸送至全身進而達到心肺覆蘇的目的。由於手術目的是救活母親，原則上是不顧及胎兒的死活的。

“好，我……我同意，”徐澤亞只猶豫了幾秒鐘，馬上點頭答應，“我馬上簽字，但一定要……一定要保證珊妮的安全。”他說到最後，自己都沒意識到早已淚流滿面。他不能再等了，他其實，是沒的選擇的。

“好，那家屬這邊沒什麽意見，我們馬上采取圍死亡期剖宮產術，再加上你夫人的血液問題，等孩子降生，可直接利用臍帶血……我們會盡量保全……保全母子的安全。”霍華德醫師補充了一句，看到徐澤亞顫抖中簽了字，又馬上推開手術室的門進去了。他自始至終知道並主導這個方案，只是眼下情況比想象的還要糟糕。

“澤亞……難道真的要……”徐若谷和項莉虹顯然也在一旁老淚縱橫，他們也聽到了剛才醫生所講的事情。

“嗯……爺爺，媽，你們別擔心。這種辦法目前來看……對珊妮最好。”徐澤亞渾身無力地坐到一旁，楞了一會才打通了給艾登的電話。

“好，我已接到通知，NICU這邊也做好一切準備！澤亞，加油，沒事的！”艾登回了一聲，顯然霍華德已連線到NICU這邊。

“好，那……拜托你們了。”聽到艾登的打氣，徐澤亞才又鼓起了勇氣，他站起身來，繼續看向手術臺的方向，心裏默默念著：“珊妮，你不要害怕，你千萬不要害怕。哪怕只有一分，一秒，哪怕只有0.01的機會，我們都不要放棄。你要記住，一定要有戰勝困難的勇氣。我和爺爺，媽，會永遠，永遠站在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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