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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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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辰認為自己已經很明顯表現出拒絕與警察深交的態度,但血統這個玩意實在太奇怪了,刑從連不僅沒有因此生氣,反而在他表示要自己坐公交回家後,對方竟飛速鎖上車門,然後用一種誠惶誠恐地語氣說:“這麽晚了,讓林先生一個人回家,我的母親一定會責怪我。”

他說不由分說,就把車開向與市實驗小學相反的方向。

望著窗外流逝的霓虹燈影,林辰總有種被警察綁架的感覺。

等車再次停下時,他們已到了市裏最著名的大排檔一條街。

“今天冒昧請您到警局協助調查,我內心萬分愧疚,請千萬答應讓我請您吃頓便飯。”警官先生扭頭,極為真摯地對他說道。

林辰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任誰面對那般誠懇的言辭,在短時間內都找不到恰當的拒絕理由。

反倒是付郝用了拍著椅背,嚷道:“今天你耽誤我師兄一天時間,光吃大排檔賠罪,老刑你能不能要點臉?”

“大排檔怎麽了,現在小龍蝦都要6塊錢一只了。”刑從連滿臉肉痛地說道,“案子沒破啊,這個月的獎金都沒了,必須提前省點。”

上回是請喝茶,這回是請吃飯,但幸好不是牢飯。

雖然臺風將至,但宏景的夜市依舊開得很好。

霓虹燈下,煙霧都被著上了迷離的光色。

雖然嘴上吐槽近來小龍蝦價格飛漲,但刑警隊長還是很豪氣地要了6斤麻小。

一時間,白色塑料桌被鮮紅的麻辣小龍蝦占滿。

四周是杯盞交錯的熱鬧聲響,大排檔老板在油鍋裏撒了一大把辣椒,嗆人的白煙飄得到處都是。

付郝環顧四周,被嗆得連連咳嗽:“好歹是有身份的人,你能有點品位嗎?”

林辰擡眼,只見刑從連巋然不動地與小龍蝦戰鬥,非常認真專註。

聽到付郝的質疑,刑從連只是端起啤酒瓶,與之輕輕碰了下,嚴肅道:“麻小是國粹,再吐槽麻小和你翻臉啊。”

林辰聞言挑了挑眉,伸手剝了個花生,然後端起一次性塑料杯,喝了口啤酒。

從刑從連的角度看過去,林辰好像也沒那麽難搞。

他剝蝦殼的動作很認真細致,喝啤酒的姿勢也沒有半點故作的矜持,街燈昏黃,他眼神清澈明亮,嘴唇因為麻辣小龍蝦變得有些紅潤。

“你覺得這是怎麽回事?”刑從連舉起杯,與他輕輕一碰,問道。

“我不知道。”林辰喝了口酒,回答得很幹脆。

“醫院的事情無所謂,就算是有些神經病把死人擺個pose,這種案子都夠不上立案標準,可如果再加上菜場的屍體和剛才摔死的市民,這些事情加起來,可就不那麽簡單了吧?”

林辰被盯得有些吃不消。

畢竟刑從連的眼睛本來就好看,睫毛長度又有天生種族優勢,因為仰起了頭,還勉強可以在他胡茬覆蓋的臉上,分辨出側臉的輪廓來。

不得不說,刑從連確實非常英俊。

林辰移開視線,刑從連見他沒有回應,依舊鍥而不舍:“那你能給我講講,怎樣的人,會喜歡玩弄屍體?”

“心理變態。”林辰很理所當然地答道。

“當然是變態,不變態還能搞這?”刑從連敲了敲桌。

“所謂心理變態,是指人的行為偏離社會認可的準則,你必須追溯行為背後的產生機制。”大概是倍輕微的酒氣侵襲了神經,林辰鬼使神差給刑從連解釋起來:“造成這樣行為的原因,大概有三種。第一種是儀式,它代表了某種訴求。第二種是幻覺,出自於大腦錯亂的神經元活動。”林辰頓了頓,好像在考慮第三種可能性,“第三種,也是最難以捉摸的一種,這是犯罪行為本身的一個環節。”

“犯罪行為本身的環節,什麽意思?”

林辰看向原初,廚師在油鍋裏倒下細密的配菜,香氣翻騰:“或許是土豆絲,或許是青椒,誰知道這盤菜,到底是什麽呢?”

他的話十分隱晦,刑從連卻像得到了點撥。

警官先生拎起外套,說走就走:“走,去醫院看看。”

付郝反應更快,刑從連還跑出沒兩步,他就沖上去勾住刑從連的脖子,大喊:“又想逃單是不是!”

“付老師付老師,我真沒錢啊!”

“老子明明在你錢包裏那張黑色信用卡呢,別以為我不知道,金卡往上才是黑卡,你這個死土豪!”

“那是馬克筆塗黑的道具啊!”刑從連很無辜地說。

刑從連被付教授強硬地拽回酒桌,可等他們回到桌邊時,周圍已經沒有了林辰的身影。

付郝要去找人,刑從連卻一把按住他:“老付,你老實告訴我,那到底是誰?”

“我師兄啊!”付教授理所當然地答道。

總之,這個問題,基本上問了等於沒問。

刑從連當然也很想深入問一些諸如:為什麽你已經評上副教授了你師兄還在小學當宿管,或者你師兄明明很牛逼的樣子為什麽還扭扭捏捏不提供破案線索之類的問題。

但他終於還是沒有問,畢竟這麽刨根問底實在是太八卦了!

在付教授的威逼下,他終於還是付了小龍蝦的錢。

夜晚的天氣已比白天差了許多。

樹影幢幢,或許是臺風將至,氣候變化極快,空氣中有濕潤的水意,雨也似乎要淅淅瀝瀝下起。

林辰回到學校,和門衛打過招呼,移門喀拉喀拉挪開,他的手機聲也隨之響起。

屏幕上是個陌生號碼,林辰看了眼來電地址,接電話的動作有些許遲疑。

電話接通前三秒,兩邊都有數秒沈默。

“陳先生,您好。”林辰靠在門衛室後墻上,單手提著電話。

“林辰,你還是這麽不安分啊。”電話那頭聲音很冷,並且拖長了語調,因此聽起來非常殘酷。

“如果向您匯報的人足夠仔細,一定會提到,我是戴著手銬被帶到警局‘協助調查’的,這說明我並非自願,希望您能夠理解。”

“聽說你現在在做宿管?”

電話那頭的人並沒有理睬林辰的解釋,反而變換話題,顯得更加居高臨下。

“是,在您的施壓下,這是我勉強能找到的,最體面的工作。”林辰微微垂首,他另一只手插在褲兜裏。

“哈,沒想到當年永川大學的林辰也會有今天,你現在,過得苦嗎?”

“是,我現在過得很苦、很窮,失去了夢想和人生目標,每天像一只卑賤的螻蟻,如您所願。”

林辰熟知男人想要聽的話,他每說一個形容詞,電話那頭的喘息聲便粗重上一分。

但他雖然那樣說,表情反而很輕松。從門衛室傳出的稀薄燈光輕輕落在他身上,他的衣衫宛若透明。

“你不能再害人了!”

“是啊,也是多虧了您。”

“啊,說起來,你最好離你愚蠢的警察朋友和你的好師弟遠一點,萬一你又害死他們,豈不是又要懺悔很多年,你這樣的人,怎麽配有朋友呢?”

“好。”

他話音未落,電話便被掛斷。

雨下了起來,落在他的發絲和肩膀上,帶著初秋的涼意。

像是掐著點一樣,在他走進宿舍樓後,暴雨就如期而至。

雨很大,劈裏啪啦的雨點落在樹木和葉片上,發出巨大的,仿佛野獸呼嚎般的聲響。

林辰轉身上樓,按照管理預案,準備將學生們統一安置起來。

實驗小學的寄宿學生本就不多,並且大部分孩子都被擔憂的父母們提前接走,所以留下來的孩子也就十幾個。

他和另外的宿管挨個宿舍敲了門,清點好人數,幫孩子們整理好書包及換洗衣物,一起帶到早已準備好的大宿舍裏。

宏景的孩子,也不是第一次遭遇臺風,因此沒人顯得過分擔憂。

大大小小的孩子聚集在兩間大宿舍裏,或許是宿舍一角擺放的零食和飲用水,讓窗外不見五指的黑夜和怒號的風聲,都顯得不那麽可怕了。

將近天亮時,孩子們都才再次安睡,林辰與值班的宿管打過招呼,回到自己的房間。

風越來越大,雨卻好像暫時停了。

屋外,芭蕉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碩大的綠色葉片嘩啦啦抖動,在墻壁上投下淩亂的陰影。

他打開燈,白色的光瞬間照亮這片狹小空間。

這裏除了書桌和床,便再沒有其他任何家具。

書桌前的窗不知何時打開了,書面被雨水打得濕透,變成汪洋一片。

然而,就在那片汪洋裏,似乎飄著一艘粉色的小船。

那似乎是一封信,被折成了愛心形狀,林辰快走幾步,從水裏撈起那封信。

信封被雨水浸得濕漉漉的,林辰看了眼信封上自己的名字,內心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摸索著信封邊緣,想要將之拆開,然後他摸到信封裏面,似乎有團硬梆梆的東西。

那東西很硬,又似乎很綿軟……

林辰飛快拆開信,映入眼簾的,是一團粘附在信紙上的沙。

沙的顏色潔白無瑕,卻在被雨水浸泡後醜陋地凝固在一起。

林辰皺了皺眉,在房間裏找了個塑料袋,輕輕將信紙裏的白沙撣落,底下模糊的字跡逐漸顯露了出來。

那是一首詩,字跡邊緣早已模糊,黑字柔軟化開,好像絲絲霧氣卷纏在整張信紙上。

【親愛的,我終於能平靜地面對死亡了/我不再猶疑、膽怯和恐懼/死神雙臂溫柔,眼神迷人/他那烏黑瞳仁綻放出濕潤的花朵,我終於嗅到了它的芬芳/我看到他的指尖伸出無數根系,一頭紮進人世間,你可不可以摸到?】

望著那些模糊的字體,林辰突然感到,有一股涼氣順著他脊柱,緩緩彌漫到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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