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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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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發病的患者,全被丟在一間屋子裏,跟垃圾一樣隨處亂丟,一進去,哪哪都有躺著個人,甚至因為人多,偌大的廳堂都不夠放,許多病人都跟屍體一樣推在一塊,看著實在有些,慘不忍睹。

仇小貝和林子亦上前,一人抓著一個病人,鉗住下巴,強硬地扒開那咬緊的牙關,往其嘴裏倒了藥粉,是故意做成藥粉的,因為發病患者的狀況,如果是藥丸的話恐怕很難下咽,藥粉遇水則化,只要擡高病人下巴,讓其流進喉嚨裏咽下去就行。

跟林子亦各自示範一遍後,將藥交給組長,讓他們分發下去。

“這藥可以暫緩他們的痛苦,你們按照我們剛才的方法餵每個患者先吃下,其他的一會再說。”

剛被認命為組長的,本身積極性就比較高,又剛擔任組長一職,特別有行動力,其他人,有些一開始仍不太願意靠近,但有幾個男女一看就是樸實踏實肯幹的那種,當先跟著組長給每個發病的患者餵藥,觀看的被調動下,也開始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

不過也有一些人,始終站得遠遠的,仇小貝默默地將這些人記下來。

發病的患者有幾百人,分在兩個大廳裏疊羅漢,等一個個餵完藥後,已經過去不短的時間,清掃的也已經清出幾間房屋,仇小貝讓大家將患病的,都擡到幹凈的房屋去。

擡進幹凈房屋前,還擡來了幾桶幹凈的水,將患者一頓沖洗,換上幹凈的衣服。

人太多,自然是無法睡床的,就在地上鋪上一條條被子,被子衣服這些,都是要來的物資裏的,太子要求帶進來,並且後面要陸續提供的。

所有患者整整齊齊地排了幾排,共分了幾個大房間。

這些做完,仇小貝又拿出前兩天跟林子亦一起做出來的藥膏,示範地將藥膏塗抹在那腐爛的黑斑上:“這藥膏對你們身上的黑斑也有用,積極做事的,一會每人都能領到藥膏,那些完全動都不動的,那很抱歉,我這藥膏,並不是無償給予的。”

“你憑什麽不給啊。”一個從始至終置身事外,一看就有些流裏流氣的男人罵道,“太子可是說了,要救我們的,你有藥憑什麽不給我們!”

仇小貝起身,忍著忙碌後腰間的不適,“救你們,是我們自願的,但誰規定了我們一定得救你們?就是不救,你又能如何?”

大家都是通過幹活才能得到的,幾個一點事不幹要是同樣能得到,不說其他,那些努力幹活的就先不依了,所以除了那幾個沒幹活的,其他人都默默站在小貝這邊。

那流裏流氣的男人,連同旁邊幾個看著就不善的公公和姑姑,之前在宮裏應該是有一點地位的,很可能還是管事等級的,和倚靠他們跟著偷奸耍滑的小太監小宮女,至於那個流裏流氣的男人則應該是個侍衛,甚至是哪個區裏的小隊長。

他人不知,仇小貝很清楚,瘟疫是從碧心宮傳出來的,整個皇宮首當其沖,現在皇宮周邊,和京都靠近皇宮的地方只是少量感染,所以被抓到這莊院裏的,有**成是皇宮裏的,自然是以太監宮女居多。

“我倒要看看,你個小太監,有什麽本事不給!”

在那應是侍衛男人的起哄下,聯合著那幾名公公姑姑就要往仇小貝身上沖,林子亦見狀,趕忙也朝這邊沖,可他剛剛給最裏邊的患者塗藥,這會離得最遠,想在鬧事之人面前趕到幾乎是不可能的。

危急時刻,有幾個人沖了過來,擋在了仇小貝跟前,與此同時,幾顆飛來的石子,打中了鬧事幾人的腿彎上,讓他們沖到一半就摔到地上,後面的壓在前面的身上,哎喲聲響起一片。

被輪椅推著緩緩進來的樊沈兮,面色十分難看,冷梟得如風雨欲來,他當先朝被幾名剛跟著一起做事的宮人擋著的小貝:“過來。”

仇小貝跟跟前幾人道了謝,屁顛顛地跑到樊沈兮身邊。

樊沈兮確認她安然無恙,哪裏都沒傷著後,才將目光轉向倒在地上的那一夥人,他只下達一條命令:“將這幾人,給本宮丟出去。”

丟出去,自然是丟出莊院了,而這時候,任何人只要出了莊院,都會被外頭包圍的士兵直接殺死,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這條命令,是要讓這幾個人死了。

鬧事的人自然明白這一點,他們大概沒想到太子會這麽狠,面色煞白。

他們不是真傻,只是想鬧一鬧,說不定能得到更多的福利,可不是真想死啊,他們甚至想著,在這種地方裏,除了太子帶來的侍衛和那名小太監,估計沒人會聽太子的,可朝他們走來的,竟然是兩名原本就是侍衛的感染者,和幾名太監公公,是沒有異議地打算執行太子的命令了。

“你們,你們是不是傻了,”領頭鬧事的男人喊道,“我們大家才是一夥的,殺了我們,下一刻,他就會殺死你們,太子殘暴的名頭,你們沒聽過嗎?倒不如我們聯手,搶走他們的藥……”

“傻的是你們!”之前擋在仇小貝的其中一位小太監喊道,“太子以後殺不殺我們,我們不知道,但如果不是太子,我們這會都成焦炭了。”

小太監年歲不大,也就十三四歲,可能剛進宮沒多久,身上還帶著氣性,人也聰明,看得清楚,他朝鬧事的人做了個鬼臉。

還想搶藥呢,現在這些藥只能暫緩病情,真正的藥,人家林太醫還沒拿出來呢,就算藥材都擺在明面上,可誰知道怎麽配,怎麽練?還不如好好跟著太子,聽從他的吩咐,既然太子都甘願來到這裏了,只要他們聽話,只要藥能制作出來,肯定會讓他們活下去的。

感染者侍衛也道:“太子本就是主子,我等聽從他的指令有何不對?你忤逆犯上,死不足惜。”

鬧事領頭眼珠子一轉,知道是說服不了這些等太子救命藥的患者了,忽然出手,攻向了樊沈兮。

樊沈兮眼皮都沒動一下,他身後的貼身侍衛,或者該說影衛所扮的侍衛已經移位到樊沈兮跟前,跟鬧事領頭對了一掌,影衛動都沒動,鬧事領頭倒飛出好遠,砸在墻上,在掉落在一個發病患者身上。

“快拖走,”仇小貝邊喊邊揮手讓人執行,“別把那病人再弄臟了,我們好不容易洗幹凈的。”

好幾人沖過去,壓著鬧事領頭出來了,那幾個鬧事的宮人,也被抓住,在患者侍衛的帶領下,壓著他們幾個出了屋門,往莊院大門去。

沒多久就回來跟太子覆命了。

太子看了看這兩名侍衛,做事果決,當機立斷,重要的是,絕對聽話,他難得地開口詢問:“你們叫什麽。”

“卑職李志,任二等侍衛銜。”

“卑職高清,任三等侍衛銜。”

宮中侍衛的品階,是小侍衛,四等,三等,二等,一等和禦前。能任二等和三等,已經算不錯了,一般能在某個主子底下任職了。

樊沈兮點點頭,讓他們倆暫時充當這些病患的領隊。

“好了,大家別浪費時間了,快塗藥吧。”仇小貝拍拍手,重新呼喚大家行動起來,有了太子毫不猶豫地就將鬧事的丟出去被處死的事在前,大家的行動力比早先要強很多,那些或光明正大或暗中偷懶的,這會也不敢都不敢亂來了。

“小貝。”

在仇小貝查看大家塗藥情況時,忽聽到有人喚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單純地喚她“小貝”而不是“小貝子”的了,而且喊她的人聲音是那麽熟悉。

她轉過頭,看到坐在輪椅上看著她的樊沈兮,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看到的是當年的……

不敢想,忙收斂心神,朝她的殿下走去。

殿下很正經地對她說:“本宮有事吩咐你。”

他身後假侍衛真影衛轉動輪椅先推著殿下出去,仇小貝趕忙跟上去。

他們進了一間打掃過的小屋,進去後,影衛馬上就識趣地退出去,還幫他倆把門關上,仇小貝好奇地盯著他看直到他不見。

剛剛對方出手時,她就大概猜到對方身份了,只是,樊沈兮的影衛都來無影去無蹤的,她只見過樊石,

“好看嗎?”

仇小貝心頭一顫,忙收回視線,果然,她的殿下似笑非笑的好嚇人,她連忙搖頭:“奴才、奴才只是感到好奇,他……排第幾啊?”

“十一。”知道她問的什麽,樊沈兮也不瞞她,反正知道了叫什麽也沒用,既然是喬裝成侍衛,就不可能是本來的樣子。

“那另一個呢?”

“十二。”樊沈兮瞥她,有點不爽她把註意力都放在其他人身上,“很關註本宮的這些私人‘護衛’?”

“沒、沒有,奴才就隨便問問,隨便問問的。”她很識時務地趕忙否認。

樊沈兮輕嗤一聲,然後拉住了她的手,這剛被清洗的屋子沒有能坐的,就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殿下,”仇小貝側坐在他腿上,有點羞澀地動了動屁股,“奴才這樣不好。”

樊沈兮:“……”

覺得不好,就不要往裏頭坐得更穩妥啊!

可他很快意識到,她是真的不太舒服,便讓她往自己身上靠,讓腰部等地方能夠放松歇一下,看她唇色有點發白,他皺眉責備:“你教給他們怎麽做就好了,自己要多休息,不看看自個什麽身子。”

仇小貝嘿嘿笑著,借著倚靠的姿勢,將頭依偎在他肩下方,若勞累能換來跟他的短暫相依,再累她都覺得值得。

她一只手悄悄伸到背後,用指頭按著酸痛的地方,然後還是被他發現了,他的手也挪到她腰部:“哪難受,這嗎?”

然後幫她按揉了起來。

內力,隨著指尖的按壓輸進她腰部穴位,仇小貝舒服得輕嘆,眼睛都快閉起來了,靠在他身上動都不想動,嘴巴還在盡忠職守:“怎敢勞煩殿下,您的手尊貴無比,怎能做這種事呢~”

最後那個“呢”字,是舒服得快呻吟吧?

樊沈兮已經看透她了。

兩人就這麽靠著,連仇小貝都沒再提尊卑之分,就想著時間再慢一點,能膩得再久一點。

“叩叩。”

敲門聲響起了。

仇小貝懶懶地直起身,有點哀怨地看了樊沈兮一眼再站起身,到一旁做回小太監。

“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林子亦,見是他後,仇小貝無比標準的站姿就往旁歪去。

“殿下。”林子亦先跟樊沈兮行禮,再把手中的碗遞向仇小貝,“你的藥,趕緊喝了。”

仇小貝沒有異議地端過來喝下,她今天忙累一天,更要好好調理一下。

美好的獨處時間到此結束,林子亦的出現,把她帶回了現實,他們離開了那間小屋,各自回歸各自的身份。

仇小貝召集一部分太監宮女,搭竈臺做飯,莊院裏是有廚房的,可這幾百上千的人要吃飯,就顯得那廚房太小了,所以必須另外起竈。

這年代的女人還是很能幹的,在宮裏伺候人的太監手腳也利索,很快就做出大鍋飯和大鍋菜來,味道還不算差,仇小貝又讓其熬了一大鍋的米粥,這些是要給發病的那些患者吃的。

發病的患者是很難吃東西的,他們的意識大多不清醒,可若不吃東西,別說累及五臟而死,他們會先餓死,只能熬點米粥,慢慢地餵他們喝點。

除此之外,發病的患者時不時就會嘔吐,要保持環境的幹凈,就得時常有人整理清洗,好在有之前的震懾,這會倒沒有人抱怨。

到了晚上,要住的屋子都打掃好了,裏裏外外灑下預防的藥水,飯也吃了,能暫緩病情的藥也給感染的病人都吃了,這會大家也都有秩序很多,聽從安排地入住房間,並互相輪班值守照顧那些發病的。

不僅僅是對太子的敬畏,更因為這會,大家心裏都滿懷著希望。

樊沈兮、仇小貝、林子亦和十一十二都在同一個屋子裏。

那屋子原本就是個房間,有一張還很完好的床,清洗過,鋪上自帶的幹凈床被,至於林子亦仇小貝,同那些病人一樣,在地上鋪一條被子,十二十二更省,只要有梁子讓他們窩著就足夠了。

但樊沈兮看仇小貝和林子亦一同睡在地上,鋪地上的被子都挨著(其實還隔著不小的空),他就老大不爽,反正也沒旁人,他對還在整理地上被子的仇小貝下令:“你,到床上來睡。”

“啊?”仇小貝擡頭,看看他,再看看旁邊的林子亦,用眼神示意樊沈兮,這有燈泡在呢。

樊沈兮見狀,朝林子亦看去,林子亦自覺地背過身,再把自己剛鋪好的被子拉到更角落的位置重新鋪,假裝自己眼瞎,還耳聾,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著。

太子殿下將目光移回仇小貝臉上,仇小貝哀嘆一聲,然後……高高興興地爬床去了。

獨自躺在角落的林子亦不禁想,太子殿下,該不會是……短袖了?

……

真正的辛苦,還在後面。

陸陸續續地,又有病人被送進來,起先還是以宮人居多,慢慢地,民眾逐漸地加多,還有些官家的人被抓進來,不過這類的只有極少數,不是說當官裏的家裏沒什麽人被感染,而是,只是仆人的話倒沒什麽,若是小姐少爺的,肯定極力地掩藏好。

想來這麽短的時間內,還未能讓士兵們挨家挨戶地去找感染者。

新來的,要安排到隊伍裏,不服管教的,要重新震懾,新的跟舊的,舊的跟舊的,都會時不時地產生矛盾,特別是有些原本就是仇人的。

這些都還好,難辦的是,前兩天裏,還是有幾個人病發,且有幾個病發的死了。

會病發的,是因為他們本就快病發了,所以控制病毒的藥沒起效果,人實在太多,仇小貝不可能每一個都檢查過去,重新調皮藥劑。

而病發死去的,本來被扔到莊院前,就已經只剩最後一口氣了,五臟六腑都被累及,神醫也救不回來的,他們的死是必然。

可對還活著的這些病患來說,他們看見的是,仇小貝和林子亦給的藥沒起效果,原本他們指望的就是這些藥,當發現沒用時,就人人自危,想著下一個病發的會不會是自己,下一個病死的,會不會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親人好友。

人心躁動,任何安撫都變得蒼白,到第五天還是沒有什麽起效,太子這邊也沒有拿出能夠治愈他們的藥,他們就亂了,爆發了幾起事故。

一個,是有個感染者,被環境和自己的心情壓抑得發瘋,她本是幫忙做菜,做著做著,拿著手中的菜刀沖向了躺著病發患者的屋中,想要將這些病發患者全都砍死。

砍傷了兩人,被及時發現制止,樊沈兮倒沒有將這人也丟出去,只是讓人把她綁起來。

第二起,是幾名宮女太監集結,覺得既然沒指望能出去,那就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他們找上之前欺負他們的管事,包括主子,當制止了這件惡劣毆打事件時,躺在地上頭發淩亂的女人捂著肚子慘叫起來,那會,仇小貝才知道,她是皇帝的嬪妃,還懷著孕,被感染時沒有流產,她自己也幻想著只要孩子還在,她或許還有希望能出去。

結果被打流產了,月份看著還不小,五個月左右了,還好有林太醫在,倒是保住了她的小命。

而這個打人報覆的小組織,樊沈兮淡淡的一句:“既然你們覺得沒有希望能活著,那就現在死吧,來啊,把他們給本宮丟出去。”

把他們嚇得跪地求饒。

哪有真正想死的,不過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黑暗面滋生,人不僅消極還是墮落。

別以為,他們只是去報覆以前的“惡霸”,覺得這樣的事沒什麽,有錯的不是他們,可若是任由他們這樣下去,他們就會逐漸變成真正的惡霸,仗著這組織起來的勢力,到最後欺負上無辜的人。

因為人的心,會膨脹,會被誘惑,會上癮。

樊沈兮只是嚇唬嚇唬他們,沒真殺死他們,也沒真讓這小團體解散,反倒讓他們將功折罪的做了不少事。

以上幾起,和一些沒說的,都還算小事。

頭大的,是逐漸冒出的一股聲音。

說太子之所以會進到這裏來,不過是政治作秀的,目的就是為了得民心,根本不是為了他們,也做不出解藥來,等十天時間一到,病人照樣會被燒死,而太子作為皇上親子,肯定是被放出去了,他們這些患者,不過是被利用的無知可憐蟲。

仇小貝等人都知道,皇上對太子早恨不得處之而後快,這一次,太子能拿出解藥固然好,化解了一場危機,要不能,能因此把太子除了,皇上還巴不得呢。

可這些話,能去跟那些小宮女小太監說?能跟那些平民說?說了他們能理解得了,能相信?

於是,這股聲音越來越大,特別是在這種看不到希望,害怕恐懼中一天天數著自己還能活多久,心也一天天地往黑暗中越沈越深。

就在第六天,莊院裏形成了兩大派別,一派是依然信奉著太子,對太子十分忠誠的,因為有信仰,內心也堅定,這一派反而是比較陽光積極的——大概樊沈兮自己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引導人往光明正向的一面發展。

反對太子的那一派,都是貪婪,或內心絕望輕易被唆使了的,在第六天傍晚吃晚飯時,因為一點小矛盾,兩派終於爆發,就在庭院中,分隔開一條界限,雙方對峙起來。

“難道你們要被利用到死嗎,你們好好看看,太子和他身邊的太監侍衛,跟我們這些被感染的人待了這麽多天,一個都沒事,他們肯定是真正的解藥,但不給我們用。”肇事領頭的對擋在他們面前的忠誠太子的那些人嚷著,“只要我們綁了他們,不怕搜不出藥來,說不定還可以挾持太子,讓外面的兵衛放了我們!”

“對,對,找到藥……放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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