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別鳥驚心】

“師父你還好嗎？”

相思扶住猛咳不止的綿亙，見綿亙緊緊盯著身後的軒轅頊彧，便回頭，“頊彧，你說了什麽惹師父不開心了？還不快認錯。”說著卻朝軒轅頊彧使眼色，顯然是更護著跪在地上的他。

軒轅頊彧看著她，面色平靜，“你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嗎？”

“什麽？”相思疑惑。

“我對師父說我想娶……”

“渾夕國宇文柔為後。”綿亙打斷了軒轅頊彧，並以宣布且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了一句驚天動地的話。

“什麽？”相思更驚訝了，她雖然沒聽到他們的談話，卻一直清楚軒轅頊彧空置的後位正是留給他心愛女子的，不明白如今卻為何突然要立小柔為後。便看著軒轅頊彧，希望他能說句話。

軒轅頊彧卻沈默。

相思便道，“師父，頊彧好似……好似……不願立後，此事……頊彧答應了嗎？”

軒轅頊彧依舊不語。他想要立後，只不過不是宇文柔。

綿亙道：“頊彧，你仔細想清楚。渾夕大軍就在汴城，渾夕王我自有法子支開他，替你解一時之急，但是我不會永遠都在你身邊，如同你爹娘一樣，師父總有一日都會離開你們。你接連與中容交好，丹熏王已來信，雖未明說，但你如不娶宇文柔，渾夕勢必與天命大戰！皇後一位，非宇文柔莫屬。”

聞言，軒轅頊彧眉頭緊蹙，也知情勢危急，卻下意識地去看相思。

相思見他看自己，以為他在向自己求助，便朝綿亙斬釘截鐵道：“我不同意頊彧娶宇文柔！”

此話一出，軒轅頊彧雙眼透亮，急急問：“為何？”

相思又吞吞吐吐道：“我……我……宇文柔並非渾夕王血脈，就算身份足夠做天命的皇後，渾夕王也未必……未必看在她的面子上免戰。對不對？頊彧。”

軒轅頊彧扯了一下嘴角，冷笑道：“你們說的都對。”

“師父，所以你不要逼頊彧娶宇文柔好不好？”

綿亙無可奈何，只得道：“頊彧，你不立宇文柔為後也可，卻必須立高辛氏兩女中一個為後。”

“為何？”相思問。

“頊彧若不肯緩解與渾夕的關系，那便鞏固與中容的關系，就算與渾夕開戰，中容應當也會偏向天命多一些。總之兩者擇其一，由他自己選。”

相思立即問：“頊彧，你想立誰為後？檀姐姐還是小柔？”自動將高辛嬙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排除在外。

綿亙靜靜凝視軒轅頊彧，等著他給出一個理智的答案。

好一會兒之後，軒轅頊彧忽然笑起來，眼中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在流淌，“你們覺得誰合適就是誰吧，反正只是個皇後，對於我來說誰都一樣。”說罷站起身就往外走。

“站住！”相思竟然和綿亙異口同聲。

軒轅頊彧站在了門邊，回頭道：“從我打開錦囊的那一刻開始，從我娶進第一個女人開始，就註定我只能依靠聯姻來解決問題嗎？好！我可以妥協，反正娶一個也是娶，娶一百個、一千個又有什麽分別！”

“什麽叫做‘對你來說都一樣’？頊彧，你娶的女子往後便當你做她的一切，你卻是這樣對她嗎？”相思聽了這番話，身為女子不免生氣。

“那我還要怎麽樣？歡天喜地地迎接她們涉足我悲慘的人生嗎？你在乎雙兒的感受，你在乎檀的感受，你在乎杜蘅的感受，連宇文柔的感受你也在乎，那你有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軒轅頊彧朝相思吼。

“我怎麽不在乎你的感受了！”相思嘴硬地吼回去。

軒轅頊彧氣得扭頭背對著他們，只看得見他的脊背一起一伏，顯然是怒不可遏。

相思也覺得自己的確過分了，便走上前去，拉住軒轅頊彧的衣角，扯了扯，柔聲道：“頊彧，別生氣，我的確沒有考慮你……我以為男人都喜歡身邊有很多女人……”

“我不喜歡！”軒轅頊彧突然扭頭回來朝她吼，喊完又轉回去。

相思又道：“我知道了，我做錯了還不行嗎？那我現在問你，你想娶……不對，你還願意為了天下委屈一下娶宇文柔嗎？又或是立檀姐姐為後？”

綿亙看見他們兩人如同孩子一般爭吵，不免感慨萬分，心中想：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軒轅少淵、弱水，你們的孩兒正在為了你們交給他的天下跨出艱難的一步。他能否成事，全看他能否割舍。

軒轅頊彧卻出人意料的說：“好，我願意立宇文柔為後。”

綿亙心中巨石終於落地，欣慰地註視著軒轅頊彧，朝兩人招手，“你們都過來，都跪下，我有話要交代你們。”

相思朝軒轅頊彧暖暖一笑，拉著他的手往床榻那邊走，沒走出幾步，軒轅頊彧反手握住了相思的手。待走近了兩人相視一眼，一起跪在了綿亙面前。

綿亙拿起方才軒轅頊彧從梁上取下的東西，打開油紙，裏面竟然是羊皮，且是兩份，綿亙便一只手拿一張，道：“我膝下無子無女，一直將你們視為我的孩兒，這兩張地圖便分別贈給你們二人，由你們支配。”

相思和軒轅頊彧再次對視，兩人一起伸手接過各自的地圖。軒轅頊彧的背面寫著“北狄”，相思的背面卻寫著“莫非仙”。看來這就是在綿亙手中的兩張地圖了。

綿亙也不解釋地圖的用處，又道：“頊彧，這些話你要牢牢記住。渾夕王百裏蒼並非是只懂打架的武夫，他命百裏曌在民間生活，只為歷練他，要真正懂得百姓所想，才能真正統治好一方土地。你日後絕不可小看了這個百裏曌。而中容那邊想來你也有自己的判斷了，高辛玖澤說來與你也有些緣分。”

“我知道，我娘曾經……”

綿亙搖頭，“不只如此。你的義父凡微衣曾與高辛玖澤是摯友，當年他們二人在中容北狄交界處一個叫草甘嶺的地方相識，一個癡迷釀酒，一個沈醉撫琴。”

相識一聽到“草甘嶺”三字，當即想起當日見到白羽帝的事情，便道：“原來如此，我曾在草甘嶺見到白羽帝。”

“難怪草甘嶺那樣的小山會是中容國的禁地。”軒轅頊彧也道。

綿亙道：“可惜造化弄人，人世總有由不得你的事情發生。頊彧，如非逼不得已，不要與中容決裂，中容基業穩固，白羽帝心思過人，權謀手段絕不在你爹之下，而他比你爹要狠心許多。”

軒轅頊彧點頭，“記住了。”

“師父，你很累的樣子，你休息吧，改日再和我們說。”相思道。

綿亙溫和地看著相思，“頊彧從不叫人失望。他爹娘、你爹、凡微衣、我，我們都以他為傲，他有著他爹爹的睿智沈穩，有著他娘親的大膽決斷，他繼承了他們身上的優點，卻比他們還要好！許多許多我們這一輩無法割舍的東西，他能為了天下割舍，單單這一點，我自愧不如。你看這個北狄，竟一分為二……師父時日不多了，此時還放不下的就是這片土地上的人。他們仇恨東胡國，他們盼著有人能站出來領導他們，將原本就是一家的兩國合並，完整這個國家。我相信頊彧可以做到。”

聞言，軒轅頊彧和相思都是一驚，軒轅頊彧吞吞吐吐道：“師父，你、你……你……這是……”

“我要將北狄交給你。”

軒轅頊彧大驚，慌忙道：“師父，此事萬萬不可，我不能……”

“你能。”綿亙堅定地點頭，神情溫和平靜，沒有任何擔憂，只剩全心全意的信任。

這種心情不免感染了相思，相思道：“師父也累了，身子也不好，北狄如果交給頊彧自然好，頊彧一定不負師父所托！只是師父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麽？”

綿亙微笑道：“我打算去一個地方，北狄唯有交托給頊彧方能安心。你們也不必掛念我，我遇上頊彧你的娘親和相思你的爹爹時，也正在雲游四海，早早也習慣了。你們只要永不忘記今日我說的話，我便知足。”

“師父要走嗎？”相思鼻子一酸，伸手拉住綿亙的手。

“人總是要走的。”綿亙拍拍她的手背。

相思沈浸於悲傷，不懂綿亙的意思，軒轅頊彧卻是一震，看向綿亙，卻見綿亙眼中透著讚許和信任。

猜測得到證實的軒轅頊彧心裏滋味難述，依依不舍問：“師父不再……再、再想法子陪陪相思和我了嗎？”

綿亙搖頭，“你們互相陪伴即可。相思學得我的醫術，要多多行善，也要護衛頊彧的安危。頊彧你已懂得世間道理，我只希望你能將心中的秘密永遠藏著，不要被人拿來利用，他日成為傷害你和相思的利器。”

“我記住了，師父放心。”相思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軒轅頊彧聞言，便知綿亙縱然要永別了，放不下的依舊是自己和相思，再也不願他擔心，便道：“我明白，師父放心吧。”

綿亙終於放心，又深深看了兩個孩子幾眼，終於揮手，“出去吧，都出去吧。”

“師父！”兩人喊。

綿亙笑著，“出去吧，出去吧……”

軒轅頊彧緊緊皺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被他強忍在了眼眶裏，相思卻早已淚流滿面、雙眼通紅。

“相思。”軒轅頊彧輕喚。

相思會意，兩人一起道：“頊彧（相思）拜別師父，望師父珍重萬千！”說罷，兩人一起躬身磕頭。

三個磕頭後，軒轅頊彧挺直了背脊，站起身的時候，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啪嗒掉落。相思被他牽著往外走，卻頻頻回頭看綿亙，盡是依依惜別心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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