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亦真時真亦假】

回到妙手堂時，天際已露出一抹魚肚白。

一行人站在院子裏等候小夥計熬煮屍油，高辛檀聽聞他們歸來，急急跑出來，卻見多了一個陌生人，便不說話。

索昌隆見天已亮，生怕出了亂子，忙朝軒轅頊彧說：“書香子，那個，要不你就先回吧？這裏交給我。”說完卻又擔心軒轅頊彧不肯走。

誰知軒轅頊彧道：“也好。”於是轉身朝相思說，“明日我……”

“我會去。”

軒轅頊彧含笑點頭，負手，轉身咳嗽了一聲，索昌隆便跟著他走遠了一些，他才低聲說道：“赤水世家索昌隆聽旨。”

索昌隆當即要單膝下跪，卻又礙於高辛澹，便微微低頭，“臣聽旨。”

相思一見索昌隆的模樣，知道八成軒轅頊彧是在說國事，就只是看著。高辛檀見此狀，見此人一幅清俊模樣，索昌隆這般神通廣大的貴公子竟也對他十分客氣，可見不是常人，但見他不驕不躁、氣度非凡，不禁心生敬仰，不由得微笑起來。

“朕賜你正二品撫遠大將軍銜，命你明日登基大典護送梨相思前往宮中，若有人為難，可先斬後奏。”

索昌隆先前並無官職，只是仰仗赤水世家的關系，可雖不知道這個正二品撫遠大將軍是個什麽職位，也明白職位不低，聽軒轅頊彧的話說來，更是清楚軒轅頊彧的意思，低聲道：“臣領旨，謝皇上。皇上放心，臣定不辱皇命。”

軒轅頊彧拍了一下他的肩，道：“‘皇上’還是等明日再叫也不遲。此事辛苦你了，昌隆。”便朝高辛澹道：“諸位，在下家中有急事，今次就只好讓昌隆招待幾位，下次我必當奉陪請罪。”說著視線掃過高辛檀，高辛檀微微一笑。軒轅頊彧道，“想必這位便是六王姬吧？”

高辛檀規矩地行禮，“久仰書香子大名，正是小女。”

軒轅頊彧從手上取下一枚羊脂玉玉戒，笑著說：“來時路上聽說六王姬也一同前來了，此時一見果真容貌出眾、氣質脫俗，我此行出來匆促，並未帶什麽書畫以便相贈，如若六王姬不嫌棄，還請收下此玉戒，只當一份見面禮。”

高辛檀聽軒轅頊彧讚自己氣質脫俗，而不是一味只誇自己貌美，只覺得十分入耳，加之軒轅頊彧禮數周全，又是風流少年，卻與其他富貴子弟不同，一身意氣風發之姿、英姿颯颯之態，登時臉一紅，緩緩伸手，接過了玉戒。

高辛澹見妹妹不道謝，低聲提醒，“還不道謝。”

軒轅頊彧道：“不必多禮，中容國有見面之禮，這不過是朋友之間的小小見面禮，六王姬不嫌棄在下身份卑微已是難得。”

“俗話說禮輕情意重，不外如是。”高辛檀淺淺笑道。

高辛澹往前一步，鄭重其事朝軒轅頊彧行了一個大禮：“今次相識，才知書香子原是這般少年，當真佩服！昨夜之事我高辛氏沒齒不忘，來日再報大恩！”

此言之重，高辛澹出口，高辛檀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既是朋友，無須客氣。”軒轅頊彧伸手虛扶，說罷，朝眾人道，“告辭，諸位不必遠送。”隨即轉身往外走，經過相思身側低聲道：“我等你來。”

軒轅頊彧離去後，索昌隆等人便進屋去了，高辛檀還站在原地，相思去拉她，“檀姐姐，走吧。我們在亂葬崗抓來了一個紅衣女鬼，回頭給你瞧瞧。”

高辛檀笑，“哪裏來的女鬼？”頓了頓問，“書……書香子你們很熟悉嗎？他要去哪裏？”

相思笑起來，“當然熟悉，他是昌隆的摯友，也是我的。你不要看他看著不愛說話，其實他心很好，性子也隨意得很，從不講這些虛禮規矩。只可惜他要回家中辦事，今日只怕有得忙了，改日我再給你引薦。走，我們進屋去。”

相思把屍油塗好，洗凈了手，坐下和大家一起喝茶。

高辛澹舉著茶杯道：“梨姑娘，今次真是多謝了！”

相思忙說：“既然是朋友了，就不必道謝。況且，要說感謝的話，書香子還受了傷，你們也忙了一夜，這也是大家的功勞，我倒真沒有做什麽。”

高辛檀一聽，忙問：“他受傷了？”問完卻自己忙著解釋，“是因為找屍油嗎？當真過意不去。”

相思道：“不打緊，是女鬼劃傷的，傷口也不深。”

索昌隆一拍腿，“忘了！那紅衣女鬼還在後院柴房，咱們怎麽處置？”

事關書香子，高辛澹自然不好插嘴，相思也知道這是天命皇帝的事情，不能馬虎處理，便道，“去帶她來，在這裏問清楚，沒什麽大事就讓她走吧。”

索昌隆立即出去了。

高辛檀追問這事，相思便簡略的說給她聽，聽得她心驚肉跳又十分欽佩仰慕，雖已極力壓制，卻還是忍不住又擔心書香子又敬仰他的品性。

只聽見咒罵聲，“放開我！你這個臭男人！你再用臭手碰我，我就拿刀割掉你的鼻子！割掉你的耳朵！去餵毛驢——”

相思忍俊不禁。

索昌隆扛著紅衣女子進屋，將她扔在地上，憤憤罵道：“這女人太潑辣！”

紅衣女子一見屋裏的人都認識，卻不見自己的心上人，問：“他人呢？”

眾人都知道是問誰，索昌隆卻故作不知，蹲下身問：“你問誰？”

“就是……就是……那個登徒子！”

登徒子？軒轅頊彧要是知道他得了這麽個稱呼，不知道會笑還是會哭？相思憋不住笑出來，高辛檀也忍不住掩嘴而笑。

“笑什麽？你！你！就是你！你回答！他人去哪裏了？”紅衣女子惱羞成怒，瞪著相思怒問。

相思停下笑，“你說的是哪一個登徒子？我不知道。”

“你你你！”紅衣女子知她是明知故問，氣得臉通紅。

內室裏突然傳來一聲驚叫，高辛檀立即站起來沖進去，相思也趕快跟進去，只見高辛瀚手腳抽搐，口吐白沫。

“怎麽會這樣？”索昌隆急急問。

相思也慌了，按理說不會的，屍蟲為什麽不出來，為什麽會抽搐……

正在這時，聽見紅衣女子大笑，眾人看去，她得意地晃著腦袋，說：“咚滴咚、咚滴咚，轟隆隆隆下雨咯！”

索昌隆一聲呼喊，指著紅衣女子，“是你！你你你……”

相思見其他兩人一面色不大好，心知定有問題，便問：“她是誰？”

高辛檀發顫道：“她，她就是打傷瀚的人。”

一群人在柴房中圍住紅衣女子，索昌隆手裏握著燒紅的鐵塊，“說！解藥在哪裏？你不說，我就……我就在你臉上燙一個大疤！叫你以後嫁不出去！”

紅衣女子瞪他一眼，不說話。

索昌隆被她氣得直跺腳，偏偏是個女子，打不得、罵不解氣，又不可動手。

高辛檀上前，道：“姑娘如能賜解藥，我必當奉上金銀無數，姑娘想要什麽，盡可開口，我們必當盡力找來。”

紅衣女子翻白眼，不以為然。

相思冷眼旁觀，忽然有點喜歡這個小丫頭，這小姑娘倒是很有骨氣，便上前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否則也不敢一個人跑到亂葬崗去，你也不要錢財，你身上穿的是北狄特有的漁網紗，使用的弓是純銀打造，想必家中定不缺錢財。”

紅衣女子一聽，終於開口了，“我在亂葬崗等你們啊，瞧你們能不能找去。”

相思又問道：“你早料到我們會去？”

紅衣女子頷首。

“那你要怎麽才肯給我解藥救那個哥哥一命？”相思見紅衣女子年紀最小，便如此說，想博她同情。

誰知，“哥哥？他是誰哥哥？憑他一個不會說話的傻子也配做我哥哥嗎？”

高辛檀聞言氣怒，卻罵不出口，只得道：“你不可胡說！”

相思聽出了一些蹊蹺，卻不理會，一只手拉住高辛檀安撫，一邊朝紅衣女子說道：“你開條件就是。”

果不其然，紅衣女子道：“我要見那個登徒子。”

相思早就料到這紅衣小姑娘昨夜定是瞧上了軒轅頊彧，便道：“可以，但若是你見了人卻不肯救人，那怎麽辦？”

“我天虞族巫女說到做到。”

原來是天虞族巫女！真是巧啊……上一次去找你沒見到，這次你倒是自己送到了天命來。相思豪氣一笑，“好！我喜歡！你等著，我給你去叫登徒子。”說罷轉身出去了。

索昌隆等人跟出來，索昌隆急急低聲說：“相思，你瘋了？皇，他、他怎麽能出來見這個瘋女人？”

相思壞笑，“我有說……要找哪一個登徒子嗎？”

“噢，你是說……”索昌隆恍悟。

相思猜測，昨夜天黑，又十分混亂，紅衣女子只怕根本沒有看清楚軒轅頊彧的模樣，這還不好辦？找一個神形相似的男人來，騙了她拿到解藥就是了。

相思推開門，紅衣女子立即昂著頭四處看，相思朝身後看一眼，那找來的男子便走了進去，朝紅衣女子行禮道：“不知姑娘找在下何事？”

這男子是索昌隆找來的。

要樣貌有樣貌，要氣度有氣度，換上軒轅頊彧昨夜穿的同樣衣衫，不熟悉的人乍一看倒真是看不出什麽差別來，和軒轅頊彧的確有幾分相似。連相思見了都拍手叫好，連連稱奇。

索昌隆湊在相思耳邊，“好歹也是扮他，我可不敢找太普通的人。”

相思打量著男子，笑而不語。

紅衣女子打量著男子，半晌道：“你走過來一點。”

那男子回頭去看相思，來之前他只知道要裝作一個翩翩公子，對紅衣姑娘要客氣禮讓、多說好話，還有要聽身後這位姑娘的話，看她意思行事。

紅衣女子怒道：“你看她做什麽？”

相思說：“他是我哥哥，叫二木，他人來了，你看過了，解藥呢？”

“他是你哥哥？”

相思點頭，“不然呢？若不是我哥哥，昨夜我做什麽為他擋箭？我傻嗎？”

紅衣女子聞言，原來人家是兄妹兩人，難怪呢！登時歡喜了，道：“我看不清楚，你叫他走近些。”

相思示意男子走近，男子往前幾步，朝紅衣女子道：“姑娘就不要為難我兄妹二人了，在下蒙姑娘擡愛，還請姑娘賜藥，在下定然感激不盡。”

相思倒是很滿意這個男子的舉止，想著可惜軒轅頊彧頊彧見不到，否則他定要大大升昌隆哥哥的官了！

紅衣女子卻不好糊弄，“好，你現在自己捅自己一刀，要不然就捅你妹妹一刀，否則我不給解藥。”

男子一聽，登時慌了神，看向相思。

相思說：“姑娘你先前可沒有說這要求，不算。”

“我只是為了確定他是不是昨夜的人，在我的要求之內。如果他不是，我為什麽要給解藥？”

好聰明！

相思正想著法子，那男子卻已經額頭冒汗，顯得十分焦急，生怕這女子為了解藥，當真要自己捅自己一刀。

紅衣女子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昨夜的人，怒道：“你騙我！他不是昨夜的人！昨夜那登徒子才不是怕死之輩！如若是他，聽我這麽說，他不肯傷害你，一定拿刀捅自己！這個男人嚇得站都站不穩，憑他也配？”

相思嘆口氣，揮手說：“你出去吧，找人拿了錢就走。”

“謝謝姑娘。”男子立即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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