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諾斯第一次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看得喬安娜身旁的伊森和亨利都不由自主地繃緊神經。

基地裏的眾人也都紛紛作勢準備投身備用方案。史蒂夫甚至在喬安娜話剛落音就立刻回身去找超人。

唯有斯特蘭奇, 在人群中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笑道：“她會問這個問題就沒事了。”

眾人一臉懵逼地看著斯特蘭奇。

斯特蘭奇無辜聳肩：“至少我看到的未來是這樣的。”

“假設一片池塘的面積是1000平方米, 池塘表面有1平方米的浮萍。假設這種浮萍的繁殖能力驚人, 它一夜可以擴張到它本身兩倍的面積。試問，這1平方米的浮萍, 什麽時候會鋪滿池塘？”喬安娜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即使你發現了這片浮萍繁殖過快會摧毀這個池塘，你今天打一個響指, 也不過是將悲劇來臨的時間延後了一天罷了。”

薩諾斯的表情很是難看。

一旁的烏木喉聞言立刻怒道：“你這個無禮的家夥。”

喬安娜橫眼看過去：“你爹都還沒說話呢, 你插什麽嘴，你才是無禮的那一個吧。”

烏木喉擡手，卻不料一旁的薩諾斯開口阻止道：“住手。我在和敵軍代表談判。烏木喉你別太放肆了。”

“可是大人……”

“退下。”薩諾斯呵斥了烏木喉後, 又看向喬安娜：“你說得沒錯, 被你這麽一提醒, 我開始的方案確實還存在一點漏洞。但是沒關系, 現在不晚, 來得及修改。”

喬安娜看上去依舊很鎮定：“你打算怎麽修改？”

“殺了所有生命就行了。”薩諾斯說得很輕巧, 仿佛他對此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喬安娜抿著唇思考了片刻：“有道理。這麽做確實可以消滅掉所有的浮萍，救下這塊池塘。但是, 我仍舊有個地方想不明白。浮萍是從池塘裏長出來的，雖然消滅了所有的浮萍，確實可以在時間線上極大地將悲劇後延, 但是, 你我都知道, 既然當初第一片浮萍能出現，說明這塊池塘有這個條件。消滅了浮萍，池塘環境不變，只要時間夠長，它依舊會出現。要想完全杜絕浮萍的產生，就只有……毀了整個池塘。但是，你的目的，一開始不就是要保住池塘麽？”

薩諾斯覺得有點頭痛。他已經很久不曾感受過這種頭痛了。他在喬安娜的身上感覺到了一股來自死亡國度的氣息，這是他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這個人類。薩諾斯的直覺告訴他，他不該繼續聽這個人類胡說下去，但是，他又找不到不繼續聽的理由。雖然有一種違和感一直縈繞在心頭，但薩諾斯遺憾地發現，這個人類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

薩諾斯擡手，支著他隱隱作痛的頭：“所以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不太清楚。我對地球之外的地方不太了解，但是，我確實有那麽點不太成熟的想法。”

薩諾斯仁者頭痛，看向喬安娜。

“如您所說，地球也面臨著類似的難題，但我並不覺得人類沒辦法解決好這個難題。”

薩諾斯笑了：“你是指，地球人比起其他星球的人，更無私更有大局觀？”

“恰恰相反，我覺得地球人挺自私的。”喬安娜坦然得不得了，一點身為地球人的自覺都沒有。

“那你憑什麽認為地球人可以解決好？”

“因為地球人自私。”喬安娜笑了，“像你這樣的人大概每天都在忙著找無限寶石所以根本沒閑下來去了解一個星球的發展狀況。和你說的一樣，一顆星球的滅亡都是從某一種生物急速的繁殖開始的。但如果這種生物的繁殖速度降下來了呢？”

“地球人在這顆星球上已經沒有天敵了，所以我來了。”薩諾斯說到這裏又覺得自己來地球並非毫無意義，不由得再次坐直了身子。

“不，地球人在地球上是有天敵的。”喬安娜義正言辭地更正了薩諾斯的說法，“地球人的天敵就是自己。”

薩諾斯的眉頭又擰了起來。

“女|權主|義了解過麽？”喬安娜問得很自然，一點鄙視的意味都沒有，“你大可問問我身旁的這兩位男士，現在的女士有多麽不好追。你問問他倆，看看他倆有對象麽。”

懵逼的亨利和伊森聽見喬安娜cue了自己，於是趕緊回神，沖著薩諾斯搖了搖頭。

“不僅不好追，追到手了，不結婚不生孩子的大有人在。而且經濟越是發達的地區，受教育程度越高的女人，這樣的傾向越嚴重。”喬安娜聳了聳肩，仿佛在談論其他不相幹的星球，“所以，你如果問我要怎麽解決人口過剩的問題。搞教育事業吧，順帶多宣揚一下女|權思想。我覺得這挺有效，比殺人有效多了。”

薩諾斯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像是要快沸騰一般，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表現出自己的脆弱。

喬安娜見薩諾斯只是皺眉但卻不反駁呵斥她，於是便大著膽子繼續道：“你有不值一塊無限寶石，就算你沒有無限寶石，以你的能力和智慧，上哪顆星球搞教育搞不走？我看你的屬下也和你長得不太一樣，估計也是半路跟隨你來的，至少說明你在講道理，在勸說他人這一方面很有實力嘛！隨隨便便傳播點新思想新觀念不挺容易麽？”

喬安娜的這一通瞎扯，讓眾人聽得目瞪口呆。亨利和伊森連緊張都忘記了，倆人懵逼地看著喬安娜和薩諾斯，一旁的黑矮星還忍不住點了個頭。

基地裏的眾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向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喝茶的斯特蘭奇身上。

斯特蘭奇一臉無辜地放下茶杯：“我不是說了麽？她會問出那個問題，就問題不大了。”

托尼長舒了口氣，擡手扶額：“我就知道我遲早會被她給嚇出心臟病來。”

娜塔莎笑道：“你心臟的問題可賴不了喬。”

托尼翻了個白眼，低聲嘀咕了一句。

一旁的正義聯盟很顯然還沒能適應喬安娜的行事風格。盡管蝙蝠俠和超人都對喬安娜有一些了解，但是，在這樣重要的關頭還敢這麽亂來的，估計也就只有喬安娜了。超人這會兒甚至沒有心思去計較喬安娜一開始在薩諾斯面前對他的那通鄙視。

唯有史蒂夫，仍舊一臉緊張地看著監控器裏的畫面。其他覆仇者們見了史蒂夫的模樣，也不再說笑，而是安安靜靜地等著已然被謊言之舌所影響的薩諾斯做出最後的回應。

在眾人的關註下，面色不佳的薩諾斯終於擡起了頭對黑矮星道：“送他們下去。”

黑矮星楞了一下，隨即應了一聲。

不及喬安娜轉身離開，薩諾斯又道：“我仍舊不覺得你是一個足夠聰明的人，但是……你說的確實有一點意思。我會一直留意你的。”

您還是別了吧！已經有個蝙蝠俠天天留意我了。

這句吐槽只是在喬安娜的腦子裏轉了一圈，但最終還是沒有被她說出口。她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看似平靜地跟著黑矮星回到那個連接著光束的通道。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喬安娜在感到高興的同時又莫名地覺得有點難過。她將手放進兜裏，在那裏，裝著一個轉換器。

按照蝙蝠俠他們的說法，現在的她已然不可能將謊言之舌剝離了。

那東西會跟她很久很久，直到她咽氣的那一刻。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能想到什麽說什麽了，尤其是在這種，情緒激動的情況下。

從今往後，悲傷的她，憤怒的她，喜悅的她……都只能當個啞巴。

喬安娜握著那個轉換器，心裏五味雜陳。

離開光束前，一直沒和他們交流過的黑矮星突然開口道：“不管怎麽說，謝謝你。”

喬安娜詫異地回頭看向黑矮星。但對方卻面無表情地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步入到光束籠罩的範圍之外。

喬安娜往外走了一步，仍舊盯著黑矮星瞧。對方平靜地看著她，好像剛才那句感謝不過是喬安娜的錯覺。

喬安娜三人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光束消失。

身旁的亨利由衷地松了口氣。伊森沖著兩人笑道：“好在一切順利。”

亨利也笑了起來：“這下至少我不用擔心會不會在陌生的河流裏重生了。”

喬安娜沒有搭話，只是沈默地戴上了轉化器，然後將連接著轉換器的手機拿給兩人看。

——該回去了。

基地裏的眾人已經走到了室外。

遠遠的，喬安娜就能瞧見黑壓壓的人群。超人懸停在空中，鬥篷飛揚。在他旁邊的，是同樣有著紅色鬥篷的斯特蘭奇和身穿戰甲的托尼。

黑色戰衣的黑豹和蝙蝠俠，像是一對對稱的黑色裝飾品一般分別站在人群的兩側。

娜塔莎和旺達的紅發在男人堆裏顯得格外顯眼。

而在眾人的最前方，喬安娜看見史蒂夫正快步朝她跑來。

他甚至沒有帶上那塊笨重的盾牌。這還是喬安娜第一次看見史蒂夫上了戰場卻沒帶著那塊能用來做廣告的盾牌。

史蒂夫跑到喬安娜的身前，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僅僅地將喬安娜抱在懷裏。

喬安娜由著史蒂夫抱著，她能感覺到史蒂夫微微的顫抖。

好一陣之後，喬安娜輕輕地拍了拍史蒂夫的胳膊。

史蒂夫松開喬安娜。他的欣喜很快就被喬安娜接下來的動作給打消了一大半。

他看見喬安娜從兜裏拿出手機遞到他面前。

手機上只有一行字。

——我們還有未盡事宜要討論。

史蒂夫終於想了起來，眼前的喬安娜，已經不可能和謊言之舌分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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