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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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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風聲蕭蕭, 書房一片靜寂無聲。

傅新桃乖乖巧巧坐在大圈椅裏,保持安靜,等蕭衍先行開口。

他似乎提前有所準備。

傅新桃隨他過來他的書房, 丫鬟婆子已經備下茶水點心退出去。

知道蕭衍中了蠱毒後, 再見到這個人, 她心裏止不住生出一股酸澀的感覺,但傅新桃知道她不能也不應該在蕭衍面前表現得悲傷。畢竟蕭衍自己都不哀哀戚戚。

何況又不見得就治不好了。

她如果一見他就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只會讓蕭衍更加難受罷。

蕭衍的確瞞得很好。

這麽大一件事, 偏偏就硬挺著半個字都不說。

或許這是為了保守秘密, 為了將那些隱秘的事情摁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 卻不見得他不會為此痛苦煎熬。傅新桃不敢說遭遇同樣的事,她也能一個人硬抗。

不過蕭衍今天找她是為著什麽?

她剛從師傅那兒回來……總不會他已經發現她是為了什麽事情去的?

傅新桃胡思亂想間,終於聽見蕭衍出聲道:“我以為你從你師傅那兒回來, 會有話想要問我。”她思緒回攏,擡眼望向書案後的人, 蕭衍覆開口, “沒有嗎?”

“沒有。”

傅新桃壓根不打算和蕭衍談論這些, 是以回答得毫不猶豫。

蕭衍沈默一瞬:“不久前,我說過, 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直接來問我。”

“也不至於剛說完便做不得數了。”

可傅新桃不認為那些是直接能問蕭衍的事情。

她對蕭衍道:“我知道的, 可是我當真沒有要你親自解答的問題。”

蕭衍明白過來這個人是已然打定主意裝什麽都沒發現。

他微微擰了下眉, 繼而低低一笑:“我有。”

傅新桃一怔:“什麽?”

蕭衍看著傅新桃問:“我問, 你就會告訴我實話嗎?”

一句話聽起來很有些耳熟。

傅新桃耳朵紅了紅,不由鼓一鼓臉頰,橫一眼蕭衍:“幹嘛學我說話。”

之前鄭家的事情,她就是這麽問蕭衍的。

怎麽還反過來用在她身上?

蕭衍嘴邊泛起一絲笑意,說:“因為想聽你的實話。”

傅新桃思考過片刻, 才回答蕭衍:“得看都是一些什麽樣的問題。”

蕭衍道:“和我有關的。”

傅新桃聞言,一顆心驟然懸起來,心下幾分警惕,面上仍舊表現得平靜。

“那你問罷。”她想先聽一聽蕭衍怎麽說,因而沒有拒絕。

也許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呢?

然而,蕭衍再度開口,便是不留任何餘地的一句:“你知道我中的是什麽毒了,對不對?”傅新桃被問得噎了一下,瞪大眼睛看著他,蕭衍卻笑,繼續追問,“這段時間你去見你師傅,也是為了這件事,對不對?”

傅新桃:“……”

她要怎麽否認,蕭衍才有可能相信?

傅新桃乍一下想不好怎麽回答蕭衍的問題,因而沒有馬上給出答覆。

這會兒,蕭衍已經擡手,動作利落,摘下臉上的銀質面具。

在目光觸及他面龐的一個剎那,傅新桃霍然起身。

她心臟這一刻間仿佛被狠狠攥住般,難受得令她遏制不住情緒,紅了眼眶。

蕭衍垂下眼,隨即將面具重新戴回臉上,將那些獰猙遮擋。

傅新桃蹌踉往前兩步,口中喃喃:“衍哥哥……”

蕭衍說:“我只能以面具示人,雖然本不希望你為我的這些事操心,但想不出一個好法子徹底打消你的疑慮。其實也想得到,以你的聰慧和固執,除非你不在意,否則自有辦法翻出來。”

“即便希望隱瞞你直到這蠱毒發作或尋到解毒之法,卻再瞞不到那一天。”

“那麽不如同你談一談。”

傅新桃從震驚中回神,走到書案前。

穩住情緒,她也對蕭衍說:“是我自己自作主張,非要弄個清楚。”

“我想幫得上你的忙,不希望你有事。其實,我沒有那麽好奇,也可以不必告訴我更多……只是沒辦法放棄找能解這蠱毒的法子。既然是毒,總歸有辦法的。”

蕭衍擡頭看一看傅新桃,壓低聲音:“告訴我,你都知道些什麽。”

傅新桃咬唇:“我……”

她的那些猜測要一一說給蕭衍聽嗎?

蕭衍看出她猶豫,不逼迫她,兀自道:“我是被下毒的,你肯定猜到了。”

“對方既然下毒於我,無非想取我性命,我活了下來,事情便不會輕易的結束。我為何接任這錦衣衛指揮使,你如今想必也猜出幾分大差不差的原因,進而能對我如今想要做的事情做出些推測。”

傅新桃瞠目結舌,為蕭衍如此直白說出一切。

確實,這些她此前都已經猜到了,卻同樣從未打算和蕭衍對峙。

現在這些一一被攤開來說。

傅新桃忍不住暗暗嘆氣,這要她怎麽繼續在蕭衍面前裝傻?

“我只知道這麽多。”她慢吞吞道,“對於我來說,知道這些也已經足夠了,所以從來沒有想過要追問到底。是我之前說過的,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有我的。”

“就是心疼你。”

越說傅新桃聲音越低,“這麽多的事情卻沒有人能幫你分擔一下。”

蕭衍只道:“你想幫我找出解毒的法子,也是分擔。”

“其他的那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得自己去想辦法解決的。”

傅新桃小聲說:“那也還是心疼。”

執拗的話使得蕭衍嘴角微翹:“年年妹妹有這份心便足夠了。”

傅新桃:“……”

飛快看一眼蕭衍,她稍稍別開臉:“你別這麽喊我。”

蕭衍問:“為什麽?”

傅新桃咬唇道:“……怪別扭的。”

她哪兒敢告訴蕭衍,小時候不覺得,如今他們都長大了,他再這麽喊她,她就不爭氣的受不住,幾個字聽得骨頭都酥酥麻麻。被他曉得,她當真又能羞死過去。

蕭衍見她耳根都紅透了,壓下笑意:“有嗎?我覺得挺好的。”

“你喊我哥哥,我喊你妹妹,扯平了。”

傅新桃自認為兇巴巴瞪一瞪蕭衍:“以後只稱呼你蕭大人,可以了嗎?”

蕭衍輕笑一聲:“年年妹妹隨意。”

傅新桃:“……”

這個人怎麽可以這麽欠揍!

“剛回京都那會兒,你故意冷著我,是不是以為那麽做我就不會對你的事情感興趣了?”她盯住蕭衍自顧自說,“可惜我們打小認識,一起長大,我根本做不到隨隨便便對你不管不問。”

起初確實想過冷著她一點,也許可以讓她知難而退,放棄深究。

但又清楚她不是這樣肯隨便放棄的性子。

很快他就改變心思了。

有朝一日若得幸平安健康,這般冷著她關系只會越來越僵。

又假如剩下的時間並不多、只有這麽多,與其讓她後來遺憾懊悔難過,不如讓她多幾分快樂。這樣倘若有一天仍記得他,也好歹能回憶起一點愉快的事情。

這份心思,蕭衍自己壓在心底。

他溫和對傅新桃道:“那時是我不對,你關心我,我不該那樣對待你。”

蕭衍語氣軟下來,傅新桃只會比他態度更軟。

她小聲說:“我不是責怪你。”

“只是如果出於這樣的目的,我覺得沒有必要。有些事,尤其是你的那些事,如果不想說那就不說,但不要打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名義故意疏遠我們,好不好?”

蕭衍輕撩眼簾:“什麽叫亂七八糟的名義?”

傅新桃輕咳一聲道:“比如我會這麽做都是為你好……之類的……”

“真的為那個人好,應該是全心全意的支持、陪伴和信任,是不做傷害那個人的事情,而不是冠冕堂皇用為那個人好的名義,實際上卻做盡讓人難過的事,說盡讓人傷心的話,對不對?”

蕭衍便明白傅新桃的擔心憂慮。

他含笑應聲:“對。”

傅新桃悄悄松下一口氣。

蕭衍會這麽說,等於許下承諾,不會做那樣的事。

“所以——”蕭衍話鋒一轉,又說,“年年妹妹如果希望我好,便不要太為我的這些事擔心焦慮、傷心難過,不用總想幫我,這樣很容易讓我分心。我自己會有分寸,你要相信我。”

傅新桃感覺蕭衍之前說得那麽多話,都是為了這一段。

她想一想,問:“包括蠱毒?”

蕭衍頷首:“你大約已經曉得,這蠱毒要解,實非易事,甚至全憑運氣。風險太大,在做完其他的事情之前我沒辦法分出精力去解毒,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好歹能撐得住一些時日。”

“我答應你不會亂操心。”

傅新桃一笑,“那你也答應我,如這蠱毒有變故,要找我、要讓我知道。”

她忽而間俯下身,湊近蕭衍面前。

同時,她壓低聲音悄悄說:“我這些天沒有在師傅那兒白待。”

明媚的臉孔近在咫尺,靡顏膩理,皓齒朱唇。

一雙眸子明亮澄澈,靈動瀲灩。

傅新桃身上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鉆進鼻尖。

蕭衍微怔,隨即扯了下嘴角,淡淡的笑容說:“好。”

得到肯定答覆,傅新桃欣喜擡頭,一時不察兩個人離得太近,嘴唇幾乎是擦著蕭衍的臉頰而過。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她慌張中眨眨眼退開兩步,臉上燒起來。

“那你要說話算話……”

傅新桃視線游弋,不敢看蕭衍,“沒別的事,我回去了。”

蕭衍仍是笑:“好。”

傅新桃如蒙大赦,迅速逃離蕭衍的書房。

回到傅家,臉上的熱度未退,心口依舊怦怦直跳。

傅新桃一面懊惱拿手背反覆貼著臉頰,一面又為蕭衍的坦白而高興。

她喜歡和蕭衍這樣的溝通。

無論有什麽事都能說個明明白白,能互相體會體諒彼此的心思。

傅新桃嘴角彎彎。

喜歡上這樣一個人,有什麽不值得?

·

蕭衍的坦誠,對於傅新桃而言,便是莫大的安撫。

他希望她能相信他,可是除去相信他,她能夠做的又有多少呢?

傅新桃對蕭衍十二分的信任。

那些關心,也悉數化作衣食住行的點點滴滴。

不覺間已是七月流火。

在夏天的躁意逐漸褪去之際,楊正安的醫館終於開張了。

這種大喜事,傅新桃自然要去捧場。

甫一從馬車上下來,擡眼瞧見醫館上懸掛的牌匾,她忍俊不禁。

哪有人開個醫館便直接掛個醫館的牌匾?

也就她師兄能幹得出來這種事。

但行醫最要緊的可以醫治好病人,別的都是其次。

以她師兄的能力,想必很快在京都站穩腳跟,有所名氣。

如是念頭轉過,楊正安恰巧發現傅新桃,沖她揮手:“師妹!”

傅新桃點點頭欲拔腳往前,卻不知從哪兒躥出來一撥人,將楊正安圍堵住。

這些人直接把楊正安圍在中間。

他們披麻戴孝,又老的老、少的少,老的哭天搶地,小的拉拉扯扯。

楊正安顯然被鬧懵了。

這當口,卻聽得一個老人家哭喊道:“庸醫害人啊!我丈夫死得慘啊!”

鬧事的意圖已顯。

傅新桃皺眉,掃過這些人,偏是叫老人孩童打頭陣,只覺得他們有備而來。

她正準備吩咐天冬上前去解救自個師兄,邢麗春也從醫館裏出來了。邢麗春面色冷淡,憑著自己的武藝,控制力道,伸手一下一個把楊正安身邊的人揪到一旁。

最後是把楊正安揪到自己身後。

邢麗春冷眉冷眼看向其中的一個老婆子:“你丈夫沒了?”

老婆子似乎打了一個哆嗦。下一刻,她變臉般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哭:“你們這家醫館的楊大夫害死了人,還不認,你們不是人,你們明明是禽獸啊!”

周圍很快不少百姓湊上來看熱鬧,議論紛紛。

邢麗春“呵”的一聲,沖著老婆子一伸手:“我們醫館治的,那藥方呢?”

“若是我們楊大夫幫忙看診的,這藥方,一份給病人,一份自己留存。這麽做為的便是預防出現像你們這樣企圖鬧事的人的時候,好有證據能自證清白。”

“既咬定責任在我們,藥方拿出來對一對。”

“對完藥方,確定無誤再說別的。”

邢麗春一席話是有理有據。

傅新桃站在不遠處聽著,見她這般袒護自己師兄,不覺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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