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九並不想跟她單獨相處, 但如果不把話說明白, 宋肆君那邊就不好交代。

會議室除開桌子椅子，就剩下她們倆。

譚數帶她們過來, 識趣兒的帶上門出去。

她有種直覺, 工作室絕對留不住千九這尊還沒成長起來的大佛。

千九站著, 遲亦也站著。

她看著對面的女人, 心裏突然有一瞬間的平和, “你想談什麽？”

遲亦淺笑著, 朝她走了兩步，“談談你的未來。”

那點微不足道的平和乍然消失, 千九往後退開一點, 冷著臉, 語氣盡量不那麽尖酸，“那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哦？是嗎？”

遲亦的眼神輕輕淡淡，無聲無息包裹在千九身上，那種自信和毋庸置疑像一張大網網得千九透不過氣來。

她越是雲淡風輕，千九的理智就越是不肯回籠。

什麽叫做‘是嗎’？

是誰不遺餘力的把她推開？

是誰不肯認她？為什麽還能這麽輕輕松松的問是嗎？

千九想笑，笑不出來, 索性拉著臭臉, 反問：“難道不是嗎？”

遲亦淺淺笑了下，眸子裏閃過一絲寵溺, “為什麽不願意簽百裏傳媒？”

千九氣笑，“不願意還要理由嗎？”

“我說過了，你要進娛樂圈, 宋肆君工作室沒辦法滿足你。”

遲亦說著又往她那邊走了兩步，兩人靠的很近，遲亦能聞到千九身上的冷香味兒，極淡極淡的，縈繞在鼻尖，清麗繾綣。

“那也與你無關。”話一出口，千九的心唰一下沈到了底，滿心的累，她開口，聲音不如剛剛強勢，“如果只是說這個的話，那就不用說了，我不會簽百裏傳媒，永遠不會。”

遲亦楞了下，大腦飛速運轉，“那聊聊我們呢？”

空氣寂靜。

千九淺褐色的眸子裏映出遲亦的身影，身量修長，依然神態自若。

“我們之間，”千九偏過頭，悄悄眨了下眼睛，把眼淚含回去，“更沒什麽好聊的。”

“你就不想徹底擺脫我麽？”遲亦假裝沒看到她的窘態，“就算你一直躲在宋肆君身後，也無濟於事，你要知道，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只要我在一天，你都勢必要受我制約。”

遲亦的眸子幽深，帶著蠱惑人心的妖冶，“你就不想，強大起來，徹底擺脫我麽？”

她太會了，千九甚至懷疑她會讀心術。

一如當年問她，想不想做女帝的樣子。

——

“當上女帝，阿九想要什麽樣的人，都輕而易舉。”

可惜，她當年只想要姑姑活著。

而現在，就算要跟遲亦劃清界線，她也不想通過遲亦來達成目的。

千九嘴角揚起一抹冷笑，“我會強大起來，但那跟你，也沒有任何關系。”

她其實不想強大的，她什麽也不想。

她就是那麽沒出息啊。

不想做儲君，也不想做女帝。她只想和姑姑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那種帝力於我有何哉的快意生活。

而且，沒了千樂，卻又遇上宋肆君，她的運氣一直都很好，除了在感情上不怎麽順利。

但，但那只是人生中的一點點小事而已，只要她努力忘記，又有什麽難的呢？

遲亦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決絕，一時間沈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千九卻不想再跟她嗟磨。

再爭辯下去，她怕她會撐不住。

她擡腳往外走，經過遲亦身邊情不自禁停了下來，她低頭，無盡悵惘，“就這樣吧，我累了。”

不喜歡她，就不要來招惹她不好嗎？女帝和儲君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為什麽非要掌控她？

一來二去的，很有意思嗎？

遲亦沒說話，偏頭看著她。

千九不敢回看她，呼吸極輕極輕，終於還是決定邁開長腿一走了之。

和遲亦交鋒，她落不著半點好處。

那一步還沒走出去。

遲亦伸手，拉住了她。

細細嫩嫩冰冰涼涼的觸感。

就跟她的人一樣，炙烤的夏末，仍然冰冰冷冷。

千九邁出去的腿落在原地，一股電流從手上蔓延到全身，癢，麻，酥。

千九低頭盯著兩只手。

那只手纖細白皙，香軟滑嫩，力道不輕不重，指腹挨著她的地方還傳來細微的灼熱感。

另一只手仿佛不是自己的。

不能動，也掙不脫。

遲亦擡起眸子，對上千九的眼。

那雙眼睛，濕漉漉的，含情脈脈，千九咽了咽口水，渾身僵得厲害。

“阿九。”

千九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如遭雷擊。

——“阿九，你不喜歡我了麽？”

千九怔了幾秒，猛地甩開遲亦的手，退了幾步。

遲亦眼神暗了暗，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咻忽間湧了上來。

想要帶她一起…下地獄…

憑什麽要一個人…憑什麽只有她…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飄起了雨，劈哩叭啦打在玻璃上，天色漸漸暗下來。

遲亦臉上掛起了濃濃的笑意。

她跟過去，就那樣笑盈盈的望著千九，她踩著五厘米的高跟鞋，輕松自若的和千九對視。

“阿九。”她開口，帶著恰到好處的嬌媚。

千九又退了兩步。

身後就是墻，再想退就沒地方退了。

遲亦輕笑著跟上去，跟千九面對面挨著，兩人的衣角被風一吹，卷起又散開。

她忽而收了笑，好似帶著滿腹委屈，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神情頗受傷，伸手按上千九的心口。

“阿九，果真不喜歡我了麽？”

千九不說話。心騙不了人。

那顆沒用的心毫無章法的在噗通噗通瞎跳。

千九忍不住往後退，但無處可退。

遲亦幾乎全靠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她的嬌軟，她身上特有的馨香味兒迷的她暈頭轉向。

她的臉也近在咫尺，呼吸噴在她臉上，熱得發燙。

她清冷的臉上帶著委屈，好像她是那個萬惡的負心漢。

那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

千九皺著眉，心痛得有些麻木。

女人又喊了她一聲，“阿九。”

她最喜歡被遲亦這樣叫，喜歡聲音裏無盡的繾綣，好像她也喜歡她似的。

千九盯著她，眼神凝在她櫻粉色的唇瓣上。

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

遲亦好像心有靈犀似的，踮起腳尖湊了上來，鼻尖相對，呼吸交纏。

千九腦子裏面一片混沌，意亂情迷，她伸手把住遲亦的腰，低頭吻了上去。

她的吻又急又兇，遲亦沒穩住腰一軟直直往後倒，嚇得她緊緊抓住千九的肩，無意識加重了這個吻。

遲亦的唇溫軟香甜。

千九閉著眼，急不可耐的撬開了對面的牙關，迫切的想要汲取更多的香甜。

千九聽見她的喘息聲。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一點兒，淅淅瀝瀝的，風呼呼的吹過，烏雲散開，室內又亮起來。

窗戶沒關，風一吹，挾裹著雨絲兒飄進來。

冷颼颼，涼刺骨。

千九打了個寒顫。

猛然清醒。

她睜眼，動作不自覺停下來。

遲亦閉著眼，跟著她的動作沈淪。千九一停，她就覺得不對，睜著疑惑的眸子望著她。

千九不知道自己該覺得羞恥還是惱怒，她想退開，又覺得舍不得，心一點一點往下墜。

只要遲亦勾勾手指，她就會毫不猶豫毫無尊嚴的舔上去。

風一直在吹。

好像有雨絲兒飄到了她臉上。

千九退出來，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遲亦的唇角，趁遲亦還在犯懵，張開小嘴，兩排大白牙在那兒狠狠咬了一口。

她想下死口咬，又狠不下心。

溫熱的水珠落在她臉上。

千九略微失神，松口，推開遲亦。

她原來也這麽愛哭的嗎？

千九心底有點兒慌，她想把遲亦禁錮在懷裏，安慰她，吻她，疼她，愛她。

但她不能，不可以。

千九僵硬的杵在原地。

遲亦幽怨的望著她，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看著她哭，千九只覺得呼吸困難，也許是誰把空氣抽幹了，連她的心也一並抽走了。

抽走也好，感覺不到疼痛

千九攥緊拳頭，死死咬著嘴唇轉身往門外走。

遲亦只來得及抓住她的衣角。

“阿九……”她軟下來，指尖泛白，“哄哄我……”

千九沒有回頭，遲亦聽到她的輕笑聲，然後聽見她說：“百裏小姐，竟然也很會做這種勾引人的事情麽？”

遲亦從頭冷到了腳。

知道千九的死訊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這麽…這麽…無望過。

她張張嘴，什麽聲音也沒有。

遲亦不敢放手，她小口小口吸了幾口氣，努力讓理智回歸。

必須要讓千九聽話，無欲無求會淹沒在娛樂圈，會被這個社會吞沒。

她的小千九，至少，在這裏，還可以、還有機會護著她。

“阿九，答應我，接下百裏傳媒。”

遲亦努力把那些烏七八糟想法壓下去，她真的該休息了，藥物好像完全不管用了。

只要一見到千九，那些厭世的、頹喪的令人作嘔的想法，通通壓抑不住。

千九不敢回頭。

她怕自己把持不住，她怕一次又一次的深陷，怕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她不想做女帝，她只想要女帝。

她不想擺脫遲亦，她只想…算了，她什麽都不想。

她探手，撫上遲亦的手。

遲亦松了一口氣。

恍惚間聽見她說：“百裏小姐，強扭的瓜不甜。”

千九也不知道，這話到底是對誰說的。

她頓了一秒，拉開遲亦的手，沒給她再說話的機會，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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