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芷芷站在門前，看著大雪紛飛晃了下神, 猶記得她剛來時還是炎炎夏日。

她看了眼陰沈的天空, 關上了屋門。

外面寒風凜冽, 室內溫暖怡人，煤球爐的火光驅散了冰冷。

旁邊放著一些花生紅薯，偶爾她會放火上烤，以至於屋內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焦味。

安逸靜謐的生活仿佛讓她忘記了自己從前是個大小姐。

林沅過來了。

一邊跺鞋子上的雪，一邊抱怨著冷死了。

“還是你這裏暖和, 知青院子冷死了！”

別說沒錢買煤球爐了, 她們連炭都買不起, 只能整日整夜窩在炕上。

“那你快過來烤烤火！”

程芷芷抓了一把烤花生遞給她，林沅不客氣的接過去。

“外面天這麽冷，文盛青倆人還一直吵, 真是有意思。”

“你聽見了？”

“可不, 倆人就在院子後面吵誰聽不見？張芳珍她娘催文盛青趕緊娶了她, 文盛青一直以各種理由推拒。要我說，這明顯是文盛青沒這意思，還結婚幹嘛？”

張芳珍也是傻，不對，或許張芳珍早就知道文盛青不喜歡她, 但她不在乎, 只要能結婚就行！

“別人的事你就別瞎操心了！”

林沅雙手放在暖呼呼的煤球爐上, 點點頭, “也對！”

刪除腦中那些糟心事, 林沅看著程芷芷白嫩的小臉，笑了一下。

“芷芷，周燃都給你送煤球爐了，你還不接受他嗎？”

程芷芷楞了一下，“接受什麽，我們之間啥也沒有！”她看了眼煤球爐，“這個東西是我買的，可不是他送的。”

林沅才不相信！

她看了眼四周敢打包票，不僅這個煤球爐，就連桌子上的熱水袋，暖水瓶都是周燃送過來的。

沒想到送這麽東西了，居然還沒有追到芷芷，真是可憐！

程芷芷看著她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不過她也沒說錯，這些東西她確實給周燃錢了。

怕她再胡思亂想，趕緊轉移話題，“你書看的咋樣了？”

林沅果然被這句話拉回了神思，她撇撇嘴，“速度直線下降。每次我想看書時，我冰冷的小手就說再等一會兒，我也很無奈啊！”

林沅看著自己有些紅腫的小手，再看看對方光滑細膩的手，覺得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明明是你自制力不好，還找借口。”程芷芷站起身子，從櫃子裏翻出一些東西，“這些是高中的課本，你也拿回去看看，沒準將來會用到。”

林沅看著厚厚的課本，疑惑了幾秒，“看高中的？”

“如果真的恢覆高考，考的也是初高中的知識，你說對不對？”

林沅點點頭，“對，謝謝芷芷了。不過，這些都給我你不用看嗎？”

“.…..你先拿走吧，用了我再找你要。”

程芷芷抿唇，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她為什麽潛意識裏就沒有想過自己要參加高考？難道真要一輩子生活在農村？

但她沒有來得及多思考，新年就到來了。

年夜飯是一年四季最豐盛的一頓飯了，王桂花張羅了好久。

前幾年日子差，她心疼的割肉包點餃子就完事了。

但今年不一樣，兔崽子能掙錢了，家裏條件也好了點。

周燃也拎著些肉回了家，王桂花這次沒有責怪他亂花錢，反而還喜滋滋的，“你把魚肉豬肉都放下，然後去把院子裏那只雞殺了！”

周燃還是第一次殺雞，他足足瞪著那只活蹦亂跳的公雞瞪了十五分鐘，才像赴刑場一樣拎著刀走過去。

他的步伐是僵硬的，以至於逮了幾分鐘才抓住雞。

他見不得血，見不得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他眼前閉上眼。

但這次他沒有猶豫，刀口利落的抹了下脖子，鮮血頓時就流了出來。

把雞扔在地上，他才哼了一聲，“很簡單嘛！”

王桂花做了一桌子飯菜，等上好菜了，她才發現少了個人。

“你哥呢？”

周小黑眼睛都粘在桌子上了，過了兩秒才搖搖頭，“不知道。”

嘿，這兔崽子！正準備讓他去叫芷芷過來吃飯，沒想到轉眼人沒了。

以前打死不出門，現在動不動找不到人，真是又欠打！

周燃揣著衣兜慢悠悠來到了程芷芷家，十幾天沒過來，門上多了幾張春聯。

“你怎麽過來了？”程芷芷看見了他。

周燃看著她的模樣微樂，“你的粉絲如果看見你這樣，非得變成黑粉！”

因為天冷再加上沒打底褲羽絨服啥的，程芷芷穿得都是棉花做成的棉衣棉褲，看著胖了一圈。

程芷芷沒好脾氣的眤他，“你的學生如果看見你的穿著也不敢相認！”

周燃噎了下。

因為要騎車，他穿得有點厚。

“給你買的羽絨服怎麽不穿？”前陣子他去市裏，特意買了兩件情侶裝的羽絨服，別提多喜歡了。

“剛曬幹，在櫃子裏放著！”

程芷芷現在還記得她穿著羽絨服出門的場景，幾乎每走幾步就會有人湊上前，“呦，你這穿得咋和我們不一樣？”

她一路說了幾十次這是羽絨服，才回到了家裏。

但即便這樣，她仍舊經常穿羽絨服出門。

沒辦法，太冷了。

周燃笑了笑。

“別餵兔子了！走，我娘讓你回去吃年夜飯！”

程芷芷丟下草，“那行！你等一下。”

程芷芷進去換了身幹凈的衣服，然後提著瓜子糖果過去。

這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還起了風，程芷芷緊了緊衣領走在周燃身邊。

有些人家院子裏傳來鞭炮聲，還有小孩的笑聲，莫名的程芷芷喜歡上了這裏的年夜氣氛。

“沒想到過年能讓人這麽高興！”

周燃挑眉，“他們高興是因為能吃頓好的。”

想到了什麽，周燃說：“我家過年時大伯叔叔堂哥堂弟爺爺奶奶都聚在一起，我爺爺奶奶人老了，就希望一家人在一起，不過年夜飯我們通常不在酒店吃。”

“我爺爺奶奶雖然沒在農村生活過，但他們仍舊保留了那年代的傳統，他們不喜歡大吃大喝，還不喜歡在外面吃飯，經常自己動手做，覺得這樣有家的味道。”

“就因為他們喜歡做飯，我爸爸媽媽廚藝也很好。”說到這，周燃皺了下眉，“可他們總在我睡覺或出去玩的時候做飯吃！每次我發現時，倆人的飯碗都光了。”

明明是很溫馨的故事，程芷芷卻覺得好笑，“你以前怎麽沒說過你爸媽這麽對待你？”

周燃斜了她一眼，“這麽丟臉的事情我會說嗎？”

“那你現在怎麽說了？”

“臉丟的次數多了，就無所謂嘍！”

程芷芷：“.…..”

程芷芷本來以為她會是唯一在周燃家吃年夜飯的人，沒想到半路又碰上一個蹭吃的人。

來人手裏提著肉和酒，看見倆人後直接蹦了起來，“緣分！我正想去你家找你嘞！”

周燃很嫌棄，“去我家幹嘛？”

丁醫生瞪大眼，“我艹，是不是兄弟？你忍心讓我大年夜一個人孤零零縮在家裏，聽著別人家的歡聲笑語？”

“我家可沒做你的飯！”

“沒關系，我帶酒肉了！”

王桂花剛準備出門，就看到三道身影。

“大娘，周燃兄弟特地請我來過年，我不好拒絕只帶了點酒肉過來，今天麻煩您了！”

說著他把肉遞過去。

王桂花手裏接過去，笑著說沒啥，應該的。轉頭就給兔崽子一個不善的眼神。

幸虧老娘今天做的多，不然看你吃啥！

外面太冷，幾人趕緊進屋。

一進屋，幾人就聞到了噴香的飯菜味。

人到齊了，大家一起開動，說說笑笑吃吃喝喝，不知不覺就到了尾聲。

“謝謝你們的招待，這是我這些年吃過最好的年夜飯。”

丁醫生從小就是沒爹娘的孩子，吃著百家飯長大，幸好後來支書送他去學醫，他才有了些本事，能夠走到今天。

周燃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有啥，以後你想來……也不能讓你過來！飯量那麽大，你是屬豬的啊？！”

丁醫生感激的臉立馬僵硬！

**

年後不久，程芷芷鬧起了金融危機，她的資產大幅度縮水，其中一半都是給了周燃。

她揪心不已。

在白茫茫的森林裏，一張紙藍紅相間的大團結從天而降，落在皚皚白雪上，分外搶眼。

程芷芷的心砰砰直跳，她胡亂撿起了幾張，一個個十元的大字分外搶眼。

她高興的要尖叫起來，她終於有錢啦。

突然，她楞了一下，“沒有票嗎？”

這話剛落，陰沈沈的天空上開始掉落片片紙張，像上面有人灑一樣，甚至還有幾張掉到了她的頭發上。

她將頭發上的紙拿下來，上面印著“南明省地方油票三市兩”“全國通用糧票伍市斤”。

她將錢票撿起來都裝在兜裏，臉蛋因為興奮通紅，眼睛也亮的驚人。

突然旁邊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袖，她低頭就看見少年可憐兮兮紅著鼻頭趴在雪堆裏。

“芷芷，我好餓，你能給我點錢嗎？”

程芷芷戒備的看著他，“不給！”

少年頓時氣得渾身顫抖，摸了下癟癟的肚皮，眼眶都紅了，“你說，你外面是不是有狗了？”

“對！所以這些錢我要用來養外面的狗。”

周燃猛地睜開了雙眼。

明明是大冬天，他額頭上居然冒出了汗。

太可怕了！芷芷外面怎麽能夠有別的狗？

這麽一嚇，他睡意也沒了，穿上衣服就出了門。

天還沒沒有亮，外面果然又下了大雪，一腳踩進去留下一個深深的鞋印。

餓死了，看看廚房還有沒有吃的。

**

錢啊，如果那場夢要是真的該有多好！

程芷芷意猶未盡的下了炕，把鍋裏添了些水後又爬了上去。

冷死了，等水燒開了再下炕做飯。

但她剛掀起被子，一張大團結冒了出來。

奇怪，她的錢都放在櫃子裏了，咋會跑床上？

她狐疑的又拿起枕頭，頓時紅紅綠綠的紙張映入眼簾。

這、這會不會造成通貨膨脹？

**

“芷芷，你還有錢嗎？”

程芷芷看了眼他，“為什麽這麽問？”

周燃難道能說我夢見你因為有了幾張錢就要去養別的狗嗎？

當然不能。

他咳嗽了一下，“沒什麽，就是感覺你的錢差不多花完了。”

她最近沒掙錢，反而還常常給他錢，估計也剩不了多少了。

程芷芷扯了個笑，“你放心，我還有點錢，暫時還能買得起你的東西。”

這樣啊。

周燃轉了轉眼睛，“那你想要收音機嗎？”

“你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問我要不要縫紉機，正好把四大件湊齊？”

“那你要嗎？”

最好她的錢越來越少，這樣才能凸顯自己有本事，會當家，是個結婚的好對象。

“我不要，你去給你未來媳婦買吧。”

周燃喪了臉。

她不嫁，他哪裏會有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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