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

燈光設施的缺乏使這片舊城區在雪中更顯荒蕪。

為了維持長久以來被人們所習慣的四季交替，天氣系統結合人體視覺和對溫度的感知，完美地呈現了下雪的場景。落在肩膀上的晶瑩雪花和隨著呼吸而凝結的白色氣體都是真實存在的。

狡嚙從口袋裏掏出煙和打火機，正準備點燃時，前方不遠處一座映出微弱光亮的廢棄建築讓他不由停下了動作。

外觀上來看，是比較少見的建築風格，可惜已經破敗到幾乎沒有任何欣賞價值了。據說，那裏曾經是虔誠的基督信徒們用以祈禱和懺悔的場地。

狡嚙是徹底的無神論者，雖然從不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對於絕望之人如沈溺深水不願舍掉救命稻草一般，這種想要得到哪怕一絲救贖的心態也是能夠理解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今晚恰好是平安夜呢。

——當然，這種節日早在巫女系統存在之初就已經被摒棄了。新世界的秩序不再需要對上帝的臆想來維持。

一向對宗教興趣不大的狡嚙原本不準備在這裏多做停留，但今天仿佛被什麽驅使著，鬼使神差地居然邁步向它走過去。

推開門的一瞬間，濃重的血腥味和生肉腐壞的氣息撲面而來。

反射性地擡手掩住口鼻，正要尋找氣味來源時，狡嚙突然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那是——

不！這不可能！

吸引自己前來的光源是自建築頂部垂下的古老吊燈上一圈點燃的蠟燭。

而它們的光線正好打在一處——

被固定在教堂正中央巨大十字架上的人身上……不，準確來說，應該是死人。

他全身□，唯一用來蔽體的只有腰間纏繞的白布。

稍嫌細弱的手腳被長釘穿透，血跡顏色發暗，似乎已經幹涸很久。仔細看去，胸口居然還有幾道交錯的鞭傷。

是被虐殺嗎？

然而本該出現在被虐殺者臉上的驚恐和痛苦全都沒有，微黃燭光下隱約可見的淚痣異常刺眼。

——名為藤間幸三郎的人造救世主，微微低垂著頭，雙眼自然閉合，除卻眼眶不自然的凹陷，他的表情竟是將所有苦難都置之度外的寧靜祥和。

不言而喻，這是一出殘酷卻又幾近完美的模仿秀。

但制造了這一幕的人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壓下翻滾的情緒，狡嚙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立即用攜帶情報終端通知了宜野座和常守。

不該是這樣的……他不是早就被抓到並清除了嗎？

是誰做的？為什麽要這麽做？剛好被自己看到只是巧合嗎？

……

一連串的疑問在心中堆起，狡嚙皺眉陷入了沈思。

直到外面傳來尖銳的警笛聲，才把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這是……」

匆匆趕來的宜野座看到眼前的場景被驚得一怔。

臨時照明裝置啟用後，整個教堂仿佛恢覆了些往日的莊嚴肅穆，但也不可避免地呈現了褻瀆意味的物事。

上方是密布的蜘蛛網，幾只飛蛾被困在其中動彈不得。

繪制著奇特花紋的墻壁因舊式的建築材料層層脫落而顯得斑駁不整，木質的座椅也早已腐朽，蟲蛀痕跡十分明顯。

然而這些加在一起也不如十字架上的人吸引目光。

「……」常守迅速捂住口鼻，已經說不出話來。

「幾年前就被宣告過死亡的人，最後卻擅自出現在這種地方。」

六合冢看了一眼那張臉，面無表情地說。

自從滕失蹤後，她就被安排在行動組，在滕回來之前暫時頂替他的位置。

——雖然沒人能夠保證他還會不會再回來。

「嘛，上面所謂的清除到底是什麽誰知道呢。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樣的人居然會被算計到這等境地，真是好奇啊，兇手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

征陸保持著一貫的冷靜，開始在腦中設想各種可能性。

「出現在下肢的屍斑已經開始擴散，也就是說，距離死亡時間至少已經超過八個小時。足夠兇手撤離到任何安全的地方了。」

宜野座的訝異只維持了幾秒鐘就接受了眼前所見，並且經過粗略查看，對屍體的情況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所謂精英，或許他就是其中典範。

幾臺鑒識無人機在十字架周圍忙碌著，血液被謹慎地多處提取采樣收集，各處傷口的大小和深度也在被逐一測量。

其中一臺無人機突然發出提示警報，刑事們聞聲連忙趕過去。

空中投影顯示的是死者背後因十字架遮擋而被忽略的位置。

不難看出，那是用鋒利器具直接刻在皮膚上的字樣。

濃郁，鮮艷而熱烈的紅，正如撒旦裝滿惡意的瞳孔所給予的染上血色的凝視。

——「MERRY CHRISTMAS」。

「咚-咚-咚-」

破舊的教堂裏過分應景的零點鐘聲在此時敲響。

刑事們面面相覷，又一次難掩震驚，但狡嚙在這之後反而恢覆了鎮定。

目睹完整場惡作劇，心中唯一想到的名字幾乎脫口而出。

狡嚙可以確信，這次事件和那人脫不了幹系，只有他才能不露聲色地做出如此惡劣的行徑。

他的藝術從來都建立在生命消亡的前提之下，並且將別人的痛苦僅僅視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就連這次的藤間幸三郎，也讓刑事們真切感受到未能親手幹掉他的不甘和被兇手玩弄於股掌的憤慨，而絕非報覆的快感。

真是一份令人驚訝的聖誕禮物呢。

該說感謝嗎？槙島聖護。

發現 最新更新:2013-08-06 23:50:16

六個多月沒有任何動靜的槙島聖護，一度讓急於追捕他的刑事們束手無策。

而這次高調的作案方式，似乎在傳達什麽，又似乎是刻意為了暴露自己——一如既往地難以判斷其犯罪動機。

「雖然藤間幸三郎也不是什麽好人，但兇手和他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居然做到這種地步……」

在教堂的所見讓常守失眠了整晚，嚴重的黑眼圈令她顯得憔悴不堪。

「或許他們之間只是互相利用也說不定。」狡嚙又想起藤間臉上的表情，從開始的百思不得其解到後來終於有了頭緒。

「設想一下，如果是一個普通人——我的意思是沒有Dominitor使用權限的人，單純地因為矛盾或沖突想要殺掉誰，他會選擇什麽手段？」

「嘖……是我的話大概會用狙擊槍打爆對方的腦袋。」

征陸撇撇嘴，假裝沒看到宜野座臉上毫不掩飾的反感。

「如果事後不想被太快發現，用藥物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六合冢想了一下，淡淡地說道。

「所以問題就出在這裏。要得到作為殺人工具的槍支，藥物等，對兇手來說都是再簡單不過的。如果針對的是藤間本人，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費周折。」

「仁慈的神之子，為拯救世人而獨自背負罪惡的十字架。難道兇手患有妄想癥，覺得自己是救世主嗎？」

「但檢驗結果顯示，死者，也就是藤間幸三郎的眼球在死前被摘除，手法非常專業。這種行為算是救世主的惡趣味？」

「把自己作為神之子，又制造了另一個自己這種理由顯然說不通。所以，在這出戲中扮演救世主的是藤間幸三郎而非兇手本人。而那對被摘除的眼球，恐怕才是他想要表達的重點。」

狡嚙的頭腦在此刻異常清晰，就連自己都有些驚訝。

「即使上帝也只能任他擺布毫無辦法的意思嗎？」

「唔……我看應該不是。擁有這等手段和智力的人，不可能僅僅為了炫耀意味的目的而行動。」

「老爹說的對，若兇手要表達的是這種東西，也就根本不足為懼了。可惜他的冷靜和用心遠遠超出普通罪犯，而且每一步都走的有條不紊，幾乎找不出任何破綻。」

人們付出信仰侍奉的上帝或許是虛弱而盲目的，連自救都無法做到的神自然無法拯救任何人。——如果沒猜錯，這才是他想要表達的。

狡嚙並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畢竟只是無根據的猜測。現在的首要問題，是如何將兇手抓捕歸案。

然而就在刑事們商議處理方法時，又一個驚雷般的消息讓在場每個人都瞠目結舌。

——死者的指紋與面部特征不匹配。

簡而言之，就是有兩個可能性：一是死者並非藤間幸三郎，只是做了整容之類的手術；二是，死者確實是藤間，然而帶有指紋的手部皮膚移植自其他人。

似乎哪一種聽起來都匪夷所思。

宜野座立刻派人將死者的血液同當年保存在冷藏庫的藤間幸三郎的血液樣本進行比對。

檢驗科效率很高，很快就出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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