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珂沒有過多的在敦煌逗留，沒幾日，她趕回匈奴。

回到匈奴卻不想司徒炎、息孟、鏡湖、帛惜舞竟然都在！同行前來的還有烏孫國國王昆莫，大宛國國王毋寡。

老上單於還在回來的路上，匈奴只剩太子軍臣，他們卻一起來到匈奴，只怕是嘴上說著前來祝賀太子新婚大喜，實則是覬覦單於之位。

昆莫倒是有些誠意，領著軍隊前來，與軍臣手裏的士兵合力大破大月氏，將大月氏趕到了伊犁一帶，說是為單於收覆河西盡綿薄之力。

可玉珂和軍臣都知道，這是他用來與單於談判的條件。

尚且不明白昆莫、毋寡的意思，司徒炎、息孟這兩個曾經的宿敵更是難防。

玉珂匆匆來到軍臣的屋子裏，推門進來卻看見軍臣的妻子正在更衣，雖同為女子，卻也忙的背過身，“對不住！”

那女子被軍臣喚作劉秋嵐，羞得慌手忙腳穿衣。

軍臣也剛從外面回來，見到玉珂站在門邊不進去，奇怪的問：“淳於，為何不進去？”

玉珂滿臉的尷尬看過去。

軍臣恍悟，咳嗽一聲，再開口時聲音變得威嚴起來，全沒有方才和玉珂說話時的隨意自在，“秋嵐，我與淳於有要事商談，你先吃飯，我晚些回來。”說罷朝玉珂使眼色。

玉珂忙的說：“實在對不住，淳於告退。”說罷忙的低著頭往回走。

軍臣見玉珂如此狼狽，輕笑一聲跟了上去。

玉珂見軍臣取笑自己，待走遠了一些，狠狠踩他，卻不想軍臣早料到玉珂會如此，早早閃開了。

“早料到了！”軍臣得意。

“還得意！等單於回來了，看我不向他告狀去！”玉珂恐嚇。

軍臣癟嘴：“每次這麽說，哪一次告了的？不怕你了。”

玉珂看他還是一副孩子模樣，笑著嗔道：“媳婦都有了，回頭娃娃大了你還這樣子胡鬧，看你這個阿爹怎麽當！”

“媳婦？”軍臣回頭看了一眼屋子，低聲說，“那是兩國聯姻，不是媳婦。”

他聲音雖小，玉珂卻聽得一清二楚。玉珂聞言，嘆氣。

玉珂問：“闕氏嫁給單於，可是願意的？我瞧著她們很像……”

軍臣也嘆氣，“我曉得。我娘才不願嫁到匈奴來！她若不是我娘，我才不稀罕他們漢人嫁過來！”

“胡說！你娘對你這樣好！”玉珂罵道。

軍臣說，“她對父汗也好。”頓了頓又說，“可那不是妻子對夫君的好。”說罷又是嘆氣，“你將來成親了會懂的。”

玉珂想了想，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軍臣語氣一轉，問道：“找我何事？”

“單於要冬天到了才回來，這些日子你可要當心。只怕他回來後也不會留在這裏幫你……”

軍臣眼神一冷，冷著聲音說：“我自有分寸。”

“對鏡湖也一樣有分寸？”

軍臣一楞。

玉珂早猜到那一晚鏡湖定是告訴了軍臣她的心意，按照軍臣的性子和對鏡湖的心意，兩人肯定在一起了。眼下見軍臣的表情，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一笑。

軍臣恍悟，指著玉珂說：“我說為何鏡湖忽然來找我，是你這個丫頭挑唆的？你當真是仗著父汗護著你，什麽都不怕了！”說著就來捏玉珂的鼻子。

玉珂一邊躲一邊說：“什麽都不怕的是你！又不是我和鏡湖……”

軍臣聞言，喝道：“這話可不能胡說！”

“你做了還不敢認？”玉珂問。

軍臣左右看了看，低聲說：“西域各國的人都在，這話若是被人聽到……”

“曉得！我是嚇唬你的！”玉珂朝軍臣做了個鬼臉，又問，“那你要告訴單於嗎？要娶鏡湖嗎？鏡湖願意嗎？”

軍臣想起那一晚，想起那女子柔軟的腰肢、白皙的皮膚、輕柔的呢喃……心裏歡喜，卻緊緊蹙著眉。

玉珂早明白軍臣的心思，嘆氣說：“男人總是這樣！”說著就要走。

軍臣一把扯住她，“什麽意思？”

“不願娶她，又何以與她歡好？”

“你明知我有苦衷，還這樣說？”

玉珂不高興地回嘴：“不能為她放棄其他，又何以是真心愛她？嫁給不是真心愛自己的男人，哪裏來的幸福？”

軍臣也不高興了，“我想放棄，可我能嗎？父汗的希望、我娘的希望，整個匈奴的希望都在我肩上！淳於，這樣的話誰說都可以，唯獨你不行！你該是最明白我的……”

玉珂聽了，難受起來。

起先自己只是想逗逗軍臣，卻不想說著說著從他的事變成了自己的事。想起賀蘭豐意和自己的約定，自己要他活著，一直戴著那鐲子，可他在哪裏？

玉珂難過，嘆氣，低聲說：“軍臣，我……我不是說你……”說罷就走。

軍臣想了想，也明白了玉珂的心思，追上去拉住玉珂，“淳於，無論何時何地我也守在你身邊。”

玉珂心裏一暖，想起這段日子兩人因賀蘭豐意而產生的隔閡，這一刻總算是消失殆盡，總算都釋懷了。

時隔一年了，兩人都忘不掉。

玉珂不怪軍臣，她生長在單於身邊，對皇室的無可奈何最清楚不過。可她卻沒辦法再一如往昔那樣與軍臣親昵，那是險些殺死賀蘭豐意的人啊！

可軍臣卻很自責。

他下令放箭的那一刻，看見玉珂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裏面滿是哀求、懼怕、擔憂以及無數的疑問。

為什麽不幫我？

軍臣又如何願意下手？可他是清醒的，他明白自己身上有怎樣的責任。若是不能得到父汗的信任，自己、母親，乃至玉珂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

千鈞一發，他避無可避。

兩人一直在逃避，一年中從沒有提起那一夜的事。此刻，兩人雖不說，卻因為軍臣的這句話疑慮盡消。

他們都知道，不管如何，身邊這個人是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玉珂抱住軍臣靠進他懷裏，“我知道。”

那些人在匈奴一住就是整個夏天和秋天。直到冬天來了，他們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一面是單於、軍臣和昆莫、毋寡、司徒炎一起準備收覆月氏；一面是玉珂和帛惜舞、鏡湖賽馬、跳舞。

一切看起來都十分平靜，可這幾人身在其中，都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都行事十分小心，生怕出了錯。

一日，帛惜舞叫上玉珂、鏡湖說是一起去訓雕。

幾人騎了馬，帶著一隊人來到大漠裏，可帛惜舞卻不肯騎馬，下了馬拿著弓箭走著。

因她堅持步行，其他人也不可奔馬，所以玉珂和鏡湖也只能拉著馬慢慢走著。玉珂穿著一身火紅色的狐貍毛大氅，風雖大，可她卻不冷。鏡湖一身白裘，看著十分清雅。

看到白裘，玉珂猛地想起在樓蘭的那一晚，有個穿著白裘的少年和自己在雪中相伴整夜……

玉珂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鐲子。

“你也覺得他沒有死？”鏡湖突然開口。

玉珂縮手，將鐲子隱在了衣袖中，問道，“誰？”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鏡湖道，“惜舞也抱著這個念頭，所以她得知你們在居延海的事後，沒有哭。”

玉珂沒說話。

帛惜舞這樣喜歡豐意嗎？以致於大家都認為左賢王子賀蘭豐意在居延海意圖謀反被太子軍臣處置，她還堅信他活著。

世間從不缺癡心女子。

玉珂道：“覺得他沒有死的人不止我和惜舞。”

鏡湖點點頭，“是呀，司徒炎、息孟……甚至軍臣，只怕都覺得他沒有死。”

玉珂雖礙於鏡湖的身份一直對她有所隱瞞，可看在軍臣的份上，加上鏡湖的性子一向溫婉內斂，朝她說：“他沒有死。”

鏡湖置之一笑。

玉珂看她不信，想著只怕鏡湖當做自己是在安慰人，所以沒有在意。可鏡湖定想不到，賀蘭豐意真的沒有死。

玉珂朝鏡湖笑了笑說，“你呢？我可有機會喊你一聲嫂嫂？”

鏡湖臉一紅，嬌嗔地瞪了一眼玉珂。忽的好似想起什麽，眼神頓時一暗，幽幽說：“明知道他與我不會在一起，我卻還是義無反顧。”

“那你後悔嗎？”

鏡湖搖頭，臉上浮現出那一日玉珂和軍臣說話時軍臣臉上的笑容。

他們是幸福的。那一刻，他們都享受著生命最本真的快樂。

無關身份。

無關國家。

帛惜舞走得快，一邊走著，一邊仰頭去看天尋著雕的蹤跡，回頭見鏡湖和玉珂說話，卻朝著玉珂喊，“淳於，你可不許跟我搶。”

玉珂本就無心計較這些，說道：“我不和你搶，你射罷。”

帛惜舞聞言，不但不高興，反倒扭頭瞪著玉珂，大有生氣的意思。

玉珂疑惑，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看向鏡湖。

鏡湖卻也是一臉茫然。

兩人正疑惑時，帛惜舞突然拿起弓箭指著玉珂！隨行的將士大驚，都要上前保護淳於公主。

可玉珂卻示意他們不許上前，朝帛惜舞說：“不知道我哪裏得罪了公主？”

這幾人雖不常見面，卻也因上一次在樓蘭孔雀城停留多日而熟絡，本已經互稱姓名，眼下玉珂卻又叫回了公主，好似將帛惜舞又當做了外人，帛惜舞更加不高興了。

“你當真不和我搶？”帛惜舞依舊握著弓箭。

“我說了不和你搶，自然不搶。”

帛惜舞臉憋得通紅，咬著嘴唇怒視玉珂，又大聲問：“你真的不和我搶？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她一再發問，都是同一個問題，玉珂不禁思考起來。帛惜舞雖然直爽，可並不代表她蠢笨。

玉珂看著她的樣子，隱約看出了一些端倪，覆又看向鏡湖，只見鏡湖瞪著眼睛，蹙著眉。

玉珂問：“公主要射雕便射，要射隼便射，我都不和你搶。但公主若要的是別的……”

“你明知道我指的人是誰！”帛惜舞一直以為玉珂是在裝傻，此時見她總算是露出狐貍尾巴，越發理直氣壯了。

玉珂恍悟，心裏一痛，面上卻依舊平靜，說道：“我不知道。”

帛惜舞咬著嘴唇想了想，忽的說：“你不稀罕賀蘭豐意，自有人稀罕！”

玉珂赫然看向她。

鏡湖也猜到了一些，看著玉珂，又看著帛惜舞，最後嘆氣，也不知是在感嘆別人，還是自己。

“公主——”

幾人拉馬回頭，只見一個匈奴人策馬而來，一邊喊道：“公主！”

他口中的公主自然是玉珂。

他跑近了躍下馬，跪在地上說：“公主，太子與樓蘭王子打起來了。”

軍臣和司徒炎？

聞言，三人都震驚，可惜玉珂震驚的緣由與她們不同。軍臣明知這些人來這裏不懷好意，為何還會與司徒炎動手？

帛惜舞急急問：“可傷著哥哥了？”

那人看了一眼帛惜舞，回答：“幾人都只是外傷。”

玉珂心知定有蹊蹺，問道：“太子為何與樓蘭王子動手？”

那人答：“烏孫王子前來相約太子去喝酒玩樂，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麽，太子突然大怒，兩人就動了手。可烏孫王子好似喝了些酒，打不過太子，樓蘭王子上前去勸架，卻又和太子打起來了……”

又是息孟！

玉珂又問：“後來呢？”

“烏孫王等人想著暫且將他們三人都關在屋裏等他們冷靜了再放出來，以免生事。烏孫王又命小人來尋公主，將此事告知公主。”

好個昆莫！

他們三人都關起來了，那麽只剩我這個公主可以定奪。他處處公平處事，這事看起來本就是軍臣錯在先，他是要我秉公辦事嗎？

玉珂想了想說：“好，我們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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