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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禍起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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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琴一大早就起身來了,打了水端著銅盆去項逍屋裏,剛至門邊,項逍屋外放著一個小瓶子。

瓶子是瓷做的,渾白一體,上面畫著一只孔雀。

阿琴認得,這瓶子肯定不是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的,當然就更不可能是項婧那個小丫頭的。

正想著,屋子裏傳來一聲慘呼:“嗷——”

一旁正好拿著食盒走來的阿書一楞,從廊子裏探出頭來,問道,“出什麽事了?”

阿琴一怔,隨即笑著推開門說,“阿棋又輸掉了。”

果然,進屋後只看見項逍已經穿戴整齊,斜倚在榻上,還未束發。桌案對面坐著的正是阿棋,她抱著頭撓啊撓,眼睛直直盯著棋盤,就是不肯相信自己又輸了。

阿琴放下銅盆和小瓶子,拿起篦子,笑著走近了看了一眼棋盤,嘟嘴說,“嗯……三子、四子、一子……”裝模作樣的數起阿棋失掉的子來。

阿棋罵道,“再數!回頭等二公子好了,我讓他放大雕咬你!”說罷揮手就把棋盤上的黑白子攪亂。

項逍默不作聲,面不改色。

阿琴擡手輕輕抓起一縷他的青絲,開始為他束發,嘴裏嗔道,“有些人輸紅了眼,還敢拿胥來嚇唬人!胥才不會讓大雕咬我,你要是再抵賴,逍倒是會要狼崽來咬你!”

阿棋嘟著嘴,還沈浸在輸掉棋局的悲傷中。

阿書掛著食盒進來了,也是一臉的笑意,什麽也沒說。

阿棋一見她們都如此,站起來罵:“還笑我!你們怎麽不和逍下一局!”

阿書一臉無辜,“我什麽也未說,你也怪我?我們是知道逍的本事的,不敢作死。”說罷吐了吐舌頭。

玉珂站在門邊看著她們三個女子說笑打鬧,手上的功夫雖然一刻不落,該束發的束發,該端水的端水,該擺飯的擺飯,但嘴上的功夫也是一刻不落。項逍看著是個喜靜的人,卻也不惱她們。

這一家人真是奇怪。

“阿琴,你拿著瓶子去找隆和胥。”項逍終於開口了。

阿琴一楞,瞥了一眼那個孔雀的瓶子,“是什麽?”

“胥的解藥。”

三個女子大驚,阿棋急急問,“那下毒的女人肯交出解藥了?”

項逍不語,眼神看向門邊藏著的玉珂。

玉珂心知瞞不住了,咳嗽了一聲便走了進去,說道,“我既然坦誠了身份,便就是主動示好。奉上解藥,也希望你能誠心助我。你又是誰?”

三個丫頭相視一眼,都不說話。

項逍道,“我是要助你的人。”

玉珂早就對項逍一家人有所懷疑了。

幼時被項逍幫來了府裏,玉珂第一次聽聞有人可以驅策狼群,也是第一次見到狼可以與人和睦相處。

後來,那一日在樓蘭孔雀城內看見胥出手闊綽,心存慈悲,以為是貴公子,可看他一身布衣,肩上還背著一堆枯柴,如山中人兮,飲甘泉、看松柏,天地為席自成一股風流之氣。

再後來是項婧。

熱心善良,脾氣極好,卻看得出是個機靈丫頭。年雖不大,卻很是機敏,又討人喜歡,也不簡單。

還有一直未曾謀面的大公子隆。

加上琴棋書三個丫頭的武功非凡、脾氣迥異,隨便拿一個出來,論姿色容貌、舉止氣度、脾氣秉性,也做得大戶人家的小姐。

他們看著是西域人,可卻都是漢人打扮,說著漢話。可若說是漢人,他們又長住西域,僅玉珂所知的房產屋宅就有祁連山的一處、敦煌城的這一處和樓蘭孔雀城的那一處。

實在奇怪!

玉珂前思後想,許久後說,“我可以不問你是誰,但我如何信你能全力助我?”

“你也可以選擇不信。”項逍無所謂的說。

言下之意,不信的話就走路。

玉珂無奈,只能點點頭,“好。你說我們要去敦煌城?何時動身?”

“此刻。”

阿琴拿著解藥離開。

阿書一身玉蘭白的樓蘭衣裙,用一朵水碧色的百合花綠水晶將青色的面紗別在耳側;阿棋一身石榴紅紗裙,特意用鳳凰花紅寶石將面紗別好;玉珂還是一身火紅色的紗裙,挑了挑,一眼就選中諸多首飾中梔子花的發飾別住面紗。

而項逍一身青衫在身,特別的是青衫帶著一個鬥篷似的帽子,項逍將帽子扣在頭上,整個人的肩部以上都被罩住了。

一行四人,各自騎著一匹馬,往敦煌城而去。

選馬時,馬兒不近人,玉珂是大漠裏長大的人,也從未見過這樣挑人的馬。馬廄中竟然沒有一匹馬願意被玉珂騎。

無奈之下,項逍只好和玉珂共乘一驥。

是那匹黑馬。

玉珂上馬時還有些擔心,生怕小黑也會像那幾匹馬一樣將自己甩下馬背。可出乎意料的,小黑很溫順。

玉珂坐在項逍身後,滋味難辨。

是不是小黑這畜生也識人?自己幼時被項逍擄走,坐的也是小黑。因那一次的一面之緣,它認得自己。

想到這裏,玉珂不禁稍稍心寬,這黑馬竟然通人性至此。可轉念一想,項逍竟然不記得自己了。

人情涼薄,不過如此。

也對,人多數時候的確是不如畜生的。

虎毒不食子,可河西一帶的漢人人吃人的現象屢見不鮮;老母雞庇佑小雞,哪怕明知不敵雄鷹,卻也舍身相護;救過一只老黃狗,它的狗崽子見到自己卻也曉得不該亂吠恩人。

人性中本就含著獸性。

“你為何肯助我?”玉珂問。

項逍道,“天下之大,並無舟子可以渡人,天助自助者。我助不了你。”

玉珂冷笑,說道,“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是淳於公主,還肯幫我?你不是漢人嗎?”

“你是在提醒我大漢和匈奴之間的爭鬥?”項逍反問。

玉珂不答。

項逍夾了夾小黑的肚子,馬速稍稍加快了一些,他說,“這片土地上既然存在著漢人、匈奴人、西域人、羌族,往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更多的人。爭來搶去,周而覆始。我無心爭鬥,漢人有漢人的美麗,匈奴有匈奴的美麗,沒有人會拿鳳凰花和百合花比較誰更好看。至少我不會。”

玉珂驚訝。

不單是為了項逍第一次說了這麽多話,還有是處在這樣的亂世中,身在西域、河西一帶,看得最多的便就是爭鬥。無休止地爭鬥。

他卻孤身而立,將自己撇在了一切之外。

有文人墨客憂國憂民;有文官武將為國捐軀;有黎民蒼生水深火熱。

就有人冷眼旁觀。

“只是你不會而已。”玉珂道,聲音裏帶著不滿,“你沒有見過血腥殺戮,沒有見過妻離子散、國破家亡,不會懂。”

項逍反輕笑起來,“子與魚的故事可聽過?”

玉珂點了點頭,繼而恍悟:項逍的意思是……

他的樣子,怎麽可能是經歷過那些的人?養尊處優,不會懂得黎民之苦。

“舍得的真意是珍惜,放下的本義是愛惜。廣闊的天地,正是有人放不下、不珍惜,所以殺戮。”

玉珂雖覺得項逍說的有理,卻還是覺得他不過是沒有經歷過,所以自以為看得通透,不在乎生死,所以高高在上。

玉珂哼了一聲。

敦煌城內,四馬並行。

因都是難得一見的好馬,單看壯碩的肌肉就知道,路人頻頻駐足。又看馬背上的人都遮面,雖穿著樓蘭衣裙,可發色都是黝黑,並不是樓蘭人的褐色,所以心知馬背上的人來歷一定不簡單,都遠遠避開了。

項逍和兩個丫頭早習慣了眾人閃避讓路,都雲淡風輕的策馬走著。阿棋和阿書還偶爾說笑幾句。

玉珂卻很不習慣,畢竟自己現在正在躲避匈奴右賢王的追捕。不過好在臉上有面紗遮擋,倒也勉強能擋去羞怯之色。

幾人找了幾處園子,一直到天色暗下來,還未找到住處。

玉珂不耐煩起來,一直並不是沒有適合的屋宅,而是項逍根本看不入眼。看了六處將要賣出的宅子,有兩處玉珂都覺得不錯,可項逍卻搖頭。

玉珂很是不明白,那屋宅不過是用來住的,再大、再華麗的屋子,你也不過是睡一張床榻、用一張桌案。何須這般麻煩!

可玉珂有求於項逍,只能忍耐。

終於,在不擡起眼的小街上,項逍買下了一間屋宅。

那宅子不大不小,倒是很適合項逍幾人暫住。不是所見的屋宅中最華麗的,也不是最落魄的,就這麽稀松平常,看著不起眼。

項逍徑自進了一間屋子,關上了門。

玉珂扭頭也要進屋休息,可阿棋一攔,說道,“你的屋子在隔壁。”

“什麽?”玉珂不敢相信。

“逍看中這屋子就是因為隔壁還有一間小屋宅。你住那裏,不和我們一起住。”

玉珂不高興了——既然要助我,那便是一路人,何以一路上冷眼相對,何以一直隱姓埋名,何以還分開住!

正要開口辯駁,話到嘴邊卻又忍住了。

人家幫不幫你那在人家,何況你白白討了好處,只不過是奉上解藥,還要人家如何?這麽做也不過分。

但又想著,就算是要分開住,明說了也好,這樣遮掩著好似見不得人似的,反倒讓人難堪!

一番思索後,玉珂只好忍氣出門去,往隔壁走。

玉珂前腳一走,項逍的門開了,他站在門邊,正巧看得見隔壁的屋子,等了一會兒,隔壁的燭光總算亮起來。

阿棋上前去低聲說,“逍,若是不想趟渾水,我和阿書打發了她就是。你給她找了住處,我看她還不高興了!”

項逍道,“婧兒既然去了長安,爹娘不在,我總歸該照應她。淳於將來或許用得上,如今幫她一幫也無妨。”說罷轉身要進屋,又頓了腳步說,“你明日和淳於一起去集市,照我的意思幫她。”

阿棋有些不樂意,卻也不敢不答應,噢了一聲後不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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