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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si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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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走親訪友其實是件挺累的事情。一邊要應付著七大姑八大姨的寒暄、一邊還要對他們語焉不詳的“寧遠今年多大了”“我認識一個小夥子還挺不錯的”話假裝聽不懂。好幾次寧遠都在想,是不是她當眾表態自己喜歡女人才能讓他們終止這個話題,還是說——他們會給自己介紹一個不錯的姑娘呢……

眼看著進了二月份,到了年關。夏寧遠挑了個天氣很好的上午去花店買了點幹支梅插在花瓶裏。她從小就憧憬一個特別溫柔夢幻的畫面:自己穿著寬松的衣褲、批著烏黑的長發、滿眼溫柔的在走廊裏插花。突然想起自己曾經有過這中期待都會笑出聲來,真是太少女太矯情了。別說沒錢住一棟帶走廊的大房子,現在她就連長發都沒有了。

正剪一株花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本來空寂的房間突然被尖銳的聲音劃破,驚得寧遠手一抖。吃痛地叫了一聲,看到指尖被剪刀戳出了兩顆血珠。訕訕地歪頭皺眉——真是不好的預兆。

寧遠去拿了手機,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北京號碼。她沒來由地有點心慌,又嘲笑自己這種所謂“第六感”傻裏傻氣的。

“餵你好。”

“你好,是夏小姐嗎?我是蘇蔓。你還記得我嗎?你和陸勵成來參加過我的婚禮。”

寧遠頓時覺得兩眼一摸黑,她就知道這事兒沒完。果然不好的預感總成真。

寧遠上網買好回北京的車票、收拾好行李,做了午飯等爸媽下班。

“你這是……”夏媽媽到家看到寧遠收好的行李箱放在門邊,有點著急。

“媽,對不起,我北京有個朋友出了點麻煩,我得去看看他。”寧遠抱歉地說。她也知道自己有點過分了,家離北京這麽近卻大半年不回家。好不容易寒假回一趟家,又要趕在過年之前回北京。

一陣沈默。夏媽媽嘆了口氣:“真是女大不由娘。你過年還回來嗎?”

寧遠聽了這句話差點掉下眼淚。天知道媽媽問出一句“過年還回家嗎”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遠遠,你這次回來,媽媽覺得你好像真的不在意和他分手的事兒了。你雖然沒說過,可是你喜歡他多少年媽媽心裏大概有數的。不管是因為時間久了、還是因為有了另一個人,你能放下總是好事。我催你結婚是一回事,你可也要保護好自己。無論到什麽時候,女人先投入,總是輸的。媽媽不願看你吃虧。”

寧遠怔怔的,看著媽媽點頭。事情並不是媽媽說的那樣,但終究是有過端倪,不然自己也不會拒陸勵成於千裏之外。事情若真到了情動那一步,最難莫過於自重。

“我走了媽媽,你和爸爸多註意身體。”

她知道這一去可能就放棄了唯一一次和陸勵成撇清關系的機會。但是接到蘇蔓電話的時候寧遠聽到了自己心裏的聲音:著急擔心,想去幫他圓這個場。其實只要她打定主意,大可以告訴蘇蔓“我們已經分手了”,剩下的爛攤子給陸勵成收拾就行了。

但是寧遠不願意為難自己。又一次聽從了本能,輸得再慘她也認了。

折騰了一下午,寧遠到北京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蘇蔓的車停在南站外,見寧遠來了響了兩聲喇叭。

“真是麻煩蘇小姐,還特地來借我一趟。”

“不麻煩。倒是我自作主張。陸勵成說你回家過年了,不讓我給你打電話的。”蘇蔓嫣然一笑,“他就是這麽嘴硬是不是?”

寧遠在副駕駛上悶悶地“嗯”了一聲,關切地問:“他怎麽回事?怎麽會進了醫院?”

“上午宋翊和他約了談合同,說是在外面吃飯。出來的時候去飯店對面提車,過馬路的時候宋翊好像看見陸總掉了什麽東西,陸總二話沒說就反身去撿——那可是馬路中間啊。宋翊眼看著人行道變成了紅燈,兩邊汽車就開過來了。本來那車看見他回去撿東西肯定會停的,陸總可能是慌了神躲車,結果反倒摔了一跤,腰還被車刮了一下。宋翊去扶他的時候他都站不起來了。”蘇蔓解釋地有點尷尬。寧遠看得出來,要不是他們交情好,蘇蔓肯定能笑掉大牙——隔天報紙頭條說不準是什麽“外資投行MG最年輕總裁為撿錢被車撞死”之類的怪談。

“掉了什麽大不了的東西,連命都不要了……”寧遠氣鼓鼓地往靠背上一撞。蘇蔓瞟了她一眼見她眉都皺著,會心笑起來。

“夏小姐也別太擔心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陸總的腰要好起來肯定需要點時間,但是好在沒出大事,這就萬幸了是不是?”

“嗯?……啊。”寧遠有點走神。

“一會兒我送你到醫院,你的行李我就先帶到我家,你什麽時候方便就過來拿。陸勵成在北京沒有親戚,他那人你也知道、嘴犟得很,我要是不叫你回來,他一準兒明天就自己出院上班去了。這一陣子你肯定是辛苦些。”

“我知道,蘇小姐費心了。”寧遠不知為何,聽到蘇蔓這樣熟絡地叮囑自己好好照顧陸勵成,心裏竟然有點不舒服。

蘇蔓搖搖頭:“我所做的事報不了他萬分之一。可能我說這話有點多餘,夏小姐不要見怪——陸勵成真的是個難得的好人,無論哪個女人遇上他都該珍惜,對嗎。”蘇蔓很深重地看了寧遠一眼。

寧遠鎮定地點頭——可是蘇蔓,惟獨他最想被珍惜的你,不懂得珍惜。

蘇蔓把夏寧遠放到醫院樓下,自己開車回去安頓她的行李。寧遠找到病房推門進去,陸勵成正在病床上臥著,看著窗外的華燈初上。

“真麻煩你了蘇蔓,一會兒Helen來了你就趕快回去忙吧,我——”陸勵成把頭轉過來,站在門口的人竟是風塵仆仆的夏寧遠。

“你怎麽……”他驚詫了一下,皺皺眉緩過神來,“我還特意囑咐蘇蔓別告訴你。她還跟以前一樣不聽話。”

寧遠幹巴巴地勾了勾唇角:“人家現在不是你的下屬了,幹嘛要聽你的。”

“你其實不用跑一趟的。”陸勵成有點冷淡,“你幫我的忙已經夠多。年關底下你不願再幫我圓這個場誰也怪不著你。”

“那我怎麽跟蘇蔓說?我和陸勵成分手了?這麽好的男人不珍惜我是不是太有眼無珠了?”

陸勵成一陣煩躁地舒了一口氣,把頭別到一邊:“夏小姐這人情我是無論如何也還不上了。”

寧遠看得出陸勵成的冷淡,心中無解,但也不想去追問為何。本來就是她一廂情願跑了過來、認命似的承認了自己的心情,而陸勵成不同。逢場作戲於他來說,戲完了也就散了。她不知道陸勵成和她一樣,已經發覺了心裏有一股不受控的沖動要浮出來。如果寧遠沒有那層意思,那麽失控的東西就會讓他覺得危險,索性潑自己一盆冷水,不該發生的就別發生。

“你吃過了嗎?”

“嗯。”陸勵成淡淡地回答。

“不用住院吧?”

“一會兒我助理拿了東西就可以走了。”

寧遠沈默下來。陸勵成的冷淡和暴躁似乎在下逐客令一般。寧遠以為是驕傲如他,不願意被旁人看到連行動都無法自如的樣子。她嘆了口氣,出門給蘇蔓打了個電話,得到的答覆果然是:陸勵成沒有吃飯。寧遠趕緊踩著飯點兒到外面粥館給他買了點吃的。

陸勵成啞然:“我說我吃過了呀。”

“我知道。”寧遠也不說破,收拾收拾餐具給他盛了粥和菜,“我從家裏出來的太著急了,我沒有吃。你能不能陪我再吃一點?”

要有多小心才能靠近光芒背後的傷痛而不傷害你的自尊。

他苦笑地看著面前兩人份的飯,終究沒有說話。陸勵成定定地看著寧遠,接過飯菜咽了兩口。

“傷得嚴重嗎?”

他擺手:“都是些皮外傷。”凝視寧遠一會兒,冷冰冰地說,“你真的不用這麽盡心。這次如果不是蘇蔓知道,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麻煩你了。這場戲已經做足了,蘇蔓那裏我們遲早是分手的,你何必跑這一趟?”

“先吃飯吧。”寧遠沈默著,不知道怎麽說。

“夏小姐。你答應過我的,不纏我。我也不覺得你是會纏人的人。”陸勵成狠心把話說明白,已經不管是不是禮貌。他不是沒有表達過好感,但是夏寧遠一直以來對他客客氣氣從不逾矩,態度已經很明確。如果這是她的願望,那就幹脆從一開始把該斬斷的斬斷。

既然她不願意,那壞人他來當,總好過她日後後悔。

寧遠的手停住了。她放下碗筷狹促地一笑:“當著我的面,你現在要是能自己站起來,我馬上就回家,怎麽樣?”

“你……”陸勵成狠狠瞪著她,兩手吃力地壓著床,腰卻是真的使不上勁。

寧遠不再笑,她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懊喪和惱怒。這麽久以來,陸勵成看似走在一條輕捷的路上。鎂光燈下、生意場上,成績被放大,而那些為了走到這一步而經歷的痛苦蛻變卻被忽略。這忽略如此徹底,久而久之,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寧遠這一路走得同樣艱澀,卻偏偏忘記她身邊的人再光輝也一樣平凡。他被放大得越重、天平另一端裝著的尊嚴就翹得越高。

“蘇蔓小姐跟我說,陸總在北京孤家寡人舉目無親。你現在這樣——讓蘇蔓來照顧你?還是人家夫妻兩個?”

“夏寧遠你話太多了!”陸勵成聲音揚了起來。

“陸總,逞強是給那些還有能力搏一把的人用的。你的腰傷成這樣連站都站不起來,你趕我走就不明智了對嗎。”病房裏的空調吹的皮膚緊繃繃的,寧遠伸手捂了捂臉,“我知道我今天惹惱了你,但是你想一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蘇蔓應該是你最不想麻煩的人吧?”

陸勵成氣結。他癱在病床上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夏寧遠越是淡定冷靜他就越生氣。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不是她冒犯了他的自尊,而是他們彼此太過相似所以才被毫不費力地了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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