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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發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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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試的發案就在今日,不過比起前幾次來,門口等候的人反倒是少了。

這也正常,第一場考試有五百多位考生,而到最後第五場,參加考試的已經銳減到一百五十個左右了,其餘人都被一層層刷掉了。

所以這會兒門口這麽多人,其中還有不少是來看熱鬧的。

蘇鳳章起得早,這會兒有些發困,蘇二叔見他有些迷糊,就拍了拍肩頭說:“二郎,你靠著睡一會兒,等發案了二叔喊你。”

蘇鳳章揉了揉眼睛說不用,但蘇二叔把他的頭壓在肩頭,還說:“睡吧,你爹不在了,二叔就得好好照顧你。”

“二叔,謝謝。”蘇鳳章也沒扭捏。

蘇二叔笑了一下,說:“謝我做什麽,我是你親叔叔,這都是我該做的。”

蘇二叔是真心實意的這麽想,他跟大哥的感情好,對兩個侄子也掏心掏肺。

蘇鳳章靠在他厚實的肩頭閉目養神,等待的時間最為煎熬,周圍的讀書人也忍不住嘮嗑起來打發時間,免得坐立難安。

他就聽見一個聲音誇張的說:“咱湖山縣什麽時候能把考棚修修好,每次都是在院子裏頭考試,萬一刮風下雨的話那不是折騰人嗎。”

“你就知足吧,咱湖山縣已經算不錯了,至少座椅板凳都是齊全的。”

“你們是不知道,北方那邊有些地方窮的很,縣衙裏頭別說考棚了,連院子都沒有。”

“都是隨便圈一塊地方,天晴的時候塵土飛揚,下雨的時候泥濘不堪。”

“真的假的,就算再窮也不能窮到官府身上吧?”

“當然是真的,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邊省那塊,聽說連桌椅板凳都沒有,考生得自己帶去,有些農村的考生翻山越嶺的過來,還得扛著板凳桌子。”

“有些人帶不動桌子,到了縣城就想辦法借一套,如果借不到的,找人家借了門板切菜板也當用,聽說還有人借了棺材板的的。”

“這也太晦氣了吧,怎麽樣也不能拿棺材板啊。”南方的學子聽了覺得不可思議。

“實在是找不到板子也沒辦法啊,總比拿磚頭疊起來好吧,磚頭臨時疊的不穩當,坐著膈屁股,墊著也凹凸不平的……”

周圍的考生越說越離譜,蘇二叔卻聽的耳朵都豎起來了,發現蘇鳳章沒睡著,就低聲問道:“二郎,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真的有人用棺材板當桌案?”

蘇鳳章沒有去過北方,但倒是聽文先生說過,點頭說道:“北方原本就不如南方富裕,有些偏僻的小縣城物資不足,這樣也是有可能的。”

蘇二叔還是不敢相信,嘀咕道:“那也不至於用棺材板吧。”

他一輩子生活在南方,雖然也只是老百姓,但家裏頭還算富足,別的不說,湖山縣月溪村都位於富甲天下的江南地塊,他們這邊不說富得流油吧,但吃飽穿暖還是有的。

湖山縣還好一些,聽聞隔壁魏縣沒有遭災之前,他們那邊的縣學地面都是用青磚鋪成的,縣試的時候用的桌案都是黃花梨木,甚至還會特意搭建臨時的考棚。

反正有空,蘇鳳章倒是有心情解說。

“二叔可聽過大周太祖皇帝年間的南北榜案?”

那是五十多年的事情了,中間皇帝都換了兩個,蘇二叔自然是沒聽過。

“大周太祖年間,南方漸漸富裕,北方卻多幹旱,民不聊生,連吃飽都成問題,更別提讀書了,文風不興已成自然。”

“那時候京城會試,太祖皇帝親令大儒顧三省為主考官,他德高望重,是我大周出了名的儒學大家,在士林之中備受稱讚。”

“誰知道那時候南北士林相差巨大,會試結果出來,登榜之人都是南方學子,北方學子全部落榜,北方考生不滿,認為顧三省歧視北方士林,故意為之,為此鬧到了禮部擊鼓鳴冤。”

“那件事鬧了整整一年,將朝廷文武百官都牽扯進來,甚至牽扯出太祖元年的兩次舞弊大案,以至於顧三省為表清白在玄武殿觸柱而亡。”

“科舉舞弊歷來事關重大,但南北榜案絕對是有史以來牽扯最大的一次,從頭至尾無數官員被貶,那一屆的考生不是被殺就是流放,甚至還有官員被淩遲處死。”

“顧大儒觸柱而亡,反倒是保全了最後一絲體面。”

“也就是那一年,太祖皇帝下令南北分榜,分開錄取,才算是平息了眾怒。”

“但是從此也能看出來,咱們南方與北方差距甚大,那時候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

蘇鳳章說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這些事情畢竟敏感,被人聽見也是不好。

蘇二叔嚇得臉色慘白,也壓低聲音問道:“怪道這些年南北考生不在一道考進士。”

其實蘇二叔這話不太準確,不是不在一道而考進士,而是會試南北分榜,但殿試還在一起,不然的話同一屆還得有兩個狀元,豈不是貽笑大方。

這是南北方經濟發展水平差距太大,民間風氣大不同造成的。

就像月溪村,只是青州府下湖山縣中小小的一個村莊,但村裏頭多有將孩子送去讀書的,在蘇鳳章教導村中蒙童之前,在私塾求學的就有五六人。

別看這數字不多,要知道月溪村統共才那麽點人,這在北方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南北分榜,說到底是為了照顧北方士子的戰鬥力不行,也為了減少南方士子的比例。

蘇二叔想太多,又神神叨叨的問:“二郎,這顧大儒到底有沒有舞弊,若是沒有的話豈不是死得太冤了?”

蘇鳳章倒是笑道:“有沒有重要嗎?”

蘇二叔好像是聽明白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聽懂,他沈默了一下,又問:“二郎,你怎麽會知道這些?是文先生告訴你的?”

就算他不是讀書人,也知道太祖年間的事情,肯定不是那麽大路貨的傳聞。

蘇鳳章只是說道:“是爹留下的手記。”

蘇典吏當年還曾上京趕考,自然是要打聽一些消息的,只是最後花了錢卻落了榜,他心灰意冷謀了職位,但筆記卻都好好的保存了下來。

他這麽一提,蘇二叔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感嘆道:“當年還是我陪大哥去的京城,京城可大了,人也多,官話跟咱們這邊的話也不一樣,遍地都是當官的。”

蘇鳳章就順勢問起京城的事情來,蘇二叔來了勁頭,即使過去了幾十年,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又自己腦補了一些說得天花亂墜。

在他的口中,京城倒像是個處處都好,除了買東西太貴沒有一處不好的地方。

兩人一問一答的,時間飛快的過去了。

依舊還是一聲鑼鼓聲打斷了蘇二叔的回憶,他整個人跳了起來,下意識的就往人群裏頭沖,卻被蘇鳳章一把拉住。

蘇鳳章無奈勸道:“二叔,還沒貼出來,別著急。”

“你在這兒等著,二叔去幫你看。”蘇二叔卻堅持沖進去。

蘇鳳章只得也跟了進去,人擠人的,不知道誰踩了他的腳跟差點沒把他的鞋子踩下來。

他心底十分不理解這種沖動,雖說縣試沒有報榜送信的,但榜單只要貼出來,早知道玩知道不一樣是知道,有必要搶這一時半刻嗎。

事實證明大部分人都覺得有必要,甚至有些考生都忘了平時的高姿態,捋起袖子往裏頭沖,那勁頭沒比蘇二叔好到哪裏去。

衙役們不得不攔出一道圈,免得他們沖破欄桿。

這一次的發案跟之前的都不同,貼出來的不是那種圓圓的團案,而是一張紙的長案,上頭一排排都是人名,統共才二十名。

名字少看起來更方便,難得是一張紙看的人太多,擠來擠去叫罵聲不斷,這是個靠力氣的時候,幸好對官衙的敬畏讓他們克制住沒沖破圍起來的木柵欄。

蘇二叔的頭發亂了,衣服也被扯得亂七八糟,但他完全沒心思管身後那個扯著他衣服的人,伸長脖子往前探看。

蘇鳳章就更慘了,他是被人擠過去的,幾乎不用自己動。

身後人推了一把,他差點沒跟人摔了個面碰面,最可怕的是那個人叫顧南風,那小子就跟碰到臟東西似的閃開,嫌棄的樣子讓蘇鳳章更頭疼。

沒等他們相看兩厭,蘇二叔已經沖了回來,一把摟住蘇鳳章喊道:“中了中了,我家二郎中了!”

這話一喊,周圍的人都射過來羨慕嫉妒的眼神,蘇鳳章一把拉住二叔:“真的嗎,那我們趕緊出去。”

再不出去的話就要被人踩扁了,他的腳啊,肯定是哪個人嫉妒往他這邊招呼呢。

蘇二叔這時候都聽他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走走走,咱回家慶祝去,二郎,你是第一名!”

在他們身後,顧南風從頭至尾看了三遍,整個人都失魂落魄了:“怎麽會,怎麽會沒有我的名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身後的人卻沒耐心,一把將他推開了:“沒你的名字就趕緊走,不拉屎還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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