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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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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啊!

原來如此,那一切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其實在此之前,韓菀心裏已隱隱有些猜測,但事關重大,不肯定之前她是不可能貿貿然撞到張允那邊去的,和穆寒商量過後,才有了這趟司馬府夜行。

司馬廣隨即給韓菀細述此事前後。

這事一開始是他偶然間發現的,很早,早在差不多三年前。

“那次我回鄉祭祖,正逢春雨連綿路有梗阻,無奈之下只得繞行,至西郊,卻無意中發現太子丹似乎與張允私下會晤。”

風揚起兩車簾,驚鴻一瞥,裏面那人仿佛是太子丹。

司馬廣詫異。

這太子丹是信國太子,正在郇國為質。這在如今是比較稀疏平常的事,相鄰的兩國表示信重和睦,又或者戰敗國或者什麽其他的原因,都會互遣質子。

信國和郇國是前者,郇信二國和臨近幾國都有互遣質子,因郇信是其中疆域和國力最強盛的兩國,所以彼此互遣的質子都是他們的太子。

由於是這個原因遣的質子,太子丹在郇都是很有地位和自由的。

只不過吧,再怎麽自由,那也是質子身份,這樣的私下出行就有點太敏感了。

司馬廣若有所思,問了問路,事後又私下查了一番。最後得悉那條小路通往一處小別院,別院掛在一富商名下,這富商是太史張允的門人。

他把這個發現和韓伯齊說了,兩人商量了一下,只佯作不知。再後來,過了一年多,韓伯齊突然來信,囑他仔細查清此事。

司馬廣本身有意外發現,從這個方向著力去查,沒多久就得到準確消息。

韓伯齊風塵仆仆趕赴郇都,他立即將此訊告知。

當時他問過什麽事,韓伯齊只提了一下栗氏,言道無礙,他會處理妥當。

但誰知,真相竟是如此。

憶起韓父,司馬廣悲痛難掩,恨恨一陣,又叮囑韓菀:“若有事,賢侄女且傳信老夫就是!”

“謝司馬伯父。”

韓菀黯然片刻,很快打起精神,既然事情已了解清楚,她不再久留,和司馬廣說了幾句,趕在宵禁前的半個時辰,告辭離開。

穆寒背著她,兩人悄悄回到了韓府。

秋風颯颯,黃葉紛紛揚揚,酈陽居檐下的絹燈忽忽晃動,光影不斷在輕輕打轉。

侍衛林立,如今仆婢不經傳喚不得擅自走動,偌大的庭院很安靜,室內挑起燈火。

穆寒擰了熱帕,韓菀接過來擦了擦手臉,兩人坐下來商量事情。

“這張允果然是信國的人。”

且看來,位置不低,很可能是二把手。

太子丹太過矚目了,這等關頭,韓菀當然不可能貿然冒險去接觸他,這個張允正正合適。

是的,韓菀打算接觸信國的人。

她撫過從妝奩取的小信筒,這個小信筒是韓父的,是她從紫檀大床的暗格裏取出來的。

其餘東西太重要不能洩露,韓菀唯有取了這個信筒,用以緬懷其父。

奔波數年而未竟,韓父臨終前,想必極遺恨吧?

韓菀想起父親當時遺容,心裏澀疼,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完成他未竟心願,讓他黃泉路上得以瞑目。

且最重要的,韓菀也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長吐了一口氣,韓菀才和穆寒說起自己的打算。這兩天苦思下來,這是唯一還有些許曙光可言的險著。

“郇王如狼似虎,我們只能嘗試另尋倚仗。”

信王,信國,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所以韓菀第一時間才會想去弄清張允的身份。

她松了口氣,她現在是沒法去信國的,就算能去,貿然間她也沒法接觸信王或他的心腹。

好在她沒猜錯。

這第一步,算對上了。

一連串噩耗般的負面變故後,終於有了個還算正面還算利好的消息。

韓菀心裏輕快了一些,“我們明天再了解一下這信國。”

韓父的記錄,停留在“待察之”。

做這等重要決定之前,韓菀是必須先盡可能地先去了解信王和信國,看對方是否真英明仁義?

有多英明仁義?

值得韓菀孤註一擲到什麽程度。

上述種種,是一切根本,可萬萬不能過分急切了。

……

穆寒仔細思索過後,讚同韓菀的主意。

這事遂商定。

之後,兩人又就該如何了解信王和信國商議了一番。

韓菀心中有了章程,之後又細細推敲了一番,以確定並無紕漏。

她這才感覺口渴,端起茶盞一氣兒喝了半盞。

把漆盞擱回炕幾上,她回頭看穆寒。

正事說完了,她才有空去好好看看他。

穆寒還在凝眉思索,韓菀剛吩咐了他好些事,他正斟酌要如何安排人事,才可盡可能地快準得出結果。

室內靜謐,燈燭暈黃。

穆寒脊背挺直端坐在矮榻上,半昏半明的燭光為他的面龐渲染上一層暖黃色澤,愈發襯他輪廓深邃,眉如刀鋒。

只他的眸光和神色卻是極沈靜極內斂的。

正認真正經的男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說不出的魅力,俊極了。

韓菀往日就不大感冒時下追捧的那種白皙風流美男子,至於問她那種才算俊,她又說不出來。

不過自從喜歡上穆寒後,心中總算有了標準,她就是喜歡他這種錚錚偉岸真男兒。

她托腮看了許久,看得穆寒不自在起來了。

穆寒時刻關註著她,又怎會察覺不到她的目光?她的喜愛這般直白,看得他心尖都燙了起來。

堅持了半晌,他還是沒忍住,擡了擡眼,“主……菀兒。”

被韓菀一瞪,先頓了頓,“菀兒”二字在舌尖滾了兩滾,低低吐出了出來。

長久的尊卑難免帶來僭越之感,又甜又澀,他喚得多少帶些拘謹,不過很快,穆寒就顧不上這些了。

韓菀聽了唇角翹了翹,湊上前,摟住他的脖子就在他臉頰親了一下,以資鼓勵。

她是直接支起身子撲過來的,穆寒趕緊接住她,淡淡桃花香盈滿懷,臉頰已一熱。

他心裏甜極,只內斂慣了,如她一般熱情外向的表現做不到,只那一雙淺褐色的眼眸卻柔和極了,如一泓凈水,軟化了他剛毅的五官。

穆寒坐直,小心翼翼調整一下坐姿,讓她靠得舒適。

其實昨日激情燃燒理智,穆寒有許多失控行為,今天情緒緩和下來,他難免多添了不少拘謹,手只虛虛環著她,不敢主動。

只韓菀卻是個熱情膽大的,凝視他半晌,忽主動湊上唇去。

穆寒來不及說話,唇上已一熱,柔軟馥郁糾纏在唇齒間,他急喘一口氣,片刻,在她挑引下,開始慢慢笨拙回應她。

兩人親昵了好久,最後韓菀歪頭靠在他的肩窩上,靜靜聽他頸脈“噗噗”跳動聲。

兩人摟抱了有小半刻鐘。

穆寒可沒忘記她好幾天沒睡好了,他心疼得很,即便這來之不易的相愛如何讓他眷戀,她的一切在他心裏還是最重要的。

更珍愛,更不舍不得。

再摟了好一會兒,微微分開,他凝視她眼下青痕,低聲說:“您該歇息了。”

這幾日,她就昨天盹了那麽一小會。

困是確實困的,穆寒不說還好,一說韓菀就覺眼睛發澀困意上湧,她忍不住掩嘴打了哈欠。

“那好吧。”

韓菀應了,不過她卻不是個安分的,一貫就愛逗他,兩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膩歪話,她又不樂意自己走路,得穆寒抱她到床上去。

穆寒環抱堅實有力,抱起她行至床畔,他輕輕將她放下,抖開絨毯蓋她的腿上。

她順勢在床上打了個滾,穆寒揚聲喊人進來伺候她梳洗,不想韓菀摟著毯子坐起,斜睨他一眼,卻用十分遺憾的語氣道:“上一回,咱們可沒真在一起呢。”

上一回是哪一回?

就是韓菀生氣讓他上榻伺候那一回。

如今許多事情,回憶起來都倍覺甜蜜,韓菀托腮嘆氣:“就差一點點了。”

那語氣遺憾得,她撥了撥有些淩亂鬢發,忽支起身子湊上前,眨眨眼睛,意有所指,“你要進來睡麽?”

她大眼睛亮晶晶的,貌似很躍躍欲試。

穆寒一下子就慌了,腦海中某些畫面驀地躍出來,登時面紅耳赤,他手足無措。

“主子!”

穆寒強自鎮定,見韓菀笑倒在床上,才恍然她是逗他的。

穆寒自舍不得生她的氣,斂了斂怦怦亂跳的心跳,須臾,慌亂這才去了。

不過看她難得展了歡顏,他心裏也是極歡喜的,穆寒微笑,輕輕攏了攏床帳,身後已響起了腳步聲。

穆寒退後幾步,佯作若無其事,“主子,卑職告退。”

“嗯,去吧。”

韓菀揪住兩邊錦帳探頭出來,鬢發蓬松臉紅撲撲的,倍添嬌憨,“你也早些歇,商號的事讓陳孟允多搭把手就是了。”

“是。”

穆寒努力鎮定,退了幾步,這才轉身出去了。

……

沐浴梳洗,八月末沁涼的井水澆在身上,燥熱的身軀這才平覆下來。

身體和思緒恢覆平靜了,不過心卻還沒有。

事實上,自昨夜突破枷鎖真的和她在一起後,穆寒的心都處於一種久渴成真的暈眩當中。

秋風瑟瑟,夜闌人靜,主人歇下,整個酈陽居都安寂了下來。

只聞聽值夜守衛刻意放輕的隱約腳步聲,絹燈隨著秋風微微搖晃,暈黃的燈光灑在厚窗紗上,微微朦朧一片。

屋內很安靜,側耳靜聽裏間呼吸聲變得綿長後,穆寒凝視隔墻片刻,他低頭,伸手從脖頸間取出一枚玉佩。

潤滑細膩,潔白無瑕,這是一枚頂級羊脂玉,精雕靈芝祥雲圖案,隱隱還殘存一絲馨香,是韓菀昨日剛從她脖子取下來的。

這是她出生之時,父母親自給她戴上的,她戴了十七年,昨夜親手摘下來,作為二人的定情信物。

艷紅絲線,潤白脂玉,猶帶著體溫,她雙手繞過他後頸,親自給他戴上的。

穆寒當時卻有些慌,他穿戴素來簡樸,一身布衣腰無配飾,並無回贈給她的信物。

韓菀含笑,解下他佩劍頂端那枚纓紅劍穗,說她要這個。

用絲帕包好,小心翼翼放進荷包裏。

回憶起她當時溫柔的動作和眉目,穆寒不禁露出一絲笑,一絲柔軟至極的微笑。

摩挲玉佩半晌,他小心翼翼收回去。

這段感情,或許沒有未來,但只這一刻的美好,他想他哪怕粉身碎骨也不後悔。

既已開始,多想無益,只好好與她相愛,希冀這朵絕境中開出的花,能綻放得更長久一些。

……

韓菀這一覺睡得沈,無夢至天明,次日醒來感覺疲憊全消,精神恢覆了許多。

穆寒一見她臉色,心裏高興,韓菀微笑瞅他一眼,招了招手,讓他過來一起用早膳。

仆婦就去端了個小食案來,這在家裏,就算了,韓菀也沒說什麽,只吩咐把食案擡過來,她有事情和穆寒商量。

兩張食案就相隔一道短短縫隙,兩人坐得很近,和同桌而食也差不多,韓菀自挑了許多菜,讓端到小食案去。

兩人表面不動聲色,只目光交匯間,那種熱戀特有的隱約氛圍總揮之不去。

溫媼暗嘆了一聲,她管不住,也沒法管,韓菀嚴厲警告過,尤其是近身伺候的。她瞥一眼穆寒,心裏再憤懣,至如今,溫媼只能盡力幫著遮掩了。

早膳也沒吃多久,現在時間都很寶貴,匆匆解決,韓菀立即登車往總號了。

穆寒按昨日商討安排下去,回來時,韓菀已叫來了陳孟允。

陳孟允原是信國總號大管事,在信國已有十幾年,要了解信國情況,詢問他是最方便的。

心腹近人,韓菀也沒隱瞞,直接將自己的打算說了說,陳孟允精神一振,立即開始說了起來。

“說來,這信王和郇王確實不同,兩國也大有迥異之處。”

陳孟允提及郇國和郇王,語氣不無憤慨。他本身也不是郇國人,陳家人祖上是當年跟著太子宜一起從韓國出來的,對這郇國故國情誼沒多少,現如今已是極其厭惡了。

他知道韓菀想知道什麽,立即細細敘述了起來:“說來,這些事情,主君舊年亦曾問過我。這信王,如今年四旬有二,正值壯年,我觀其施政,算甚是英明,……”

說到這一點,郇國和信國都比較幸運,籍著這個亂象將興的關鍵時刻,連續兩代國君都是有能之君,內治中興,蓄勢待發。

只不過,兩國在具體細節上,差別卻非常大。

郇國苛法重刑,雷厲之風,手段剛強,從上至下震懾約束,全國為之肅然一清。

信國則不是,信國變法和施政都要更緩和不少,法刑也相對更合情理。譬如郇國偷盜二百錢者可判五年刑徒,動輒連坐遷之;而信國則刑期三月至半年,若歸還贓款並且沒造成其他後果的話,一般可酌情輕判。

商法也更寬和,這點陳孟允深有體會:“苛捐雜稅少,以鼓勵吸引外資為主,並不強行捆征。”

時下各國,多少有捆綁強征之嫌,信國則不是,信國更多是創造良好的環境來吸引外資,氛圍很好,吏治也甚清明,少有強迫孝敬的行為。

聽到這個,韓菀垂了垂眸,郇國豈止強行孝敬,韓氏現遭遇的已和直接強搶無異了,這還是郇王。

陳孟允細細忖度一番,道:“倘若在信國,信王大約不會如此行事。”

主要是憑信國吏治,朝廷施政,還有信王詔令等等方面來判斷的。

信國法刑和施政松緊得宜,每每體察民情,斷不會過耗民力,許多細節上,很能體恤黎庶。

很早,信國就明令禁止貴族屠民了,但有犯者,一律入罪。

信國政令稱得上仁政,信王稱得上仁君。

“我參與了幾次隨駕田獵,曾遠遠見過這信王,其龍睛鳳瞳雙目炯炯,形相極威嚴,斷斷不是個得權臣挾輔的中庸之君。”

換句話說,信王這樣的一個人,他斷不可登位二十年都攏不住權柄的,信國做主的肯定是他。

不過這信王也不是一味寬仁,他治軍極嚴,對於貪官汙吏,細作間諜,或其餘重罪者,手段雷霆並不遜色於郇王。

張弛有道,寬仁與君威並重。

上行下效,窺一斑而見全豹,由信國的變法到多年來朝廷的大小政令,可見信王處事方式。

故陳孟允認為,這信王當是一個甚有原則的君主,像這種垂涎治下封君祖業直接強謀奪取的事情,他大幾率是不會做的。

韓菀點頭:“那確實不錯。”

可以看得出來,陳孟允對信王評價很高,但韓菀也沒急著下決定。

她仔細詢過陳孟允後,又問了羅平。等韓渠趕到,又問韓渠。之後再分別向曾去過信國的親衛單獨了解,又結合穆寒給她說的。

這還不止,她吩咐安排去信國及其他幾國的人快馬趕回,人一一親自問過,信箋仔細翻閱。

頂著壓力足足大半個月,她終於對信國及信國有了一定的了解。

父親的選擇並未出錯,這信王心存仁義,多恤黎庶體民情,治國施政以王霸二道相結合,又正值壯年又胸有丘壑,且信國力亦不弱。

確實是一個值得她孤註一擲的對象。

韓菀當下不再遲疑。

她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遲疑了,把密報往案上一擲,霍地站起:“穆寒,你去送帖子。”

今天,她就去拜訪張允。

作者有話要說:

沖沖沖!!穆寒被嚇到了哈哈哈哈哈

一眨眼就7號了,真快啊啊啊!明天見啦寶寶們~愛你們!!(づ ̄3 ̄)づ

最後還要感謝“lethe”扔的地雷噠,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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