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在喘息，在傷勢未愈的情況之下，靈力的運用已經快要達到極限。

扶南審視著對方的表情，心中了然，但臉色卻十分凝重，額頭已沁出層層冷汗，幾乎用盡全力，卻再也不能將天羅傘往前推進一分，縮小包圍圈。

雙方僵持了須臾，屏逸終於咬牙撥響了第七根琴弦，雖然那只是個簡單的動作，但對他而言，卻像是用上了畢生之力，非常得艱難，因為每多彈奏一根弦，他所耗費的靈力也會相應地翻倍增加，胸口的疼痛亦隨之加劇。

第七根弦響起的一瞬，空中驟起裂帛之聲，琴音如刃劃過傘面，一剎那，彌漫在周圍的無數傘影，頓如氣泡一般破滅消失，天羅傘隨即由千千萬萬化為一柄，被迫飛回。

與此同時，對戰的兩個人猛然一震，各自倒退了一步，四目相對，難掩驚詫。

天羅傘斜斜飛回，扶南看也未看，瞬地憑空一抓，便準確無誤地握住了傘柄，同時身形跟著晃了一晃，一縷血痕順著唇邊緩緩流下。

激鬥停止的一刻，飛雪重新在周圍出現，漫天紛揚，再次將山中的兩個人籠罩其中。

這邊，屏逸以九歌長琴支地，堪堪撐住了身子，雙肩猛然一震，鮮血頓時沖口而出，一時間全部噴在了白皚皚的雪地上，殷紅刺目。

剛剛他一連撥響了七根琴弦才勉力擊退了天羅傘。多少年了，一直不曾有對手逼他使出七根弦！許久未見，他沒想到扶南的修為竟已精進至此！若非他身負皇天之血占了稟賦優勢，恐怕時至今日也很難超越這位昔日的師長。

當年，這個人在幽靈谷被十萬惡靈圍困，在眾神以為生還無望的情況下，他卻活著走了出來，十萬傀儡對戰十萬惡靈，一個人便勝千軍萬馬，由此博得戰神的封號，被元極天帝選為身邊的護法，從此威名傳遍三界。

其人智計百出，心思詭譎莫測，若是單論心機謀算，絕對可排四大戰神之首。

而如今，這個人的修為更勝從前，實在令人暗暗心驚。

屏逸挺直了腰，定定看著對面的人，心中不由得凜然生寒。

傘下，扶南輕輕咳嗽了一聲，禁不住驚嘆：“真是沒有想到，在重傷未愈的情況下，你居然還能發出這麽強的功力，看來這些年你也沒閑著嘛……”

“不過看你這樣子，傷得委實不輕。”扶南微微打量著他，話鋒一轉，聲音裏頓時殺氣四溢，“我倒想看看，後面的你還能接得住麽？”

話音未了，只見他的手腕驀地一震，天羅傘陡然變成了一柄利劍，寒光逼人。

剎那間，扶南淩空一閃，身形暴起，向著對面的人一劍刺落。

屏逸心神一凜，正待出手還擊，卻見空中光華驟閃而過，竟是有人搶先一步替他擋開了對方的利劍。

“是你？”扶南淩空翻轉，飄身急退，落在雪地上之後，瞬地擡眼看向從天而降的女子，詫然脫口。

“久違了，前輩。”少司命落在屏逸身前，向著對面的故人點頭致意，態度不卑不亢——念在師父與他昔日的同袍之情，她始終對這個人保留著一份客氣和尊重。

扶南握劍審視著不期而至的人，心念電轉——倘若她與屏逸聯手，恐怕他討不到什麽便宜，玉石俱焚不是他的作風，既然此番前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何必戀戰？

“罷了，今天到此為止，他日我們還會再見！”扶南無聲地笑了笑，身形瞬間飄遠，繼而消失於漫天風雪之中。

屏逸眼裏閃過了一絲不甘，本想跟蹤他找到靈覺的藏身之所，可是稍微一運氣，胸口便是一陣劇痛。

見扶南知難而退，少司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轉身看向對面的人。

“你怎麽樣？”一看到屏逸蒼白如雪的臉色，她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屏逸不答反問，一臉漠然，隨手一拂，九歌長琴立即化成一道白光，飛入了他寬大飄逸的衣袖裏面。

“我設法找到了飄風，然後逼他說出了你的下落。”少司命平靜地回答。

“這個軟骨頭……”屏逸蹙眉，忽然間劇烈地嗆咳起來，殷紅的血隨之湧出唇邊。

少司命心裏一緊，連忙上前扶住了他，眉目間流露出濃濃的關切之情：“你不要怪他，他很擔心你。”

“我沒事……”屏逸硬是站直了身子，不肯在她面前露出絲毫軟弱之態。

“你不回天界，是在和東皇慪氣麽？”少司命忍不住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你現在有傷在身，不宜留在塵世之中，靈覺隨時都有可能派人來刺殺於你，就像剛才……”

“想要殺我，可沒那麽容易。”屏逸將唇邊的血跡緩緩抹掉，轉身往古松下走了幾步，擡手扶住蒼勁嶙峋的樹幹，淡淡道，“你回去吧，不必管我。”

少司命一怔，少不得開口提醒：“如今碧霞宮無主，人去樓空，眾仙議論紛紛，形勢對你非常不利，你若再不回去，恐怕局面就很難挽回了。”

“那裏已經沒什麽值得我留戀了……”屏逸舉目凝望著空中紛紛揚揚的飛雪，眼神空空茫茫，沒有一絲感情，“至於他們說什麽做什麽，我一點兒也不在乎。”

“你……”少司命心裏一沈，愕然看著他，忍不住問，“聽你這口氣，你是不想再回去了？”

“是。”屏逸沈沈點頭，堅定地回答，“現在我只想做我自己，雲中君的位子我已經空了出來，就請東皇另選賢能吧。”

九死不悔

其實，他從未喜歡過九天之上的那個地方，那裏太過孤獨冷寂，令人幾乎感覺不到生命和時間的存在。

當初，父神根本不理會他的意願，強行將他推到了那個位置上面，如今弒情咒印已經徹底消失，他的情感，他的心，都不再被任何力量所禁錮，現在的他，不再屬於父神，也不再屬於天界，而只屬於自己，屬於心中所愛之人。

他不會再讓任何人來左右自己的人生。

“另選賢能？”少司命吃了一驚，不禁搖頭苦笑，“東皇派出無數密探到處找尋你的蹤跡，你覺得他會另選賢能？”

屏逸冷然道：“他選不選是他的事，我回不回去是我的事。”

“你真要和他鬧翻麽？”少司命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紫游已經不在了，你這樣做又何必呢？”

“她還活著。”屏逸低聲，眉目間掠過了一陣情緒波動，“出現在招搖山上的那個只是扶南的傀儡，並不是真正的她。”

“什麽？”少司命大吃一驚，頓時明白過來，“原來如此……這麽說，她是被靈覺帶走了？”

屏逸緩緩鎖緊了眉頭，忍不住長嘆了一聲：“眼下找不到靈覺，我就沒辦法救她。”

“救了她又如何，你們還是不能夠在一起呀。”少司命神色黯然，眼神悲憫，澀聲道，“難道天界萬人敬仰的雲中君要去和西海龍族的太子妃私奔麽？那像什麽話！別人又會怎麽看待你們？至於後果如何，那就更加用不著我多說了吧？”

“她從來就不是什麽太子妃，她心裏面只有我！她也只願屬於我！”屏逸眉目間有激烈的情緒湧現出來，語氣堅定如鐵，“這一次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都絕對不會再放手！”

“所以你寧願為了她，離開天界放棄神籍？”少司命微微皺眉，神色憂慮至極。

“對！”屏逸頷首，目光堅毅無比，“我寧願做一介凡夫俗子，哪怕只有短短數十載壽命，只要能和她相伴到老，此生足矣。”

“別傻了屏逸，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少司命深深嘆了口氣，憂心如焚，“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雲中之神，是皇天之血的繼承者，東皇怎麽可能任由你離開天界脫離神族？”

“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反正我要走，誰也攔不住。”屏逸冷笑了一聲，語氣裏透著九死不悔的決心。

少司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嘆息：“難道你要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天庭，對抗天規鐵律麽？”

“我知道這條路十分兇險，也許會萬劫不覆……”屏逸臉上波瀾不驚，語氣平靜，“可是既然已經決定了，就算是千難萬險、粉身碎骨，我也決不回頭。”

決不回頭？少司命聳然動容，怔怔看著他，忽然間無聲地苦笑起來：“這才是原來的那個你啊，重情重義，不顧一切，有著飛蛾撲火般的孤勇和無畏……”

“你和靈覺是如此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可是在某些方面，卻又出奇得相似……”少司命定定凝視著對方，神情微微恍惚，禁不住感慨萬千，眼底有覆雜的情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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