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哈~~~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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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地抽搐，“我倒勸你一句，乖乖地跟警方合作，多供出幾個幕後黑手……還對你有些好處……”說著，傑夫的眼睛貌似無意地掃過旁邊坐著的卡米羅等人，神色中盡是惱恨和挑釁，“說不定……還罪不至死……”
“呵……”司馬寧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勾起唇角淡淡地笑著，輕輕搖頭：“反正……你是絕對不會讓我死的……我又有什麽好擔心呢……”他仰起頭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像個死人：“不管怎麽樣，你終於得到我了……尼克勞斯大人……但是，做人還是要給自己留下餘地的好……”
這幾句話出口，眾人皆盡駭然！不僅卡米羅三人驚疑地望向傑夫，就連陳嘉賜都皺起了眉頭，狐疑地看著身旁的司馬寧。
傑夫在眾人的註視下，開初臉色還紅了又白，但是過了幾秒，卻突然平靜了下來。他冷然一哂，一雙漂亮的灰色眼眸微微閃爍，望向司馬寧的眼神也從怒不可遏變得傲慢而乖戾起來……
司馬寧在眾人的一片沈默中輕聲急促地喘息了幾下，才又恢覆了些許氣力。他閉上眼睛又吸了口氣，然後睜開眼睛，緩緩地低聲說道：“嘉賜，給我點東西吃。”身旁站著的瘦弱男人聽了這話仿佛顫抖了一下，隨即迅速地應下，轉身離去。
“吃一餐飯，耽誤不了許久……”司馬寧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擡起眼睛望了望傑夫，輕微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不坐下等會兒麽？”而站在那的灰色眼睛男人居然連遲疑都沒有，便緩步走到桌邊坐在了司馬寧的對面。
兩個人對面坐著，一個目光炯炯，盯著對面的神色仿佛是望著一只手到擒來的獵物。而這“獵物”神色低迷，被對方盯著卻也沒有半點不自在，眼神依舊毫無波瀾……大廳裏的空氣凝固了一般，原本的那些火藥味現在仿佛全被丟進了看不見的冰冷深淵裏……眾人的心境也愈發地黯淡起來……
司馬寧低垂眼簾，依舊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只是那周身滿不在乎的氣息令傑夫心中不由得再次升起一絲氣惱……雖然剛才明明親耳聽到這個男人的偃旗息鼓，也明明勝券在握，但一直以來對這個男人所積累的那種沒由來的壓抑和怨憤，卻並不能減輕一點點……
這是為什麽？該得到的，不是馬上就要得到了嗎？為什麽我還這樣感到煎熬？面前的這個男人，第一次，在博爾紮諾的混戰中，第一眼看到他，就像看到一頭殘暴的獅王……那時候心底便陡然撞出一個欲望，要將這耀眼而桀驁的獅王，親手圈禁在牢籠之中，看著他沒了力氣，看著他……老去，死去……連著那強壯的胴體，還有那俊美的容貌……一起……埋葬在牢籠裏……
如今，這頭獅子就在眼前，失了牙齒和信念，正在慢慢地虛弱下去，就像……魔法正在消退一般……漸漸地現出獸皮下面那單薄的……秀美青年……傑夫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那張輪廓分明的俊朗臉龐，只覺得一種奇怪的滾燙感覺在胸口翻騰而起，灼得他喉嚨生疼……
這麽多年，兩個人周旋無數次，以司馬寧的聰明，竟然已經洞悉自己的執念？傑夫眉梢一顫，臉色有些發白，但是環顧四周，看到自己眾多的手下和安靜地坐在那邊一直緘默著的卡米羅等人，他終於微微瞇起眼睛，勾起了唇角……猜中了又如何呢？贏的依然是自己，不過，還真的是舍不得，讓他就這樣上了電椅……
就在傑夫走神的功夫，陳嘉賜已經為司馬寧端來了混合好的麥片和牛奶，司馬寧輕聲道謝，然後從容地拿起湯匙慢慢地吃起來。無聲的咀嚼和文雅的吃相都證明了他良好的教養，傑夫盯著他的目光再次跳了兩跳，臉上的神情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卡米羅沈著臉望著大廳裏對坐的兩個男人，心中有些發緊，雖然隱約地知道，司馬寧此刻已經心如死灰，但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自戕！還是……一早就準備好了這樣做呢？為了幫大家脫罪麽？可這會有用嗎？難以相信的幼稚……還有天真？難道那場大火又把他變回了幾年前的那個白紙一樣的人？這怎麽可能……回想剛才司馬寧說的話，這裏面似乎還有別的文章……
與哥哥的百思不得其解相比，盧卡依然什麽都來不及去想了。他只是白著臉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張桌子，口中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起來。有那麽一刻，他甚至想跳起來沖過去，指著司馬寧的鼻子，告訴他，要是真的想死，自己就成全了他！何必便宜了警察！但他終於還是按耐下來，靜靜地坐著，只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金先生一直安穩地歪在椅子上，依然是那副柔軟而溫潤的樣子，只是眼光略顯清冷。他在一開初聽到司馬寧的話時，也是一楞，但是沒過一秒，便明白了過來……活了半輩子，什麽風浪，什麽人是他沒見過的。這個警察，看來背後不幹凈的很……若是之前好好留意，恐怕今日也不會變成死局……只可惜大家都被眼前的危機蒙住了眼睛……也許這就是天數難逃吧。事情到了這一步，到底是該為司馬寧少許的振作慶賀，還是……該為他以後的命運擔憂呢？澈……無論如何，我都會拼命保護你的兒子……
片刻過後，司馬寧已經放下了餐具，他將餐巾輕輕扔在桌上，擡起眼睛望著對面的男人，緩緩地說道：“剛才我提的條件，你意下如何？”
傑夫聽到這心平氣和的問話，眉心猛地顫了一下，他重新看向司馬寧，臉上又恢覆了之前的譏諷神色：“我以為你剛才餓得傻了，才說蠢話……沒想到，到了現在，你的夢還沒醒？”
司馬寧抿著雙唇搖頭，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其實對我來說，死，或者跟你走，還是……進監獄，都沒所謂……只不過，到今天，我還是於心不忍，想稍微盡一下為人子，為人友的責任……”說著，他的目光掠過陳嘉賜和卡米羅等三人，眸子裏閃過一片哀傷：“我這輩子活得實在自私，只計較自己的得失，卻著實辜負了不少人……”
司馬寧說完這句，停頓了幾秒，便又向著傑夫微笑起來：“你也不必這樣看著我，難不成我手裏沒有籌碼，敢白白地求你不成麽？”
“籌碼？你？哈哈哈……”傑夫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站起身指著司馬寧，覺得面前這個男人簡直瘋了！“禦龍會”幾乎全軍覆沒，連總部都崩塌殆盡，會長和第一、二把交椅全部殞命，司馬寧還是靠著費裏家拼死救出才得以保命的，他居然還在這裏跟自己堂而皇之地談籌碼？！難道他真的瘋了嗎？？
司馬寧對傑夫的嘲笑並不在意，只是安靜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放聲大笑，直到他喘著粗氣停下來。
“如果四大家族知道你是一個當上警官的黑手黨，等著你的便是身敗名裂，滅門慘禍。”司馬寧的唇邊輕輕地吐出一句話，傑夫的臉色隨即由漲紅變成了慘白！而與此同時，卡米羅和金先生的身形也微微一震！
“你胡說什麽！？”傑夫迅速掏出了手槍對準了司馬寧的額頭，眼睛裏已經露出一抹兇光……而司馬寧只是瞧著他輕輕搖頭，低聲說道：“我要是你，就不這麽做……”
兩個人陡然從獵人與獵物的關系，變成劍拔弩張的對峙之局，傑夫指著司馬寧的槍口有些微微地顫抖，而司馬寧卻坦然地靠著椅背，淡淡地註視著那雙發紅的灰色眼睛……
“尼克勞斯先生，我看，您還是三思而後行的好……”突然，一個溫和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來，傑夫循聲望過去，只見坐在卡米羅身邊的那個中國男人正緩緩地站起身，邁步向自己走來。
隨著金先生起身，卡米羅和弟弟也立刻站起來，他們想要跟隨，卻被金先生擺手制止。傑夫看著這個身著絲綢長衫的溫潤男人緩步走來，禁不住微微瞇起了眼睛……這個男人，佛羅倫薩的中國皇族，意大利唯一的，只手遮天的外國貴族……他與司馬澈和羅雨初的“淵源”，究竟值得他冒多大的險？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可能大家急著看結局，但是還是不忍心倉促結束，再忍耐一下……不會坑的！我愛大家！
☆、國王（二）
金先生踱到餐桌一旁，早有麒麟兄弟擡過了椅子，他輕柔地撣了撣前襟的下擺，慢慢地坐下，動作一如往常地雍容優雅。待到坐定，他方才擡起眼睛向傑夫一撇，隨即又垂下眼簾，淡淡地說道：“非常時期，就不多禮了，簡慢之處，還望見諒。”說著，他懶懶地看了一眼傑夫已經慢慢放下去的槍，輕輕勾了勾唇角：“抱歉打擾二位的談話，只是我身為司馬少爺的長輩，有些話……須得問問清楚，請尼克勞斯先生給個便宜。”
傑夫謹慎地打量著面前的中國男人，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他見過對方多次，卻從未在這人身上感受到今日這樣的氣息，淡淡的危險氣息……摻雜著一些威儀和壓力……當初對這中國人的調查也極盡詳細，他早已下了結論，這只是個過分明哲保身的人，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偏偏跳出來，他為了什麽？……司馬澈，你還真是死後都陰魂不散！
見傑夫遲遲不作答，金先生便幹脆直接轉向了司馬寧，用法文輕聲問道：“事到如今我也糊塗了，煩請直言相告……你究竟……想要如何？” 本來前幾句還若無其事地，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金先生臉上的神色與說話的聲音明顯地帶了關切，就連眼圈也微微地發紅起來。
司馬寧註視著面前男人烏黑的眸子，沈默了幾秒，也用法文低聲說道：“只願大家安然無恙，伯父不必再為我費心……是死是活，由命吧……”
金先生聞言怔了一怔，隨即勾起唇角苦笑起來：“命？你倒推得幹凈……”他盯著司馬寧看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是我來晚了……但既然我已在這，便不可能由著你糟踐自己！”
司馬寧垂下眼簾嘆氣，聲音低不可聞：“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還不想當懦夫，所以……上帝既然要我活著受苦……償還在這世上欠下的債，我……甘心接受。”
聽了這話，金先生已然臉色發白，他知道司馬寧心意已決，禁不住嘴裏陣陣發苦……雖然眼下這種“自我流放”比絕食而死要強上百倍，但隨後面臨的卻是更加無法預知的未來……金先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眸子裏閃過幾縷微光……
“既如此，起碼要保全你落個光明磊落的去處……”或說到這，雖然還是輕聲慢語，金先生的喉嚨中已帶了些許的哽咽，他抿了抿嘴唇，重新轉向傑夫，冷冷地微笑著，目光卻陡然犀利起來：“我不說那些廢話，司馬少爺要隨你們去，也由得他……只是，他要去的，是法庭和監獄，絕不是旁的任何地方！”
傑夫被對面中國男人眸子裏凜冽的寒光窒得深深吸氣，一腔怒火憋在胸口卻無法發作。他咬著牙盯著金先生微微發白的文秀面龐，恨不得將目光化為刀子直□對方的胸膛！
金先生卻對傑夫的怒視毫不在意，他唇角一勾，穩穩地坐著，依舊直視著對方的雙眼，淡淡地說道：“你是警察也好，黑手黨也罷，在我看來，沒多大分別……饒你是誰，在我手下都翻不起浪去……”說著，金先生緩緩垂下眼簾，聲音變得清冷而低沈：“若不是澈和雨初心存死志……此刻還容得你們這群狗崽子猖狂麽……唉，是我大意了……”說到最後，竟變成了喃喃自語。
金先生傲慢冷漠的態度刺得傑夫額頭上青筋直爆，他喉嚨中咯咯地響了幾聲，終於忍不住怒吼了起來：“你以為你是誰！你們馬上都是我的階下囚！你憑什麽跟我提要求？！你以為你是皇帝嗎？！我看……你比司馬寧瘋的還要厲害！”
“呵……”金先生漠然擡起眼睛，平靜地望向暴跳如雷的傑夫，唇邊輕輕地吐出一句話：“只要我願意，可以買下整個歐洲，當個皇帝又有什麽新鮮了。”他款款站立起來，歪頭盯著對面的灰色眼睛男人，慢慢舉起右手，將食指上戴的印章戒指展現在傑夫眼前，同時臉色漸漸陰冷下來：“狗崽子，看清楚這印信！你敢在司馬少爺身上再耍花樣，我金闿辰定叫你身敗名裂，不得善終！”
傑夫眼光掃過那枚戒指，立時像被潑了一桶冰水，滿身的狂怒瞬間凍結了一般！那是……特權階級聯盟的印章戒指……整個歐洲統治者的秘密結社……他一個破落貴族，無國無土，他憑什麽……難道他真的富可敵國……還是有其他身份……
“難為你竟認得，很好。”金先生望著驚疑不定的傑夫，淡然一哂，覆又坐回座位，向後一靠，輕輕地說道：“照我說的去做，秉公處理，兩下相宜。你若不聽勸告，休怪我無情。”
傑夫雙拳緊攥，楞了半晌，終於明白自己今天這一陣算是敗了。他收斂心神，僵著臉看向司馬寧，過了很久方從牙縫裏迸出聲音：“把司馬寧給我帶走！”
司馬寧從容起身，伸出雙手被一個警察銬起，他的目光輕柔地掃過卡米羅等人，然後便搖搖晃晃地向大門口走去。陳嘉賜躊躇了一秒，終於還是邁動腳步跟上去，當走近司馬寧背後時，卻見那高大男人停下來，微微轉身，側過臉向自己搖頭……
“忘了吧，嘉賜，好好活著。”司馬寧湛藍的雙眸微帶笑意，俊美的臉龐依舊慘白如紙：“替我向大家道謝，還有……多謝你。”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加快了步伐，再沒有回頭……
金先生歪在椅子上註視著這一切，眉頭哀傷地輕輕蹙起，直到望著最後一個警察退出大廳，他才向麒麟們做了一個輕微的手勢，聲音有些發顫：“去盯著，不惜代價保全他，有一絲差錯，你們兩個也不用活著了。”
幾十輛警車飛馳在公路上，傑夫狠狠地盯著身旁面目安詳的俊美男人，眼睛裏幾乎噴出火來：“你以為有那個人保你，就萬全了？就憑你已經查實的罪名，最少也判100年！”司馬寧淡淡地望了傑夫一眼，微微地笑著：“我倒是……沒什麽所謂……”
三年後，梅迪西城堡監獄探視室。
一位俊俏白皙的少年正默默地等候在探視桌的一端，隨著一聲門響，一個穿著囚服的高大男人走進來，他見到那少年，腳步明顯頓了一下，隨即安靜地坐在了桌子的另一端。兩個人同時註視著對方，那高大男人漂亮的藍色眼眸裏閃爍著看不出悲喜的微光。
“好久不見，你長大了。”男人的嗓音依舊低沈而悅耳。那少年聽到男人開腔，連忙站起身微微鞠躬，口中尊敬地輕聲說道：“是，大少爺。”
男人哧地笑了一聲，隨意地擺了擺手：“別這樣，小熙，我只不過是個犯人。”他環顧四周，眼睛掃到屋角站著的獄警們盯著那少年的淫猥目光，覆又垂下眼簾示意少年落座：“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你不好好地跟著盧卡，跑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小熙咬著下唇沈默了一秒，小聲說道：“是……金先生命我來找您，他說……”未等小熙說完，司馬寧以擺手打斷了他：“不用說了，替我謝謝伯父的好意，我在這很好，不需要保釋。”他打量著對面的少年，目光中透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留戀與找尋，但一瞬之後，便恢覆了正常：“誰來勸我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你回去吧。”說著，他便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小熙見司馬寧突然站起來要走，便慌了神，他口中喃喃了幾聲，陡然提高了聲音：“那個，大少爺……公子……”
司馬寧聽到“公子”兩個字，立時像被電擊一樣顫了一下，隨即停下了腳步，他緩緩回頭，狐疑地看著小熙，似乎在等著他說下去。
“公子……公子的墓地……您，您不想去看看嗎……”小熙似乎不願直視司馬寧的雙眼，只是低垂著頭嚅囁著小聲說道。
司馬寧的雙唇抖動了一下，臉上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你們……找到了他的屍體麽……什麽時候的事，也不告訴我一聲……”
“是，因為一直在修葺中，所以……”少年輕輕地呼了口氣，重新擡起頭來：“安置在法國，離您以前住的地方很近。”
“是麽……也許，還可以回去看看母親……”司馬寧虛無地盯著前方，夢囈般地顧自說著，也沒有向小熙道別，徑自推門走回了監獄區。
幾天後，司馬寧穿著常服走出監獄大門，由小熙陪同著去往機場。一路上兩個人幾乎沒有說話，小熙依舊保持著在“禦龍會”的習慣，對司馬寧畢恭畢敬地伺候。雖然司馬寧早就同他講明，他已不再是“禦龍會”的奴隸，而是費裏家二少爺的侍童，然而那少年卻充耳不聞。司馬寧嘆息了幾聲之後，也只好隨他去。
離開機場之後立刻便有專車來接，司馬寧站在車門旁邊遲疑了一秒，突然向小熙問道：“金先生和卡米羅、盧卡他們在哪裏？怎麽一路上都沒有消息？”少年似乎楞了一下，隨即躬身答道：“大人們已經在那邊恭候了。”
司馬寧抿著嘴唇思索了幾秒，索性搖了搖頭鉆進了車裏：“算了，我都已經這步田地，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法國鄉村的風景依舊如畫，司馬寧站在郊外的土丘上，迎面呼吸著潮濕的青草香味，眼眶卻濕潤了起來……遠遠地，有一座純黑色大理石建造的墳墓，那個想必就是……他睡的地方吧。
往事飛速地在眼前閃過，那個溫婉秀美的長發男人，美麗而狡黠的黑色眼眸，冷漠而濕潤的淡粉色雙唇……他的悲傷愁苦，他的明媚笑容……這一切的一切，就像尖刀一樣剜割著自己的胸膛，無論過去多久，三年五年，一百年，一千年，這痛苦依然鮮活如初……司馬寧不斷大口吸氣，禁不住加快了向那墳墓的腳步。
好容易來到那墳墓前面，司馬寧卻猛然停住了腳步。他望著那墓碑，臉上現出迷茫的神色，隨著緩緩地走近，那錯愕的神色就愈濃起來。那墓碑上，居然一個字都沒有……
“小熙，這……”司馬寧皺緊了眉頭側過臉盯著身旁的少年，目光中已經帶了慍怒，“我不懂，碑上為什麽沒有字？”說著，他又回頭打量著墓碑，聲音變得更加低沈：“你說金先生他們在這裏等著，我一個人都沒看到，你究竟是什麽居心，把我誆到這來，有什麽企圖？”說著，司馬寧突然苦笑起來：“煞費苦心用這種理由把我騙來……到底是哪個仇家呢？你和我明白說了，我不怪你。”
小熙躬身站在一旁，卻一言不發，司馬寧緩緩吸氣，正要繼續逼問下去，不想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之極的聲音！
“呵，倒真是仇家誆的你……而且明白告訴你……你死了以後，就要埋進這墓裏呢。”
司馬寧聽了這聲音，駭然睜圓了眼睛！他攥緊了雙拳，牙齒緊咬著咯咯作響……身體裏針刺一樣的感覺激蕩著五臟六腑，令他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
終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司馬寧緩緩地轉過身，望向那聲音的主人……
夕陽下，一個身材高挑的秀美男人拄著一只手杖站在那裏，他留著清爽的短發，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閃著微光，白皙臉頰上高挺的鼻梁，略薄的溫潤雙唇掛著慵懶的微笑……
“你……你……”司馬寧幾乎要站立不住，他一手指著對面的男人，瞬間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要說： …………………………
☆、國王（三）
夕陽很快落下，傍晚的薄霧開始升起，越來越晦暗的光線中，兩個男人依舊對面站著，身材高大的那個面色慘白，白皙修長的那個唇角微翹……
司馬寧似乎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完全靠背後那黑色大理石墓碑支撐著方能站穩，胸腔裏狂跳的心臟震得他四肢發麻，身體不聽使喚地顫抖著，洶湧而出的淚水令他眼前的光景也跟著忽明忽暗……面前的男人……活生生的，能看到他在呼吸……除了頭發，其他的……都跟那個人一模一樣……他笑著，多熟悉，多美好……這是真的他嗎？還是……還是夢？或是，我發了瘋？
司馬寧幾次鼓足了勇氣想要擡手去觸碰對面的男人，可思想蔓延到肢體，卻只換來手指輕微地擡了一下……他咬緊了下唇，深藍色的眼眸一瞬明亮，一瞬又黯淡……一定是做夢吧，只怕一旦伸手，就會醒來……就像……過去那成千上萬次的夢境一樣……只是這次，他更真實，更靠近……上帝啊，這次，就像是真的……
那短發男人一直定定地望著司馬寧，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地顫動，一雙烏黑的眸子閃著微微的光……他看著司馬寧不斷地劇烈喘息著，被淚痕淹沒的臉上忽悲忽喜，禁不住蹙眉苦笑起來，同時又濕潤了眼角……
“抱歉，親愛的，我沒辦法捎口信給你……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短發男人吸了口氣，終於輕輕地說道，他緩緩地向前邁步，伸出纖長的手拂向司馬寧的臉頰，手指觸到對方的皮膚，換來的卻是更加劇烈的一陣顫抖……
司馬寧被那男人溫熱的手指劃過臉頰，立時瞪大了雙眼，一瞬間連毛孔都炸了起來！他張了張嘴，目光中透出一絲難以置信和狂亂……又經過一陣紛亂的呼吸，司馬寧咬緊了牙關，終於緩慢地擡起手，輕輕地抓住對方的手腕……
這難道是真的……我感覺到的溫度，還有這熟悉的幽香……我手中握著的，是他的手腕……我真的能抓住他……上帝啊……求您發發慈悲吧……快點讓我醒過來！否則我會信以為真！我已經真的快要瘋了！！司馬寧慌亂地抿住雙唇，抓著男人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越來越用力……
短發男人微哼了一聲，為難地望著自己的手腕，輕聲說道：“親愛的，好疼……”他擡眼看向對方，卻發現司馬寧的目光已然散亂起來，似乎除了抓著自己的那只劇烈顫抖的手，他已經完全不顧任何事情……
短發男人微微蹙眉，連忙掙脫了司馬寧的手，他上前一步用力捧住那張慘白的臉，輕輕搖晃，同時加快了語速：“親愛的，是我，真的是我，我是公子，不，我是羅雨初啊……我活著，親愛的，別嚇我……寧，親愛的！”
耳邊聽到“寧”這個字，司馬寧像被什麽擊中一般一下挺直了身體，他猛地抽氣，口中“呵”地一聲輕響，迷蒙的眼神漸漸地清明了起來。
“羅？羅……”司馬寧微微地喘息著，他死死地盯著羅雨初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孔，雙手不停地撫摸他的臉頰，口中不斷喃喃地低聲說著：“這真的不是夢麽……感謝上帝……就算是夢，我也開心……羅，你還活著……你還活著……”說著說著，便又泣不成聲起來。
羅雨初輕輕擁住司馬寧，將頭頂在他的頸間，淚水無聲落下，聲音卻還帶著笑意：“我們都還活著，這不是……挺好嗎……你還哭的什麽喪？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說著，他伸出雙臂抱緊了司馬寧結實的軀體，輕輕閉上了雙眼：“是的，親愛的……我們都還活著……這真好……終於，終於……”
兩個人相擁了許久，司馬寧終於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收住了眼淚，他用手背胡亂地擦拭了一下眼睛和臉頰，卻依然不放開抱緊的手臂，只是貼緊了羅雨初的耳邊：“告訴我，你是怎麽逃出來的？為什麽這麽狠心……你……你為什麽拄著手杖？受傷了麽？傷在哪裏？快告訴我……”
羅雨初聽著這一連串的疑問，“哧”地輕笑了一聲，隨即緩緩扭動身體，慢慢掙脫了司馬寧的懷抱，他喘了口氣，撫了撫已經紛亂的短發，隨即低聲笑道：“這天氣晚上涼的很，還請大少爺……隨我到住處細說吧。”
小熙低著頭在前面帶路，司馬寧緊攥著羅雨初的手，緩緩地跟著。繞過幾個陡坡，眼前便現出一樁木結構的二層尖頂樓房，外墻通體純白，房頂淺藍色，一層客廳還隱約透出燈光。
司馬寧站定遲疑了一下，望向身邊的男人：“羅，房子裏還有……別人在嗎？”羅雨初微微一笑，輕輕搖頭：“沒有，我只是習慣了傍晚出來散步時點一盞燈，害怕……回來的時候找不到路。”他停頓了一秒，轉頭看著司馬寧，目光中滑過一絲略帶憂傷的光，“一個人生活的時間久了，還真擔心有一天忘記了自己是誰呢……”
司馬寧聽了這話，眉頭輕蹙，更加握緊了羅雨初的手：“沒關系，就算你忘了，還有我，我永遠都會記得。”
羅雨初歪了歪頭，抿住嘴唇微笑起來，他拉著司馬寧跨上房門前的木頭階梯，隨即轉頭望向還停在原地的小熙。
“謝謝你小熙，那麽現在，請你回去吧。”
司馬寧聞言有些錯愕，他看了看身邊神色平靜的秀美男人，又看向階梯下面那個臉色有些蒼白的俊俏青年，禁不住低聲問道：“羅，你這是？”
羅雨初輕輕嘆氣，緩緩地說道：“我信任小熙，知道他絕對不會將我的行蹤透露給任何人，才拜托他幫我這一次，但是……不論怎樣，我和他，如今是相互的局外人，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領地，他應該回去盧卡那裏。而我，這房子就是我最後的領地，除了你，誰都不許進來。”說到這裏，羅雨初忽然放開了司馬寧的手，走下臺階來到小熙的面前，將雙手放在對方的肩膀上。
“小熙，你長高了，不再是個孩子……我很高興。很抱歉那個時候，我選擇拋下你……而現在，一切都已經難以覆原，我只能，請求你原諒……”羅雨初平靜而熟悉的聲音，還有那一如多年前夏日的公寓中，伴著金黃色陽光的溫婉語調，令小熙頓時落下淚來，他癡癡地望著面前的男人，感受著那雙纖長如玉的手重新握住自己肩膀的久違溫度，心中難以言喻的絞痛令他無法動彈……這個結局，之前公子就跟自己說過的，可是事情到了眼前，卻又不爭氣地掉淚……是該離別的時候了，從此永不相見……至少自己知道他還活著，難道還不足夠嗎？不要哭，像個男人吧！從他“死去”的那一刻，你不是這樣發過誓嗎？要像他一樣的優秀，也要像他一樣的……堅強……
小熙用力閉上了一下眼睛，終於嘶聲說道：“是，公子，我馬上離開……從此不再面見您，除非……您有召喚。”
羅雨初微微點頭，漆黑的眸子裏閃著點點微光，他最後用力握了握青年的肩膀，才將雙手放下：“也許會再見的，也許不會……小熙，羅熙哲，再見了。”
青年抖了抖嘴唇，最終沒再說什麽，只是向著羅雨初深深地鞠躬，隨即轉身迅速地淹沒在夜幕中。
羅雨初看著青年遠去，低頭沈思了幾秒，便轉身覆又走上臺階，默默地開門，將司馬寧拉進了屋內。
客廳的餐桌上，有一盞油燈，散發著微微的黃光，空氣中飄蕩著熟悉的薰衣草香味，司馬寧環顧四周，滿眼依舊是白色和灰色。他笑了笑，款步走到餐桌前坐下，溫存地註視著那高挑男人正在餐邊櫃旁沖泡咖啡的身影，輕聲說道：“還是這麽素凈，難道要出家麽。”
羅雨初似乎嗤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也走進了黃色的光暈中，他將咖啡推給司馬寧，然後在對面坐下來。兩個人對視良久，司馬寧端詳著對面男人依舊精致絕倫的面龐，不知不覺地呆了……他還是這麽迷人，長發沒有了，短發反而襯得他的臉更加輪廓分明，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張臉仿佛有些不同，說不出的感覺……是眼睛，以往熟悉的那種含著輕慢和哀傷的陰霾眼神不見了……只剩下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毫無波瀾，平靜空寂……到底他經歷了什麽？
司馬寧平覆了一下心跳，終於忍不住說道：“說啊。”對面的男人怔了一下，挑起眉梢：“說什麽？”司馬寧發急地將臉湊近對方，聲音大起來：“你答應要告訴我的，想急死我不成麽？！”
羅雨初只是微笑，他悠然點了一支香煙，輕輕吸入，平靜的語調隨著唇齒間的煙霧緩緩溢出：“故事不長，你也沒必要著急……”
“當時，我們一墻之隔，爸爸，不，澈大人之前已經毒發，他逼著我開槍幫他解脫，我一定是不肯的……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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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司馬寧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勾起唇角淡淡地笑著，輕輕搖頭：“反正……你是絕對不會讓我死的……我又有什麽好擔心呢……”他仰起頭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像個死人：“不管怎麽樣，你終於得到我了……尼克勞斯大人……但是，做人還是要給自己留下餘地的好……”
這幾句話出口，眾人皆盡駭然！不僅卡米羅三人驚疑地望向傑夫，就連陳嘉賜都皺起了眉頭，狐疑地看著身旁的司馬寧。
傑夫在眾人的註視下，開初臉色還紅了又白，但是過了幾秒，卻突然平靜了下來。他冷然一哂，一雙漂亮的灰色眼眸微微閃爍，望向司馬寧的眼神也從怒不可遏變得傲慢而乖戾起來……
司馬寧在眾人的一片沈默中輕聲急促地喘息了幾下，才又恢覆了些許氣力。他閉上眼睛又吸了口氣，然後睜開眼睛，緩緩地低聲說道：“嘉賜，給我點東西吃。”身旁站著的瘦弱男人聽了這話仿佛顫抖了一下，隨即迅速地應下，轉身離去。
“吃一餐飯，耽誤不了許久……”司馬寧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擡起眼睛望了望傑夫，輕微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不坐下等會兒麽？”而站在那的灰色眼睛男人居然連遲疑都沒有，便緩步走到桌邊坐在了司馬寧的對面。
兩個人對面坐著，一個目光炯炯，盯著對面的神色仿佛是望著一只手到擒來的獵物。而這“獵物”神色低迷，被對方盯著卻也沒有半點不自在，眼神依舊毫無波瀾……大廳裏的空氣凝固了一般，原本的那些火藥味現在仿佛全被丟進了看不見的冰冷深淵裏……眾人的心境也愈發地黯淡起來……
司馬寧低垂眼簾，依舊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只是那周身滿不在乎的氣息令傑夫心中不由得再次升起一絲氣惱……雖然剛才明明親耳聽到這個男人的偃旗息鼓，也明明勝券在握，但一直以來對這個男人所積累的那種沒由來的壓抑和怨憤，卻並不能減輕一點點……
這是為什麽？該得到的，不是馬上就要得到了嗎？為什麽我還這樣感到煎熬？面前的這個男人，第一次，在博爾紮諾的混戰中，第一眼看到他，就像看到一頭殘暴的獅王……那時候心底便陡然撞出一個欲望，要將這耀眼而桀驁的獅王，親手圈禁在牢籠之中，看著他沒了力氣，看著他……老去，死去……連著那強壯的胴體，還有那俊美的容貌……一起……埋葬在牢籠裏……
如今，這頭獅子就在眼前，失了牙齒和信念，正在慢慢地虛弱下去，就像……魔法正在消退一般……漸漸地現出獸皮下面那單薄的……秀美青年……傑夫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那張輪廓分明的俊朗臉龐，只覺得一種奇怪的滾燙感覺在胸口翻騰而起，灼得他喉嚨生疼……
這麽多年，兩個人周旋無數次，以司馬寧的聰明，竟然已經洞悉自己的執念？傑夫眉梢一顫，臉色有些發白，但是環顧四周，看到自己眾多的手下和安靜地坐在那邊一直緘默著的卡米羅等人，他終於微微瞇起眼睛，勾起了唇角……猜中了又如何呢？贏的依然是自己，不過，還真的是舍不得，讓他就這樣上了電椅……
就在傑夫走神的功夫，陳嘉賜已經為司馬寧端來了混合好的麥片和牛奶，司馬寧輕聲道謝，然後從容地拿起湯匙慢慢地吃起來。無聲的咀嚼和文雅的吃相都證明了他良好的教養，傑夫盯著他的目光再次跳了兩跳，臉上的神情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卡米羅沈著臉望著大廳裏對坐的兩個男人，心中有些發緊，雖然隱約地知道，司馬寧此刻已經心如死灰，但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自戕！還是……一早就準備好了這樣做呢？為了幫大家脫罪麽？可這會有用嗎？難以相信的幼稚……還有天真？難道那場大火又把他變回了幾年前的那個白紙一樣的人？這怎麽可能……回想剛才司馬寧說的話，這裏面似乎還有別的文章……
與哥哥的百思不得其解相比，盧卡依然什麽都來不及去想了。他只是白著臉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張桌子，口中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起來。有那麽一刻，他甚至想跳起來沖過去，指著司馬寧的鼻子，告訴他，要是真的想死，自己就成全了他！何必便宜了警察！但他終於還是按耐下來，靜靜地坐著，只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金先生一直安穩地歪在椅子上，依然是那副柔軟而溫潤的樣子，只是眼光略顯清冷。他在一開初聽到司馬寧的話時，也是一楞，但是沒過一秒，便明白了過來……活了半輩子，什麽風浪，什麽人是他沒見過的。這個警察，看來背後不幹凈的很……若是之前好好留意，恐怕今日也不會變成死局……只可惜大家都被眼前的危機蒙住了眼睛……也許這就是天數難逃吧。事情到了這一步，到底是該為司馬寧少許的振作慶賀，還是……該為他以後的命運擔憂呢？澈……無論如何，我都會拼命保護你的兒子……
片刻過後，司馬寧已經放下了餐具，他將餐巾輕輕扔在桌上，擡起眼睛望著對面的男人，緩緩地說道：“剛才我提的條件，你意下如何？”
傑夫聽到這心平氣和的問話，眉心猛地顫了一下，他重新看向司馬寧，臉上又恢覆了之前的譏諷神色：“我以為你剛才餓得傻了，才說蠢話……沒想到，到了現在，你的夢還沒醒？”
司馬寧抿著雙唇搖頭，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其實對我來說，死，或者跟你走，還是……進監獄，都沒所謂……只不過，到今天，我還是於心不忍，想稍微盡一下為人子，為人友的責任……”說著，他的目光掠過陳嘉賜和卡米羅等三人，眸子裏閃過一片哀傷：“我這輩子活得實在自私，只計較自己的得失，卻著實辜負了不少人……”
司馬寧說完這句，停頓了幾秒，便又向著傑夫微笑起來：“你也不必這樣看著我，難不成我手裏沒有籌碼，敢白白地求你不成麽？”
“籌碼？你？哈哈哈……”傑夫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站起身指著司馬寧，覺得面前這個男人簡直瘋了！“禦龍會”幾乎全軍覆沒，連總部都崩塌殆盡，會長和第一、二把交椅全部殞命，司馬寧還是靠著費裏家拼死救出才得以保命的，他居然還在這裏跟自己堂而皇之地談籌碼？！難道他真的瘋了嗎？？
司馬寧對傑夫的嘲笑並不在意，只是安靜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放聲大笑，直到他喘著粗氣停下來。
“如果四大家族知道你是一個當上警官的黑手黨，等著你的便是身敗名裂，滅門慘禍。”司馬寧的唇邊輕輕地吐出一句話，傑夫的臉色隨即由漲紅變成了慘白！而與此同時，卡米羅和金先生的身形也微微一震！
“你胡說什麽！？”傑夫迅速掏出了手槍對準了司馬寧的額頭，眼睛裏已經露出一抹兇光……而司馬寧只是瞧著他輕輕搖頭，低聲說道：“我要是你，就不這麽做……”
兩個人陡然從獵人與獵物的關系，變成劍拔弩張的對峙之局，傑夫指著司馬寧的槍口有些微微地顫抖，而司馬寧卻坦然地靠著椅背，淡淡地註視著那雙發紅的灰色眼睛……
“尼克勞斯先生，我看，您還是三思而後行的好……”突然，一個溫和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來，傑夫循聲望過去，只見坐在卡米羅身邊的那個中國男人正緩緩地站起身，邁步向自己走來。
隨著金先生起身，卡米羅和弟弟也立刻站起來，他們想要跟隨，卻被金先生擺手制止。傑夫看著這個身著絲綢長衫的溫潤男人緩步走來，禁不住微微瞇起了眼睛……這個男人，佛羅倫薩的中國皇族，意大利唯一的，只手遮天的外國貴族……他與司馬澈和羅雨初的“淵源”，究竟值得他冒多大的險？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可能大家急著看結局，但是還是不忍心倉促結束，再忍耐一下……不會坑的！我愛大家！
☆、國王（二）
金先生踱到餐桌一旁，早有麒麟兄弟擡過了椅子，他輕柔地撣了撣前襟的下擺，慢慢地坐下，動作一如往常地雍容優雅。待到坐定，他方才擡起眼睛向傑夫一撇，隨即又垂下眼簾，淡淡地說道：“非常時期，就不多禮了，簡慢之處，還望見諒。”說著，他懶懶地看了一眼傑夫已經慢慢放下去的槍，輕輕勾了勾唇角：“抱歉打擾二位的談話，只是我身為司馬少爺的長輩，有些話……須得問問清楚，請尼克勞斯先生給個便宜。”
傑夫謹慎地打量著面前的中國男人，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他見過對方多次，卻從未在這人身上感受到今日這樣的氣息，淡淡的危險氣息……摻雜著一些威儀和壓力……當初對這中國人的調查也極盡詳細，他早已下了結論，這只是個過分明哲保身的人，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偏偏跳出來，他為了什麽？……司馬澈，你還真是死後都陰魂不散！
見傑夫遲遲不作答，金先生便幹脆直接轉向了司馬寧，用法文輕聲問道：“事到如今我也糊塗了，煩請直言相告……你究竟……想要如何？” 本來前幾句還若無其事地，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金先生臉上的神色與說話的聲音明顯地帶了關切，就連眼圈也微微地發紅起來。
司馬寧註視著面前男人烏黑的眸子，沈默了幾秒，也用法文低聲說道：“只願大家安然無恙，伯父不必再為我費心……是死是活，由命吧……”
金先生聞言怔了一怔，隨即勾起唇角苦笑起來：“命？你倒推得幹凈……”他盯著司馬寧看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是我來晚了……但既然我已在這，便不可能由著你糟踐自己！”
司馬寧垂下眼簾嘆氣，聲音低不可聞：“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還不想當懦夫，所以……上帝既然要我活著受苦……償還在這世上欠下的債，我……甘心接受。”
聽了這話，金先生已然臉色發白，他知道司馬寧心意已決，禁不住嘴裏陣陣發苦……雖然眼下這種“自我流放”比絕食而死要強上百倍，但隨後面臨的卻是更加無法預知的未來……金先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眸子裏閃過幾縷微光……
“既如此，起碼要保全你落個光明磊落的去處……”或說到這，雖然還是輕聲慢語，金先生的喉嚨中已帶了些許的哽咽，他抿了抿嘴唇，重新轉向傑夫，冷冷地微笑著，目光卻陡然犀利起來：“我不說那些廢話，司馬少爺要隨你們去，也由得他……只是，他要去的，是法庭和監獄，絕不是旁的任何地方！”
傑夫被對面中國男人眸子裏凜冽的寒光窒得深深吸氣，一腔怒火憋在胸口卻無法發作。他咬著牙盯著金先生微微發白的文秀面龐，恨不得將目光化為刀子直□對方的胸膛！
金先生卻對傑夫的怒視毫不在意，他唇角一勾，穩穩地坐著，依舊直視著對方的雙眼，淡淡地說道：“你是警察也好，黑手黨也罷，在我看來，沒多大分別……饒你是誰，在我手下都翻不起浪去……”說著，金先生緩緩垂下眼簾，聲音變得清冷而低沈：“若不是澈和雨初心存死志……此刻還容得你們這群狗崽子猖狂麽……唉，是我大意了……”說到最後，竟變成了喃喃自語。
金先生傲慢冷漠的態度刺得傑夫額頭上青筋直爆，他喉嚨中咯咯地響了幾聲，終於忍不住怒吼了起來：“你以為你是誰！你們馬上都是我的階下囚！你憑什麽跟我提要求？！你以為你是皇帝嗎？！我看……你比司馬寧瘋的還要厲害！”
“呵……”金先生漠然擡起眼睛，平靜地望向暴跳如雷的傑夫，唇邊輕輕地吐出一句話：“只要我願意，可以買下整個歐洲，當個皇帝又有什麽新鮮了。”他款款站立起來，歪頭盯著對面的灰色眼睛男人，慢慢舉起右手，將食指上戴的印章戒指展現在傑夫眼前，同時臉色漸漸陰冷下來：“狗崽子，看清楚這印信！你敢在司馬少爺身上再耍花樣，我金闿辰定叫你身敗名裂，不得善終！”
傑夫眼光掃過那枚戒指，立時像被潑了一桶冰水，滿身的狂怒瞬間凍結了一般！那是……特權階級聯盟的印章戒指……整個歐洲統治者的秘密結社……他一個破落貴族，無國無土，他憑什麽……難道他真的富可敵國……還是有其他身份……
“難為你竟認得，很好。”金先生望著驚疑不定的傑夫，淡然一哂，覆又坐回座位，向後一靠，輕輕地說道：“照我說的去做，秉公處理，兩下相宜。你若不聽勸告，休怪我無情。”
傑夫雙拳緊攥，楞了半晌，終於明白自己今天這一陣算是敗了。他收斂心神，僵著臉看向司馬寧，過了很久方從牙縫裏迸出聲音：“把司馬寧給我帶走！”
司馬寧從容起身，伸出雙手被一個警察銬起，他的目光輕柔地掃過卡米羅等人，然後便搖搖晃晃地向大門口走去。陳嘉賜躊躇了一秒，終於還是邁動腳步跟上去，當走近司馬寧背後時，卻見那高大男人停下來，微微轉身，側過臉向自己搖頭……
“忘了吧，嘉賜，好好活著。”司馬寧湛藍的雙眸微帶笑意，俊美的臉龐依舊慘白如紙：“替我向大家道謝，還有……多謝你。”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加快了步伐，再沒有回頭……
金先生歪在椅子上註視著這一切，眉頭哀傷地輕輕蹙起，直到望著最後一個警察退出大廳，他才向麒麟們做了一個輕微的手勢，聲音有些發顫：“去盯著，不惜代價保全他，有一絲差錯，你們兩個也不用活著了。”
幾十輛警車飛馳在公路上，傑夫狠狠地盯著身旁面目安詳的俊美男人，眼睛裏幾乎噴出火來：“你以為有那個人保你，就萬全了？就憑你已經查實的罪名，最少也判100年！”司馬寧淡淡地望了傑夫一眼，微微地笑著：“我倒是……沒什麽所謂……”
三年後，梅迪西城堡監獄探視室。
一位俊俏白皙的少年正默默地等候在探視桌的一端，隨著一聲門響，一個穿著囚服的高大男人走進來，他見到那少年，腳步明顯頓了一下，隨即安靜地坐在了桌子的另一端。兩個人同時註視著對方，那高大男人漂亮的藍色眼眸裏閃爍著看不出悲喜的微光。
“好久不見，你長大了。”男人的嗓音依舊低沈而悅耳。那少年聽到男人開腔，連忙站起身微微鞠躬，口中尊敬地輕聲說道：“是，大少爺。”
男人哧地笑了一聲，隨意地擺了擺手：“別這樣，小熙，我只不過是個犯人。”他環顧四周，眼睛掃到屋角站著的獄警們盯著那少年的淫猥目光，覆又垂下眼簾示意少年落座：“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你不好好地跟著盧卡，跑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小熙咬著下唇沈默了一秒，小聲說道：“是……金先生命我來找您，他說……”未等小熙說完，司馬寧以擺手打斷了他：“不用說了，替我謝謝伯父的好意，我在這很好，不需要保釋。”他打量著對面的少年，目光中透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留戀與找尋，但一瞬之後，便恢覆了正常：“誰來勸我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你回去吧。”說著，他便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小熙見司馬寧突然站起來要走，便慌了神，他口中喃喃了幾聲，陡然提高了聲音：“那個，大少爺……公子……”
司馬寧聽到“公子”兩個字，立時像被電擊一樣顫了一下，隨即停下了腳步，他緩緩回頭，狐疑地看著小熙，似乎在等著他說下去。
“公子……公子的墓地……您，您不想去看看嗎……”小熙似乎不願直視司馬寧的雙眼，只是低垂著頭嚅囁著小聲說道。
司馬寧的雙唇抖動了一下，臉上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你們……找到了他的屍體麽……什麽時候的事，也不告訴我一聲……”
“是，因為一直在修葺中，所以……”少年輕輕地呼了口氣，重新擡起頭來：“安置在法國，離您以前住的地方很近。”
“是麽……也許，還可以回去看看母親……”司馬寧虛無地盯著前方，夢囈般地顧自說著，也沒有向小熙道別，徑自推門走回了監獄區。
幾天後，司馬寧穿著常服走出監獄大門，由小熙陪同著去往機場。一路上兩個人幾乎沒有說話，小熙依舊保持著在“禦龍會”的習慣，對司馬寧畢恭畢敬地伺候。雖然司馬寧早就同他講明，他已不再是“禦龍會”的奴隸，而是費裏家二少爺的侍童，然而那少年卻充耳不聞。司馬寧嘆息了幾聲之後，也只好隨他去。
離開機場之後立刻便有專車來接，司馬寧站在車門旁邊遲疑了一秒，突然向小熙問道：“金先生和卡米羅、盧卡他們在哪裏？怎麽一路上都沒有消息？”少年似乎楞了一下，隨即躬身答道：“大人們已經在那邊恭候了。”
司馬寧抿著嘴唇思索了幾秒，索性搖了搖頭鉆進了車裏：“算了，我都已經這步田地，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法國鄉村的風景依舊如畫，司馬寧站在郊外的土丘上，迎面呼吸著潮濕的青草香味，眼眶卻濕潤了起來……遠遠地，有一座純黑色大理石建造的墳墓，那個想必就是……他睡的地方吧。
往事飛速地在眼前閃過，那個溫婉秀美的長發男人，美麗而狡黠的黑色眼眸，冷漠而濕潤的淡粉色雙唇……他的悲傷愁苦，他的明媚笑容……這一切的一切，就像尖刀一樣剜割著自己的胸膛，無論過去多久，三年五年，一百年，一千年，這痛苦依然鮮活如初……司馬寧不斷大口吸氣，禁不住加快了向那墳墓的腳步。
好容易來到那墳墓前面，司馬寧卻猛然停住了腳步。他望著那墓碑，臉上現出迷茫的神色，隨著緩緩地走近，那錯愕的神色就愈濃起來。那墓碑上，居然一個字都沒有……
“小熙，這……”司馬寧皺緊了眉頭側過臉盯著身旁的少年，目光中已經帶了慍怒，“我不懂，碑上為什麽沒有字？”說著，他又回頭打量著墓碑，聲音變得更加低沈：“你說金先生他們在這裏等著，我一個人都沒看到，你究竟是什麽居心，把我誆到這來，有什麽企圖？”說著，司馬寧突然苦笑起來：“煞費苦心用這種理由把我騙來……到底是哪個仇家呢？你和我明白說了，我不怪你。”
小熙躬身站在一旁，卻一言不發，司馬寧緩緩吸氣，正要繼續逼問下去，不想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之極的聲音！
“呵，倒真是仇家誆的你……而且明白告訴你……你死了以後，就要埋進這墓裏呢。”
司馬寧聽了這聲音，駭然睜圓了眼睛！他攥緊了雙拳，牙齒緊咬著咯咯作響……身體裏針刺一樣的感覺激蕩著五臟六腑，令他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
終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司馬寧緩緩地轉過身，望向那聲音的主人……
夕陽下，一個身材高挑的秀美男人拄著一只手杖站在那裏，他留著清爽的短發，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閃著微光，白皙臉頰上高挺的鼻梁，略薄的溫潤雙唇掛著慵懶的微笑……
“你……你……”司馬寧幾乎要站立不住，他一手指著對面的男人，瞬間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要說： …………………………
☆、國王（三）
夕陽很快落下，傍晚的薄霧開始升起，越來越晦暗的光線中，兩個男人依舊對面站著，身材高大的那個面色慘白，白皙修長的那個唇角微翹……
司馬寧似乎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完全靠背後那黑色大理石墓碑支撐著方能站穩，胸腔裏狂跳的心臟震得他四肢發麻，身體不聽使喚地顫抖著，洶湧而出的淚水令他眼前的光景也跟著忽明忽暗……面前的男人……活生生的，能看到他在呼吸……除了頭發，其他的……都跟那個人一模一樣……他笑著，多熟悉，多美好……這是真的他嗎？還是……還是夢？或是，我發了瘋？
司馬寧幾次鼓足了勇氣想要擡手去觸碰對面的男人，可思想蔓延到肢體，卻只換來手指輕微地擡了一下……他咬緊了下唇，深藍色的眼眸一瞬明亮，一瞬又黯淡……一定是做夢吧，只怕一旦伸手，就會醒來……就像……過去那成千上萬次的夢境一樣……只是這次，他更真實，更靠近……上帝啊，這次，就像是真的……
那短發男人一直定定地望著司馬寧，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地顫動，一雙烏黑的眸子閃著微微的光……他看著司馬寧不斷地劇烈喘息著，被淚痕淹沒的臉上忽悲忽喜，禁不住蹙眉苦笑起來，同時又濕潤了眼角……
“抱歉，親愛的，我沒辦法捎口信給你……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短發男人吸了口氣，終於輕輕地說道，他緩緩地向前邁步，伸出纖長的手拂向司馬寧的臉頰，手指觸到對方的皮膚，換來的卻是更加劇烈的一陣顫抖……
司馬寧被那男人溫熱的手指劃過臉頰，立時瞪大了雙眼，一瞬間連毛孔都炸了起來！他張了張嘴，目光中透出一絲難以置信和狂亂……又經過一陣紛亂的呼吸，司馬寧咬緊了牙關，終於緩慢地擡起手，輕輕地抓住對方的手腕……
這難道是真的……我感覺到的溫度，還有這熟悉的幽香……我手中握著的，是他的手腕……我真的能抓住他……上帝啊……求您發發慈悲吧……快點讓我醒過來！否則我會信以為真！我已經真的快要瘋了！！司馬寧慌亂地抿住雙唇，抓著男人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越來越用力……
短發男人微哼了一聲，為難地望著自己的手腕，輕聲說道：“親愛的，好疼……”他擡眼看向對方，卻發現司馬寧的目光已然散亂起來，似乎除了抓著自己的那只劇烈顫抖的手，他已經完全不顧任何事情……
短發男人微微蹙眉，連忙掙脫了司馬寧的手，他上前一步用力捧住那張慘白的臉，輕輕搖晃，同時加快了語速：“親愛的，是我，真的是我，我是公子，不，我是羅雨初啊……我活著，親愛的，別嚇我……寧，親愛的！”
耳邊聽到“寧”這個字，司馬寧像被什麽擊中一般一下挺直了身體，他猛地抽氣，口中“呵”地一聲輕響，迷蒙的眼神漸漸地清明了起來。
“羅？羅……”司馬寧微微地喘息著，他死死地盯著羅雨初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孔，雙手不停地撫摸他的臉頰，口中不斷喃喃地低聲說著：“這真的不是夢麽……感謝上帝……就算是夢，我也開心……羅，你還活著……你還活著……”說著說著，便又泣不成聲起來。
羅雨初輕輕擁住司馬寧，將頭頂在他的頸間，淚水無聲落下，聲音卻還帶著笑意：“我們都還活著，這不是……挺好嗎……你還哭的什麽喪？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說著，他伸出雙臂抱緊了司馬寧結實的軀體，輕輕閉上了雙眼：“是的，親愛的……我們都還活著……這真好……終於，終於……”
兩個人相擁了許久，司馬寧終於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收住了眼淚，他用手背胡亂地擦拭了一下眼睛和臉頰，卻依然不放開抱緊的手臂，只是貼緊了羅雨初的耳邊：“告訴我，你是怎麽逃出來的？為什麽這麽狠心……你……你為什麽拄著手杖？受傷了麽？傷在哪裏？快告訴我……”
羅雨初聽著這一連串的疑問，“哧”地輕笑了一聲，隨即緩緩扭動身體，慢慢掙脫了司馬寧的懷抱，他喘了口氣，撫了撫已經紛亂的短發，隨即低聲笑道：“這天氣晚上涼的很，還請大少爺……隨我到住處細說吧。”
小熙低著頭在前面帶路，司馬寧緊攥著羅雨初的手，緩緩地跟著。繞過幾個陡坡，眼前便現出一樁木結構的二層尖頂樓房，外墻通體純白，房頂淺藍色，一層客廳還隱約透出燈光。
司馬寧站定遲疑了一下，望向身邊的男人：“羅，房子裏還有……別人在嗎？”羅雨初微微一笑，輕輕搖頭：“沒有，我只是習慣了傍晚出來散步時點一盞燈，害怕……回來的時候找不到路。”他停頓了一秒，轉頭看著司馬寧，目光中滑過一絲略帶憂傷的光，“一個人生活的時間久了，還真擔心有一天忘記了自己是誰呢……”
司馬寧聽了這話，眉頭輕蹙，更加握緊了羅雨初的手：“沒關系，就算你忘了，還有我，我永遠都會記得。”
羅雨初歪了歪頭，抿住嘴唇微笑起來，他拉著司馬寧跨上房門前的木頭階梯，隨即轉頭望向還停在原地的小熙。
“謝謝你小熙，那麽現在，請你回去吧。”
司馬寧聞言有些錯愕，他看了看身邊神色平靜的秀美男人，又看向階梯下面那個臉色有些蒼白的俊俏青年，禁不住低聲問道：“羅，你這是？”
羅雨初輕輕嘆氣，緩緩地說道：“我信任小熙，知道他絕對不會將我的行蹤透露給任何人，才拜托他幫我這一次，但是……不論怎樣，我和他，如今是相互的局外人，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領地，他應該回去盧卡那裏。而我，這房子就是我最後的領地，除了你，誰都不許進來。”說到這裏，羅雨初忽然放開了司馬寧的手，走下臺階來到小熙的面前，將雙手放在對方的肩膀上。
“小熙，你長高了，不再是個孩子……我很高興。很抱歉那個時候，我選擇拋下你……而現在，一切都已經難以覆原，我只能，請求你原諒……”羅雨初平靜而熟悉的聲音，還有那一如多年前夏日的公寓中，伴著金黃色陽光的溫婉語調，令小熙頓時落下淚來，他癡癡地望著面前的男人，感受著那雙纖長如玉的手重新握住自己肩膀的久違溫度，心中難以言喻的絞痛令他無法動彈……這個結局，之前公子就跟自己說過的，可是事情到了眼前，卻又不爭氣地掉淚……是該離別的時候了，從此永不相見……至少自己知道他還活著，難道還不足夠嗎？不要哭，像個男人吧！從他“死去”的那一刻，你不是這樣發過誓嗎？要像他一樣的優秀，也要像他一樣的……堅強……
小熙用力閉上了一下眼睛，終於嘶聲說道：“是，公子，我馬上離開……從此不再面見您，除非……您有召喚。”
羅雨初微微點頭，漆黑的眸子裏閃著點點微光，他最後用力握了握青年的肩膀，才將雙手放下：“也許會再見的，也許不會……小熙，羅熙哲，再見了。”
青年抖了抖嘴唇，最終沒再說什麽，只是向著羅雨初深深地鞠躬，隨即轉身迅速地淹沒在夜幕中。
羅雨初看著青年遠去，低頭沈思了幾秒，便轉身覆又走上臺階，默默地開門，將司馬寧拉進了屋內。
客廳的餐桌上，有一盞油燈，散發著微微的黃光，空氣中飄蕩著熟悉的薰衣草香味，司馬寧環顧四周，滿眼依舊是白色和灰色。他笑了笑，款步走到餐桌前坐下，溫存地註視著那高挑男人正在餐邊櫃旁沖泡咖啡的身影，輕聲說道：“還是這麽素凈，難道要出家麽。”
羅雨初似乎嗤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也走進了黃色的光暈中，他將咖啡推給司馬寧，然後在對面坐下來。兩個人對視良久，司馬寧端詳著對面男人依舊精致絕倫的面龐，不知不覺地呆了……他還是這麽迷人，長發沒有了，短發反而襯得他的臉更加輪廓分明，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張臉仿佛有些不同，說不出的感覺……是眼睛，以往熟悉的那種含著輕慢和哀傷的陰霾眼神不見了……只剩下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毫無波瀾，平靜空寂……到底他經歷了什麽？
司馬寧平覆了一下心跳，終於忍不住說道：“說啊。”對面的男人怔了一下，挑起眉梢：“說什麽？”司馬寧發急地將臉湊近對方，聲音大起來：“你答應要告訴我的，想急死我不成麽？！”
羅雨初只是微笑，他悠然點了一支香煙，輕輕吸入，平靜的語調隨著唇齒間的煙霧緩緩溢出：“故事不長，你也沒必要著急……”
“當時，我們一墻之隔，爸爸，不，澈大人之前已經毒發，他逼著我開槍幫他解脫，我一定是不肯的……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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