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凈在門口站了半晌，才將一時掀起驚濤駭浪的心情平覆了下來。正準備轉身回屋，便見月菡萏迎面走了過來。

“蘇哥哥。”她喚了聲。

看著月菡萏那與月汀蘭十分相似的臉龐，蘇如凈心中再度感慨不已。轉世輪回，即便是同樣的靈魂，她也不覆是那個刻印在他心底的那個“她”了。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兩個，聲音長相再像，妹妹終也不是姐姐。

“菡萏。”

“蘇哥哥，我之前心裏難過，一時忘了我有一樣法寶，可以溫養修覆受損的元神。剛剛才想起，就想著拿過來給小容用。”

月菡萏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紅，頗有些我見猶憐的感覺。蘇如凈自然也明白她所說的“之前心裏難過”，為的是什麽事情。

說實在的，對於風染衣竟然分了神在溫小容身上保護她，他也很震驚。誠如雲天盈所說，他一直不肯晉升合虛，就是怕萬一有朝一日，他感應了天道、悟了真理，突然就堪破紅塵，真正達到太上忘我之境，無欲無求了……

他其實有些懼怕達到那個境界，怕自己對自己曾經雖然看重、極度珍視的一切，突然全部都看得淡了。這有些可怕。在他想通一切，覺得自己願意將過去的一切都看開、都放下之前，他覺得，自己暫時還是先停留在化神境吧。

反正對於化神期的修士而言，他這個年齡，還年輕得很，不過擔心壽元無多的問題。所以，他就慢慢想通吧。

至於，風染衣這種到了渡劫期才開始動情，還做了一連串讓人哭笑不得、又驚愕不已的事情，這在整個修真界，都是少之又少、說出去都沒人信的情況好吧！

他簡直就是個奇葩好吧！

蘇如凈又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了風染衣一句，而後對月菡萏說道：“進來吧。”

蘇如凈帶著月菡萏進屋，進去後，蘇如凈忽然覺得屋裏的氣息不對，似乎有不對勁的地方。方自心念一動，突然發現跟在自己身後進屋的月菡萏，突然幻出一根鋒利的冰刺，朝著聚靈陣中的溫小容狠狠地刺了過去。

“菡萏！你做什麽？！”蘇如凈喝了一聲，便出手冰刺擋下。不想，幾乎是同一時間，月菡萏的身後竄出一個黑影，身形極度矯健迅猛，一下子就竄到了榻上。一個身影，瞬間分成兩個。齊齊地張開血盆大口，朝著溫小容的心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那是兩只長著狼的腦袋、豹的身體的怪物，渾身的皮毛，烏黑油亮，並散發著淡淡的黑氣。蘇如凈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生活在幽藍雪山深處的妖獸虎狼！喜食人心！

“小容！”蘇如凈大驚失色，破扛下月菡萏一記攻擊，取出法寶，朝虎狼擲去，想將它從溫小容身邊擊開。

但虎狼的速度，卻比他要快很多。隨著“啊”的一聲慘叫，尖利的獠牙，已經刺穿了榻上之人的胸膛。

“小容！”蘇如凈的臉瞬間刷白。

但下一瞬，響起的，卻是虎狼“嗷嗚”一聲慘叫。一簇火焰，自被刺穿的胸膛裏快速竄起，虎狼巨大的身軀迅速燃燒了起來。幾乎是在一瞬之間，兇猛殘暴無比的虎狼，就被燒成了一團灰燼。而與此同時，月菡萏的身軀一軟，“砰”然倒地，昏迷不醒。

面對一連串的變故，蘇如凈有些回不過神來。直到榻上女子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蘇如凈才驀然醒過神，快速奔了過去。

聚靈陣已破，榻上的女子臉色蒼白，被虎狼咬穿的胸口，破了一個大窟窿，鮮血直流。染紅了整個錦榻，觸目驚心。

蘇如凈第一時間，止了她的血。將她從榻上扶起，餵她服下幾粒養精護心的丹藥，問道：“怎麽是你，小容呢？”

在大火竄起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躺在聚靈陣中的，並不是溫小容，而是雲天盈。這也是他剛進屋，就感覺到的不對勁之處。只是當時他還沒有分辨出來，月菡萏就已經動手了。

“小容在我的床上。她沒事。”雲天盈借著蘇如凈扶起她之勢，無力地偎進他的懷裏。見他並沒有將她推開，便大著膽子，拉過他的手，用著自己最後能使出來的全部力氣，緊緊地握著。

“我蔔測出小容有危險，但是我精神不濟，算不出具體是什麽危險，就與她換了個位置。那兩個怪物……是被我體內的天火燒死的。”

雲天盈洩露天機，引來天火焚燒心脈。經脈被焚毀，心臟裏更是燃燒著熊熊天火。虎狼一口咬下去，結果是，引火***。她長年飽受火焚之苦，沒想到，到頭來，天火卻是幫她報了仇。

“如果虎狼咬中的是小容，小容就死了……是我救了小容一命，對不對？”

蘇如凈“嗯”了一聲。雖說溫小容有風染衣的分神保護，但是兩只虎狼，加上一個“魔怔”的月菡萏……風染衣真身在此，倒是好辦。但只是分神，恐怕也是無力回天。所幸，虎狼咬中的是雲天盈。不然，即便是他，這次也岌岌可危了。

“我說過，我沒有想過要害小容，即便是，只要她死了，小哥哥就能得全傳承……但是，我就是沒有想過害她，因為她是你的弟子。我沒有騙你，對不對？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對，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蘇如凈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為雲天盈治了這麽多年傷，基本上隔個幾年，就能見一次面。她天真純樸，有著一顆赤子之心。她熱愛天機之道，滿心都投註在其中，就算是引火焚身，她也從來不曾懊悔過。即便是知道了這一切的事情，蘇如凈也並沒有因為此怨恨過她。

只是所謂落葉歸根，人死的時候，總會希望有至親之有陪在身邊。所以，他才會急著讓人通知雲城主，接她回去。沒想到，卻被虎狼吞吃了心臟。看來她是等不到她的親人過來接她的那一天了。

“但是，雲天泠之事，我不能答應。其他的，你還有什麽願望，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盡量幫你達成。”

雲天盈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知道，我不會再強人所難……我還有一個願望……希望你能答應我。”

“嗯，你說。”

“我死後，不要把我送回旭雨城……就在這裏，把我火化了，葬在挹紅坊，好不好？”

“……為什麽？”蘇如凈不解，她不想回到親人身邊嗎？為什麽要留在這客鄉異地？

“我想陪在你身邊。”雲天盈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每次你來看我的時候，我都很開心。但是，中間的等待，實在太長太長。每一次，我都忍不住去測算，下一次，你來看我，會在什麽時候？”

“以後，我不能再測算了，再也不知道下一次，你會在什麽時候來看我……就讓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在破除伏魔碑林的禁制之前，我就知道，我會死。我不怕死，一點都不怕。但是我想死的時候，有你在身邊。所以，我才會和小容換位置。因為我想死得快一點，快一點的話，我就不用回去了，就能死在你身邊了……”

蘇如凈沈默了半晌，說道：“好，我答應你。”

雲天盈終於松了口氣，臉上綻開了心滿意足的笑容：“謝謝你，蘇宮主……”

“不客氣……”

蘇如凈感覺到雲天盈握著自己的手似乎松了松，低頭時，發現她塞了個金珞球到他的掌心。蘇如凈原本以為，是她送他作為留念的東西，剛捏了過來，卻聽到雲天盈虛弱的聲音再次響起：“去找她吧……”

“蘇宮主，不要再一個人了，你一定要幸福……”

“小哥哥的事情，你多擔但……”

蘇如凈還微怔於她所說的話，覆在他手背上冰涼的小手，無力的劃落，垂落在他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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