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染衣一言不發地聽著，將這一日一夜在朧煙峰的見聞反覆回想，也只想到一處可疑之處，那就是夜弦歌看的書。風染衣目光一轉，看到旁邊桌上有筆墨，便轉身過去，將記下來的書名一一默出來，遞與蘇如凈，問道：“這些書，你有聽說過的麽？”

蘇如凈接過書單一看，任是在目前這種非常時刻，他也忍不住樂了：“這些書……你沒看過？”

“你看過？！”風染衣大為訝異。這五六本書，他不僅僅是沒看過，簡直是聽都沒聽說過。但看蘇如凈的反應，好像他是看過的！

這怎麽可能！

蘇如凈的心思經常擱到其他無謂的東西，從沒見他樂衷於修煉功法、研究前輩的心得體會，連藏書樓都不怎麽去。怎麽可能會有書他聽都沒聽說過，而蘇如凈卻都看過呢！這不科學！

“當然。”蘇如凈低眉笑了笑。“我相信，宗內八成以上的人，都應該看過。”

“！！！”風染衣大為震驚，大家都看過的書，他竟然沒看過？！他有這麽孤陋寡聞嗎？！還是說他近年來閉關太多，已經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了嗎？！

這真的是真的嗎？！他不是在做夢？！這不是幻境？！

風染衣的臉色有些難看，不想在“自己竟然沒看過這些普及面這麽廣泛的書”這件事上深入討論下去，沈著臉將書單從蘇如凈手中抽了回來，揣到袖管中。說了聲“我去蓮寶那看看”，便轉身離了長春宮。

風染衣在去尋蓮寶的途中，略作遲疑，還是轉道去了藏書樓。找了一圈，都沒找著之前記下來的那幾本書，心想，難道是在低階書樓。於是，又轉去了供煉氣期、築基期弟子借閱的低階藏書樓。

低階書樓裏來往的人比較多，風染衣進去目標太大，他也不想太引人註目，就喚過看守藏書樓的弟子，問他有沒有書單上的這些書。

看守藏書樓的，是明浮宮的一個金丹弟子。他是認得風染衣的。當即二話不說，趕緊將單子上的書，找齊，用乾坤袋裝了，拿給風染衣了。

但之後，實在覺得古怪，抵不過內心的糾結掙紮，將此事告訴了與自己關系親密的師兄——明浮宮某長老的嫡傳小弟子。這小弟子，又告訴了自己的師兄。師兄又告訴了師父——明浮宮某長老，某長老又告訴了……

一時之間，關於仙君跑去低階藏書樓，借閱了一堆俗世艷情話本的傳言，在明浮宮不脛而走。很快，消息就飛出了明浮宮，傳到了無塵宮、劍湖宮和長春宮……

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蘇如凈正在喝茶，頓時一口茶嗆住了自己，一邊笑一邊咳，眼淚都出來了。那幾本，都是在弟子之中流傳得十分廣泛的俗世書籍，講的都是紅塵俗世的獵艷故事。

風染衣那天正兒八經地來他有沒有看過這些書，他就覺得又奇怪又好笑。但風染衣沒有細問，他也就沒有明說。以為那家夥應該是大概猜到是什麽書，所以才沈著臉走了，將此事淡淡揭過。沒想到，那家夥，竟然是跑去找書看了。

還跑去藏書樓借閱，誒瑪，不行了，真是要笑死他了！

風染衣拿了書後，就回到了天火峰。本是懷著崇敬探究的心情，將那些書當成是前輩修士的游歷心得來看的。不想，卻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書裏完全沒有提到修煉之事也就算了，可為啥總與俗世女子糾葛不清。有鄉村少女、商販小姑娘、小家碧玉，也有大家閨秀、王侯貴女……無一不是暧昧幾句，拉扯一陣之後，就摟摟抱抱親親，繼而郎情妾意，共赴巫山。其間細節和彼此之間的感受，還寫得格外詳細。

看了一本，還只是心中存疑。將剩下幾本，快速瀏覽了一遍，才驀然反應過來，這些是什麽書。在他剛入宗不久的時候，曾察覺到過師兄弟們私底下傳閱著一些書。當時蘇如凈也去蹭了本來看，說是俗世很流行、很好看的書，問他要不要看。他當時正全力準備結丹之事，而且他對紅塵俗事一點興趣都沒有，就沒有理會。

而在他十六歲成功結丹，成為瓊華仙宗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金丹修士之後，又被發現了是天地同靈體，當即就被即將飛升宗內老祖的乾越真人收為關門弟子。不僅冠上了“絕頂天才”的光環，連輩份也是蹭蹭蹭地往上漲了好幾級，與師兄弟們的圈子自然而然地就遠去了。

平時往來之人，除蘇如凈之外，基本上都是化神期以上修士，自然不可能再有傳閱俗世小說之事。而蘇如凈大約是知道他對這些沒興趣，之後也沒有再提起過。

剛才看的時候，一直沒反應過來，還暗暗揣摩是不是書裏有真意，只是自己沒有領會到而已。這會兒反應過來，不由地面紅耳赤，當即氣急敗壞地跑去長春宮，將書拍在蘇如凈的案上，怒道：“你們、你們這看的都是些什麽書？！”

“啊……這些啊……”蘇如凈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我們都是年輕時候看的，現在早不看了……你現在才看啊？”

風染衣頓時一陣語塞。是啊，人家是剛入宗，年紀尚小、氣血方剛的時候看的，細想也是情有可原。但他，卻是剛剛才看的。更可惡的是，他還看完了！看的時候，一邊還在揣摩其間是否有大道奧義！

風染衣不由惱羞成怒，當即打道明浮宮，找到玄晨真人，深惡痛絕地斥責了一番在低階弟子流行的這一股看俗世艷情話本的歪風邪氣，要求全面肅清並禁止這些不良小說的流傳。如再有人私下傳閱，一經發現，重懲不怠。

“呃……”玄晨真人有些發懵。

他也聽說了有關仙君跑去借閱俗世小說的傳聞，訓斥了口口相傳的有關人員，剛剛將傳言壓下去。要是接著又來這麽個肅清之事，弟子們肯定會探究為什麽突然禁止，到時候，這傳言肯定又要被挖出來了。

“這……明浮宮只負責日常事務，這些有關於宗門禁令、法則之類的，得宗主確認，然後由無塵宮推行。”圓滑如玄晨真人，含糊了一番，便將燙手山芋推給了靜微宗主和聶文素。

於是，風染衣又立刻去找了靜微宗主，以“俗世小說盛行，使低階弟子怠慢修煉”為由，要求全面禁止並嚴懲這一類小說的流傳。

“呃……”靜微宗主也有無語。

當然，他也聽說了傳聞。雖然覺得在此事上，好端端地出個明文禁令，有些此地無銀的感覺。但風染衣說得義正辭嚴，還將近來弟子晉階緩慢的罪因都歸結於此，他也不好反駁什麽。便說道：“那，就禁吧。”

風染衣這才滿意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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