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聞言, 楞怔了一瞬，然後神色趨於覆雜，看著面前的胤禛, 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胤禛竟然覺得年羹堯的眼眶微微紅著，好像是被他給感動了似的。

胤禛自然是讀懂了他的未竟之語, 於是微笑地看著他，略帶無奈地攤了攤手。

“除此之外，你可能還得知道一件事，”胤禛嘆了口氣，轉身去關了窗，在年羹堯疑惑的目光之中, 他放松地塌下肩, 腰身抵著窗欞，抱著肘，以一種慵懶而輕松的方式, 與年羹堯娓娓道來，“朕之所以要親自去，是因為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雖然胤禛起始的這句話聽起來宛如廢話, 聽得年羹堯滿臉困惑且大為不解，細看下來，年羹堯眼裏還殘存著懷疑與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令年羹堯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神情, 一張臉逐漸變得嚴肅。

在之後，胤禛便朝年羹堯和盤托出八阿哥身上發生的一些奇遇記，比如意外得到的系統之類。

縱然他神態輕松, 懶懶散散倚著窗框, 看起來像沒事人似的, 一腿向後屈起履尖微點地，而另一腿近乎支撐著全部的重量，支倚在身前，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極為懶散而又放松的狀態，可是年羹堯怎能聽不出來這裏面的要害之處？他幾乎震驚地張大了嘴，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瞧著驚愕極了。

講故事的人平靜得就像是在說今天吃什麽，而聽故事的人卻如臨大敵，看起來就像是聽見了明天就要天崩地裂的噩耗……如此看來，這畫面就顯得頗為荒誕而滑稽。

“所以，”年羹堯驚愕地吞下一口唾沫，差點把自己噎到，“你去主要是為了對付八阿哥和他背後的主系統？！”

胤禛頷首，甚至還朝他投向了讚許的目光。

年羹堯快瘋了：“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咱們好歹坐下來好好合計一下也行啊！”

突然年羹堯一頓，他做賊似的左右看了看，捂住唇，只留下一雙瞪大的眼睛，吞吞吐吐又含含糊糊：“咱們這麽密謀要對付主系統這件事……它聽不見吧？”

說完年羹堯擡起手，小心翼翼地往上指了指。

胤禛聽懂了他的話，似笑非笑地抱著肘往後舒展地仰了仰，扯唇一笑，挑眉，淡淡道：“你才想起來？它自然是一直都清楚的，不過也沒有關系，反正我們之間心照不宣，必然是它死我活的結局，只不過是去應戰罷了，它知道就知道了，沒什麽好避諱的。”

“可是！……”年羹堯有些急切地揚起了聲調，後來看著胤禛眼眉揚了揚，恍然意識到不對，於是降低了聲音，語速卻因情緒激烈而快了不少，“可是若是它想要對你不利怎麽辦？那東西可是直接可以在你的腦子裏說話的！若是……若是它想要對你做點什麽……”

“這倒是不用擔心，”胤禛笑著反過來安慰他，“我試過了，它只能跟我對話，但並不能真正傷害我……這麽說吧，你可以理解為，它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對我們這邊的事鞭長莫及，要想真正對我造成傷害，只能依靠我們這邊的人來代替它做一些事。”

其實一部分是他自己試探，另一部分則是通過洛鳶打聽的消息。

用洛鳶的話來講，其實她們這樣的子系統就相當於一個錨點，無數個錨點給了主系統降臨這個世界的媒介，主系統通過子系統這些錨點來發布任務攝取能量，並且能夠精準地找到他們的位置，跟他們對話。

只不過這些對於年羹堯這樣的沒有經過系統知識輸入的古代土著來講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故而胤禛便轉化了語言，用一種他們能理解的方式來進行解釋。

“……可是，”年羹堯這時候腦袋轉得異常的快，他抓住了胤禛口中的一個漏洞，於是將它放大，“若是它隨時隨地都能知曉你的位置，你豈不是會……”

“沒有半點隱秘是吧？”胤禛平靜地看著他，幹脆將年羹堯所有的顧慮替他說了，“並且你覺得主系統還會將我的行蹤告訴八阿哥，讓他們像惡犬一般聞著味趕過來？”

年羹堯見自己的詞都被搶光了，於是訕訕地閉上了嘴，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用力點了點頭。

胤禛看著他，笑了笑：“這聽起來確實是個無解的狀況，可你未免也太輕看我，也太高看主系統了。”

年羹堯有些不能理解，以他有限的認知裏，像主系統這樣虛無的存在，近乎於神的投射。

被一個神監視……怎麽想也不是一件好事。

人怎麽能跟神明去對抗呢？

所以年羹堯雖說認為根深蒂固地

“你忘了，八阿哥那邊有主系統，可我這邊也有阿鳶啊，”胤禛看著年羹堯挑了挑眉，為他點明一個事實——“如今阿鳶幾乎與主系統同等級別，對上主系統自然也不再是任其宰割的狀態。”

胤禛這話說完，年羹堯先是怔楞了一瞬，之後很快便雙眼發亮，看著胤禛仿佛是在看一個稀世珍獸：“當真？！那這樣的話，主系統豈不是相當於失去了耳目！”

“一半吧，”胤禛挑了挑眉，給他透了個底，“阿鳶現在還欠缺些力量，不能完全阻擋主系統的監聽，但可以選擇性地屏蔽掉一些字眼，有時候可能會混淆主系統的視聽。”

“呃……屏，蔽？”年羹堯有點不太懂，撓了撓頭，“怎麽說……？”

“阿鳶有屏蔽詞權限，她設置了一些屏蔽詞，一旦觸碰主系統那邊便會消音，”胤禛看著他笑了笑，“比如‘主系統’、‘我們’‘出發’之類的。”

年羹堯先是大喜，後又有些憂心：“如此自然是極好，但是主系統那邊真的不會采取些別的措施麽？”

“會啊，”胤禛漫不經心道，“所以阿鳶最近並沒有感覺出主系統的窺伺，興許是它覺得監聽這種事情太累了，又聽不見什麽實質性的東西，自然便不願意做了。”

年羹堯：“……？”

怎麽還一步到位了？

話說他還以為主系統會絞盡腦汁找一些別的空子。

居然這麽輕易便放棄了？

年羹堯還想說什麽，但卻被胤禛不耐煩地堵回去：“你怎麽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一天天閑的你，還不趕緊回去！”

年羹堯委屈巴巴扒著門框不願走，倔強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不成，我再最後問一句，這一戰你到底有多少把握？”

胤禛頓了頓，輕聲道：“五成。”

一半生一半死。

年羹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這概率他都敢親自前去。

胤禛看著年羹堯傻呆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反而笑出了聲：“世間萬事皆有風險，我總不能因為那可能會發生的危險而放棄吧？這件事我避無可避。”

說完胤禛嫌棄地看著年羹堯，像趕蒼蠅一樣，掌心朝內，掌背朝外，對著年羹堯那個方向往外扇了扇，意思是讓他馬不停蹄快點滾蛋。

年羹堯一噎，被他氣到胸膛起伏，最後憤憤地一揮袖子，揚起一陣微末的罡風，怒氣沖沖朝外面大步離開，以一種不為任何人停留的氣勢一路不停歇地沖出了宮門。

真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年羹堯氣得想吃人。

出征前一夜，胤禛的生活並沒有太多的改變，只是宮裏的整體氣氛多了些肅穆，大家的話不由得都變少了，交談的聲音也變得低了些，仿佛是怕自己的聲音嚇到了誰。

胤禛安然地除了衣衫，平躺在床上，如往常一樣，與洛鳶道過晚安之後，很快便入了睡。

只是入睡之後，他感覺自己的夢似乎與往常並不太一樣。

——他揉了揉眼，竟然看到了一臉懵逼的洛鳶。

在迷霧中，兩人撥開氤氳的霧，面面相覷，都摸不到頭腦。

並且還以為對方是自己夢到的。

於是兩人異口同聲喃喃：“瘋了，我怎麽夢到了他（她）！”

說完兩人又是一靜。

在一片寂靜中，兩個人似乎意識到了某些不對。

胤禛試探性地問了一聲：“阿鳶，你不是不會做夢的麽？”

洛鳶比他還疑惑，比他還暴躁：“我怎麽知道！我好好地呆著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暈了，眼睛一睜就到了這鬼地方！”

胤禛和洛鳶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神色之中得出對方應當並不是夢到的泡影。

他們莫名其妙進了同一個夢境！

這屬實是沾點靈異色彩了。

胤禛和洛鳶大眼瞪小眼，兩個人一時間陡然失語。

究竟是怎麽回事？

兩人沈默著，忽然一道冰冷如無機質的聲音響起，有一種非人的質感，那道聲音無情無欲，無悲無喜，聽起來就像是超脫了凡塵，飄渺而無蹤：

“很抱歉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與你們見面。”

“我是這個小世界衍生的意識。”

胤禛和洛鳶陡然一驚：苦苦尋覓的世界意識，竟然這麽突然就自己找上了門？！

兩人心中都升起了一絲面對龐然大物的忐忑與刺激，隱隱的甚至還有一絲喜悅。

“你叫我們來……”胤禛試探性地揚聲問，“是有什麽事麽？”

“是有一事相求，”世界意識即便是說著求人的話，語氣卻未沾分毫感情，還是那樣超脫而空明，“此去，望你們徹底誅殺主系統，取而代之。”

“……恕我直言，”洛鳶蹙起眉，無奈道，“這也是我們所願，可你應當知道，與主系統相比，我們實在是太弱了……”

“洛鳶，你太小看自己了，”世界意識平淡道，“你忘了，你還有東西存在我這裏。”

“完全融合了那東西的你，將會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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