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瑪說笑了, ”四阿哥臉上慢慢浮起一個笑，他揣著手，頗為平靜地看著床上瞧著病歪歪, 眼中卻暗藏刀鋒的康熙，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兒臣哪個都不選。”

康熙楞住了。

他慢慢地潤了潤唇, 微微抿起。

康熙上上下下開始審視四阿哥，他目光流轉，似乎是頭一回認識自己這個兒子。

一剎那他心裏百來個念頭飛速閃過，他恍然間才發現四阿哥——這個平日裏一直顯得有幾分沈默甚至是陰郁的兒子，在不知不覺中竟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幾次事件都處理得令人刮目相看。

他在一點一點地走進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康熙甚至有一點微妙的感覺——之前這小子莫非一直在蟄伏, 直到最近才卸下平庸的偽裝, 一點一點露出內斂的光華。

“那若是朕非要你選一個呢？”康熙有意要為難一下四阿哥，想看看對方在這種情況之下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四阿哥有些無奈，就知道沒那麽簡單。

同時他心裏也還很是大逆不道地吐槽, 這汗阿瑪還真是夠操心的，都躺在床上了還非得刨根問底。

最關鍵的是，他都說了誰都不選就得了唄, 還非得讓他選一個。

這不是強人所難麽。

四阿哥很是無語。

但誰讓他是皇帝，皇帝說出的話，他再百般不願意, 也得回答。

“若是非要選一個……”四阿哥沈吟，“兒臣倒不願意選擇處於明面上爭鬥的那兩派，倒是更願意選擇唄所有人不約而同忽視的但又很強大的那一派。”

“哦？”康熙看著四阿哥, 眼中隱約露出淺淺的笑意, 好整以暇道, “說說看。”

“兒臣更願意選擇皇權派，”四阿哥看著康熙，緩緩低頭拱手，冷靜道，“太子與大阿哥說到底只是皇子，怎麽也不可能越過汗阿瑪，朝中人心不穩，紛紛站隊，可兒臣看得明白，最有話語權的還是汗阿瑪。既然非要找一棵大樹，那兒臣直接選一棵最大的不就成了。”

康熙看了四阿哥半晌，仔仔細細地審視四阿哥，似乎是想要看看他說得到底是不是真話。

四阿哥面上滴水不露，只是唇角維持著淡淡的淺笑。

“老四有這份心是好的，”康熙看了半晌忽地笑了，但隨即話鋒一轉，饒有興味地問，“可你怎麽就知道朕是那棵最大的樹？安知朕不會因著這次突如其來的病而崩殂，若是朕當真治不好，那你背靠的大樹豈不是轟然倒塌？到那時你毫無依憑，就不怕你下場淒涼……”

“總要試一試不是麽？”四阿哥淺淺笑了笑，滿不在乎地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短短數十載，賭一把，無論輸贏，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四阿哥頓了頓，接著笑道：“況且兒臣想著，汗阿瑪應當不會那般容易便被一些不安好心的蟲豸控住。”

“哦？”康熙挑了挑眉，“此話怎講？何為不安好心的蟲豸？”

“自然是您身邊最有野心的那個人，”四阿哥微微一笑，開門見山，“汗阿瑪一向康健，就不覺得這病來得蹊蹺麽？”

“自然是蹊蹺，”康熙哼了一聲，眸子中閃出了戾色，“朕這病可不像是普通的水土不服。”

“當然不是水土不服，”四阿哥搖了搖頭，看向旁邊的溫行，“說說看，汗阿瑪得的是什麽病？”

“回四阿哥，”溫行微微躬著腰，“皇上此次得的，是瘧疾。”

“瘧疾？！”康熙面色陰晴不定，猛地看向旁邊的溫行，咬牙，“你說得可屬實？若是膽敢欺君，朕定當誅你九族！”

“臣不敢，”面對康熙的怒火與威脅，溫行顯得很淡定，他只是將腰彎得更深了些，“雖說瘧疾在北邊並不常見，但若是暗中運作，也不是沒有可能。”

“……”康熙頓了頓，怒火倏地湮滅，目光明暗交織，倏地冷嗤一聲，“果然。”

“汗阿瑪想來也猜到了，”四阿哥唇角微勾，“這瘧疾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既知道了是瘧疾，”康熙恢覆了以往的聲色不露，“有法子治麽？”

“自然是有的，”四阿哥點頭，這時候他面上露出了些許孩子氣的憤恨，就像一個真真正正在渴望為自己中了招的父親報仇的稚子，“汗阿瑪準備怎麽對付那些膽敢謀害您的人？兒臣迫不及待想要他們付出代價！”

這話雖摻雜了些許做戲的誇張，但大部分卻是真的。

他總歸還是對康熙有幾分朦朧的真情實意，父親對於少年來講是一個不可替代的存在。

四阿哥是真的被那些膽大妄為的人激怒了。

康熙看著四阿哥“不自覺”洩露的情緒，心中的那些違和感稍稍淡了些。

他想，這才是個孩子的樣子。

畢竟還是個孩子。

“放心，”康熙慢慢笑了，宛若猛獸狩獵前的低語，“朕沒打算放過他們。”

做了不該做的事，總該付出代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