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猜想的不錯, 明珠此番前來的的確確是來拉攏四阿哥的。

明珠一向是立場鮮明，慣會拉幫結派的家夥。

明珠全名是納蘭明珠，他還有一個鼎鼎大名為後世所熟知的氏——葉赫那拉氏。

他是葉赫那拉一族德高望重的掌權者, 而大阿哥的母妃惠妃也出自這一族，甚至說起來，明珠還是惠妃的堂伯父, 所以他自然是牢牢站在大阿哥背後，不遺餘力地支持他。

他算盤打得滴溜轉，目前康熙病重，眼看著一天不如一天，說句不好聽的，康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駕崩。

他估摸著, 也就這幾天了。

這個時候, 按兵不動的才是傻子。

明珠自問不是傻子，所以他從現在就開始行動了。

朝堂那邊，大阿哥跟太子打得火熱, 目前看來，下一任帝王約莫就要從這兩個人中間出了。

大阿哥雖然目前占據了上風，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瘦死的駱駝總歸是比馬大一些，太子那邊的擁躉還是不少，就連那一向躲在花房裏終日侍弄花草的太皇太後都放棄了頤養天年的一貫作風, 親自下場要保住太子，說是一切等皇上回來之後做裁決。

想到這，明珠冷笑一聲, 眼中像是淬了毒的箭, 閃著幽綠的光。

康熙能不能活著回去還是兩說呢。

明珠心裏的念頭轉了幾番但面上不露分毫, 還是臉上漾著頗為親切的笑，瞇著眼看著四阿哥，等著看他的反應。

四阿哥……四阿哥沒什麽反應。

他沒什麽情緒地瞥了明珠一眼，隨即眼觀鼻鼻觀心，淡聲道：“明相說笑了，汗阿瑪吉人天相，不過就是個小風寒，想必過不了幾天便能痊愈。”

他這可並非說的假話，字字句句全都是大實話。

那溫行有了系統，豈不是如虎添翼，估計沒幾日便能聽到汗阿瑪清醒過來的喜訊了。

明珠聽了四阿哥的官腔，面上的笑陡然滯了片刻，一張保養得體的尚沒有什麽皺紋的臉有些可笑地抖了抖，他眸子轉瞬間變得有些冷。

可能是很久沒有遇見像四阿哥這樣的不識好歹的人了。

一時間甚至還有些新奇。

明珠並沒有怒發沖冠，反而是有些驚奇地打量了四阿哥片刻，緩緩地笑了：“倒是老夫想岔了，四阿哥是一個至情至義的人。”

你看，又給他戴高帽子。

當他不敢接？

四阿哥挑了挑眉，毫不臉紅地認下了這句稱讚，並且還臭不要臉地多誇了自己幾句：“明相說得是，我一向認為自己是個性情中人，並且覺得我是這世間少有的人才。你看，我生得豐神俊秀，一出生便是身份尊貴的阿哥，最絕的是，我飽讀詩書，學富五車，拋卻這些，我竟然還是一個真性情的人。”

他說到這的時候瞥了一眼明珠，明珠滿臉的笑險些撐不住，有些尷尬地要掉不掉地掛在臉上，一雙眼中滿是被惡心到的不可置信。

——是挺不可置信的，四阿哥明明說的是實話，但是怎麽他自己說出口之後就這麽令人作嘔呢？

明珠還以為他要裝腔作勢地謙讓幾回，畢竟一般人

四阿哥覷著明珠那張神色覆雜的臉，眼裏滲出一點笑意，隨後接著故意惡心他，叫了他一聲：“欸，明相，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沒事的，若是有說得不對的地方你可以指出來我再改，當然，若是有補充的，我也欣然接受。”

最後一句算得上是明目張膽要誇誇了。

明珠……明珠不想修改，只想讓他趕緊滾。

四阿哥怎麽會是這樣一個臭不要臉的人？

聽聽那些傳言，什麽“草原不落的太陽”“沙場不敗的戰神”，如今看來，簡直跟他八竿子都打不著！

本質上他就是一個混不吝！

明珠看著四阿哥滿懷期待的目光，咬了咬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勉強勾起了一個笑：“四阿哥所言不錯。”

然後再也沒有下文了。

——光是這短短一句話便耗盡了明珠平生的臉皮。

實在是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四阿哥見狀懶洋洋地笑了笑，甚至細細看過去，還有點小羞澀。

明珠：“……？”

你他媽有什麽好羞澀的？

別人都替你羞澀完了好麽？

明珠氣得想要扭頭就走，腳步一轉卻頓了頓，像是思索了片刻，電光火石間，他眼裏飛快地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之後，他面上竟是浮上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於是剛剛擡起的腳跟穩穩地落回原地，明珠兩手微微揣著，也不說話，看著四阿哥就是笑。

真遺憾。

四阿哥跟洛鳶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眼中都掠過一點無奈。

老狐貍不好打發。

居然還沒有被惡心走。

四阿哥肅然起敬，一瞬間覺得明珠做官做這麽大還是有他的本事的。

至少這點“忍辱負重”的能力還真是難得。

“四阿哥，”明珠揣著手笑得氣定神閑，“別在老夫面前賣弄那些小把戲，你剛剛故意說那些是想把老夫趕走吧？很可惜，老夫見得多了，一眼便識破了你的計謀。”

說著，明珠兩手揣在袖中，披著老實人的皮，藏著狐貍的心，微微掀開眼皮，目光在他身上流轉了幾個輪回，笑得意味深長：“良禽擇木而棲，四阿哥，老夫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是才華橫溢，但是老夫還是要奉勸你一句，莫要站錯了隊。”

哦，開始敲打他了對吧。

四阿哥心裏門兒清，面上饒有興味地笑了笑，慢條斯理地理了理手腕處的袖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麽，明相的意思是，大阿哥是個好歸處？”

“難道不是麽？”明珠笑著反問，也不掩藏了，言語中帶著些傲氣，“想必你心裏也清楚，太子吸食逍遙散，聽說那東西一沾上了就很難戒了，太子的身子遲早要被那東西拖垮，你覺得他會是你的良木麽？現下大阿哥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難道不是一個好歸處麽？”

明珠下意識地排除了四阿哥自行爭奪帝位的可能。

畢竟論實力論聲望，現在的四阿哥不過是剛剛嶄露頭角，他比不上太子名正言順，也比不上大阿哥實力強橫的母族，他單槍匹馬，又怎麽能越得過橫在他面前的兩座大山？

在明珠眼裏，四阿哥不過就是空有才華卻沒有與之相配的強大勢力支撐的孤竹。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這跟孤竹折下。

收入囊中。

這樣大阿哥陣營不就是如虎添翼了。

他想得倒是挺美，卻沒想到四阿哥覷著他，似乎是覺得好笑，笑得肆無忌憚，笑得明珠險些維持不住面上一貫的笑，終於他停下了笑。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轉投入大阿哥的陣營？”四阿哥依舊是如常地笑著，可言語就像是冰冷的刀，毫不留情地紮向明珠的心，四阿哥緩緩挑眉，有些好笑地道，“明相不常在宮中，可能不知道在這宮裏與我不怎麽對付的人不算多，可大阿哥與八阿哥恰好就在其間。”

言外之意，你覺得我可能會跟仇人談笑風生，甚至幫他奪取那至高無上的位子麽？

明珠一頓，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麽，看著四阿哥的目光中不免投了一絲尷尬。

他倒是忘了，幾人之間還有這樣的恩恩怨怨。

“四阿哥，你別嫌老夫啰嗦，”明珠還是想要努力爭取一下，苦口婆心，“你現在不是小孩，你也該為你的前程考慮了，少年心高氣傲是好事，但有些時候利益大過一切。”

見四阿哥若有所思，明珠心裏覺得有戲，於是便打蛇上棍，接著勸道：“老夫敢保證，若是你肯為大阿哥效力，定然無人敢輕看你！”

這話說得真漂亮。

你保證，你拿什麽保證？

憑你那岌岌可危的信用？

騙鬼呢吧。

四阿哥懶懶看他一眼，然後伸了個懶腰，悠悠睨他一眼：“行啊，但空口無憑，我怎麽相信你？”

明珠一聽這事有門兒，看了看四阿哥，見對方神色輕松，心裏暗暗思忖著這小子應當不敢坑他，便笑呵呵地大手一揮，豪邁道：“好，你想怎麽保證？”

言語中是對四阿哥的縱容，好像是長輩在安安撫不聽話的小輩。

四阿哥眼裏有光一閃而過，然後慢悠悠多問了一句：“當真？”

明珠心裏暗道小子多心，但也有幾分欣賞他這凡事多想幾分的性子，便難得耐著心道：“對，說說你想怎麽辦。”

“我想，”四阿哥笑笑，有幾分挑釁道，“你給我寫個保證書如何？”

明珠一聽，下意識皺緊了眉，幾乎覺得有點可笑還有點不可置信，橫眉冷對：“你可知當今世上還沒幾個人能夠命令老夫去寫那勞什子的保證書！”

這話說得也對，明相大權獨攬，與索相分庭抗禮，兩個人幾乎算是分割了朝堂。

官做到這個地步，輕易沒什麽人敢來觸老虎須，更別提是讓寫保證書這種帶著屈服意味的事了。

“明相不願意啊，”四阿哥理解地點了點頭，懶骨上身似的半靠著洛鳶，覷著明珠笑得可惜，“那算了，就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勞明相讓讓，我先行一步，恕不奉陪。”

四阿哥明著靠在洛鳶身上，實則半攬著洛鳶，走了幾步，與面色陰晴不定的明珠即將擦肩而過。

明珠忽地叫住了他：“等等。”

作者有話說：

今兒不太舒服，感受到了病來如山倒的痛QAQ

願所有小可愛無病無災，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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