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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縱情星河處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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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選擇

“我曾是黑鷹帝國的公主——不,不要誤會,我並非出身皇室嫡脈的尊貴女孩,我只是擁有隔代的父系血脈罷了,那個時候我的名字是索菲婭,一個在黑鷹帝國裏隨處可見的女名。”女皇微笑著打趣,“就和烏薩斯的伊萬一樣,多得像是雨後森林裏的蘑菇。”

繆宣:“那麽阿列克謝也差不多,名字不代表什麽。”

“你說的沒錯。”女皇頷首,“我在十五歲的時候來到了烏薩斯,當時的沙皇是劉德米拉二世陛下,她在為獨子甄選皇妃,我在莫斯科見到了各國公主,當然了,都是沒有繼承權的、旁系的公主,哦對了……也有聯姻專用的親王哦。”

在這個星際時代,嫡脈的子女都是備選繼承者,扔出來聯姻的當然就是旁系和隔代了,公主或者親王也沒有什麽區別,反正大家都是頂一個虛銜就遠離家鄉。

女皇垂眸看著手腕,今天她的手腕上纏了一朵逼真的薔薇花手環:“柳德米拉二世選中了我,那個時候的我是多麽的榮幸啊,至今我還能回憶起當時的快樂。”

“我留在了莫斯科,十五歲,孤身一人,我不會烏薩斯的語言,只能從頭學起,而在我十六歲的時候,我決定改信西正教,並且為自己改名奧莉嘉,教會為我重新洗禮,在這之後,柳德米拉二世更喜歡我了,而我也正式被烏薩斯皇室和人民所認同。”

西正教是烏薩斯的傳統宗教信仰,而奧莉嘉是西正教衍生出的女名。

更改信仰和名字是變更個人三觀與認知的事情,尤其是對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來說,可想而知當年的奧莉嘉下了多大的決心。

“十八歲,我嫁給了當時的莫斯科親王伊萬,也就是未來的伊萬五世,我很喜愛我的丈夫,他容顏俊美,氣勢非凡,他又銀色的長發和冰藍的眼眸……我們當年,也曾是一對陷入熱戀的少年男女。”

奧莉嘉把玩著手腕上的那由紅寶石雕琢出的薔薇花瓣:“伊萬是一個熱愛自由的人,同時他也是一位強大的外骨骼戰士,他永遠都向往著無拘無束的日子,不過我不一樣,我更喜歡平穩的生活,我想,阿列克謝繼承了你的父親。”

繆宣點點頭:“沒錯。”

他本人挺喜歡到處跑,而宣信這個建模的性格只會更甚。

女皇輕輕嘆了一口氣,但仍然在微笑:“只可惜,伊萬很快就移情別戀了。”

這一段歷史不論是弗拉基米爾還是繆宣都很清楚,畢竟伊萬五世的感情生活可曾是烏薩斯人們的巨大談資,這位精力充沛風皇帝有著許多風情各異的情婦,他的風流情事是繼出現在公眾面前起就沒消停過的。

“不過對於這些,我也不怎麽在乎,情愛是最無用的東西,我發現在他對我的吸引力也在快速的消失,但是我是他無法離婚的妻子,烏薩斯的人民和柳德米拉陛下只認同我,這就夠了,畢竟我們在政治上是共同體。”

奧莉嘉平靜地道:“也就在我二十歲的時候,我懷孕了,我有了你,阿列克謝。”

繆宣一楞,他還真沒想到女皇會這麽直白地承認他的血緣,一點遮掩都不帶的。

“我在行宮裏產子,柳德米拉女皇大喜過望,她從產房裏抱走了你,親自撫養——是的,從產房裏,而在此之後的一年裏,我只能每個月去看我的嬰兒一次,而對於這一點,我的丈夫毫不關心。”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透露出了極其糟糕的境況,一個初次孕育的年輕母親被迫和孩子分離,這是多麽悲慘的事情。

繆宣和弗拉基米爾交換了一個眼神,他能看出弗拉基米爾的態度已經軟化下去了,他雖然仍然板著臉,但是態度卻平和了許多。

“二十二歲那年,柳德米拉二世逝世,她帶著兩歲的小阿列克謝乘坐航艦,而航艦失事,救援無果,這就是阿列克謝丟掉的前因後果了。”女皇的笑容逐漸消失,她的敘述節奏也在加快,“我的丈夫登基成為伊萬五世,他擁有了更多的情婦,但這都沒關系,最令我失望的是,我們的政見開始相悖了。”

“伊萬五世在登基三年後就掀起醋栗革命,他全然無視了皇室的統治根基,手段粗暴,忽略貴族階層的利益。”

繆宣聽到這裏頓時就明白重點要來了,很顯然這位伊萬五世最後的結局應當也有女皇的一份力,果不其然,他正這麽想著,女皇就這麽說了。

“醋栗改革三年後,我二十八歲,在這一年,我有了沃瓦。”女皇撥弄著薔薇花瓣,輕聲道,“可是,尊貴的皇帝要罷黜我了——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我已經在深宮中待了太久,人們忘記了我,柳德米拉二世已經逝世,政見相悖,等等。”

“所以我先動手了,我配合著再也無法忍耐的貴族們,推翻了伊萬五世。”

繆宣早知要有這麽一遭,他看向弗拉基米爾,這孩子果然是一臉震驚,他剛才那冷峻的情緒早已經煙消雲散。

“可、可……父親難道不是病死的嗎?”弗拉基米爾質問,“為什麽真相被遮掩了?”

“唉,可真是個傻孩子,這是所有貴族們共同的決定,也是我的選擇。”女皇又笑起來,溫柔極了,“他活著,我就要被流放,而你也會失去繼承權,我當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我更不會允許政變影響烏薩斯的穩定,所以公開的說法是伊萬五世急病猝死,知道真相的人不會多說什麽的。”

繆宣在心裏過了一遍,突然就明白了幾分。

其實烏薩斯一直以來都有資源壓力和分配問題,奧莉嘉一世的解決方案是擴大領土和攫取更多的資源,把總量提升,蛋糕做大,從而提高民眾的生活水平。

而當年的伊萬五世也想要解決這一點,但他的選擇是更改分配方式,他的醋栗改革就是完全偏向於民間的,可他的舉動破壞了貴族階層的利益,因此政變爆發——在政變中,伊萬五世因這個原因而死,這死因就當然不會對社會公布了。

弗拉基米爾很快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他緊緊皺著眉,神色快速地變化,年輕的親王根本就沒有掩藏自己覆雜的情緒,連繆宣都看出了他的混亂。

“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奧莉嘉一世撥弄著手腕上的花鏈,“我開疆拓土,遠征八方,於是我們的人民擁有了富足的生活,也有了如今穩定的烏薩斯。”

女皇的聲音落下,艦橋中陷入一片沈默,弗拉基米爾還陷在混亂的思緒中,繆宣挺理解他的,畢竟他剛得知父母曾生死博弈並且真的因此死了一個,再堅強的人都會有不可置信的情緒。

“我無意美化或者掩瞞,但是烏薩斯的克裏姆林宮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它恢弘瑰麗,給了我統治星系權柄,但也吞噬了我的青春和生命,所有踏足此處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奧莉嘉昂起頭:“可是,假如你不願和沃瓦一同回來,那麽你身上的血脈將成為你必死的原因,烏薩斯不會允許一位流落在外的王儲,我們已經受夠了伊凡七世所帶來的動蕩。”

弗拉基米爾猛地站起身:“母親!”

奧莉嘉沒有理會小兒子,她只是透過光屏看著繆宣,而這一刻她的眼神溫柔至極:“阿列克謝,我讚同你的一切選擇,但你也要知道,不論你做出什麽決定,你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你明白嗎?”

“嗯,我當然明白了”繆宣笑起來,重覆,“陛下,這個道理,我再明白不過的。”

“阿列克謝!”弗拉基米爾轉向繆宣,他的表情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繆宣看著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溫和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但是我是不會改變初衷的。”

“我曾見過一艘流浪在宇宙中的方舟,方舟上的人的家鄉在天災中毀滅,他們世世代代、窮盡一生都在追尋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在這片宇宙中,沒有什麽人會比他們更加困苦,但我認為,我會更適合他們的生活。”

“無窮的危險,陌生的宙域,動蕩的環境,一刻都不允許停歇地前進,朝不保夕的脆弱生命……可是那樣的日子是自由的。”繆宣輕聲道,“假如我與你回去,那麽接下裏我大約就不能再走出莫斯科星了。”

女皇適時道:“是的,沒錯。”

“被拘束在一個地方一輩子,去背負整個烏薩斯的期待和責任,用一切換取克裏姆林宮的權——這樣的生活,我不願意。”

繆宣看著弗拉基米爾震驚不解的神情,忽然就覺得小親王有些可愛,於是他安慰道:“不同的人呢會有不同的選擇,請不要為我難過或擔憂,不論結果如何,這都是我選的道路。”

弗拉基米爾沈默地望著繆宣,他蹙起眉,神情逐漸冷峻,這表情也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奧莉嘉一世則收斂了笑意,她垂下眼眸,輕輕地把玩著手腕上的薔薇,良久後,她下定了決心。

“阿列克謝,最後一次,這一次,我以一位母親的身份詢問……”奧莉嘉輕聲道,“你真的,不願意回來嗎?”

繆宣看著她,坦言:“是的,母親。”

奧莉嘉直視著繆宣的雙眼,她見過太多類似的湛藍眼眸,但沒有那一雙能擁有與這相媲美的光彩。

太美了,太耀眼了,這樣恣意放肆的靈魂,是克裏姆林宮無法承載的。

“我好高興啊。”奧莉嘉輕輕笑起來,她轉動了手腕上的薔薇首飾,真摯地道,“孩子,我好高興啊,我從沒有想過我竟然也能有幸遇到你,成為你的母親——雖然我不適合這麽說,但……”

“阿列克謝,我真是為你驕傲。”

繆宣沒有說話,只用禮貌的笑意回應了奧莉嘉的讚美。

弗拉基米爾看上去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他大約以為險境已經過去,可以放松地規劃接下來的安排。

而就在此時,航艦中的警報突兀地響起,宣告了外來者入侵的消息。

—————

兩個小時前。

這是一艘正在伏爾加航線上逃逸的航艦,就在不久前,它剛甩脫了反叛軍殘黨的追逐和騷擾,現在正在沒有開辟過航道的宙域裏抱頭亂竄。

“公爵閣下!緊急事態!”

指揮臺後的駕駛員猛地從光屏中擡起頭,他看著身邊已經失去爵位的公爵,面色驚惶。

薩爾蒂科夫就坐在副駕駛位上,他垂著頭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麻木:“我已經不是公爵了,你大可不必這樣稱呼我……怎麽,是追兵嗎?”

駕駛員:“並不是追兵,是……是殿下。”

薩爾蒂科夫猛地擡起頭:“什麽?”

“殿下正在被人挾持,殿下的衛隊因在結束和反叛軍的戰鬥而被歹徒趁虛而入,歹徒是通緝犯,是——”

駕駛員艱難道:“是閣下您不久前剛宣布的那一位,那個名叫阿列克謝的星際獵人。”

有那麽一刻,薩爾蒂科夫不能夠理解這位研究員的語言,他的心態本已經因為拖累了兒子,並且被流放而死去,但現在,這個消息讓他不得不再次重新思考起來。

“阿列克謝……”薩爾蒂科夫喃喃,腦中閃過了那名驕傲又耀眼的青年,“他——怎麽是他——”

“是的,閣下,殿下已經知道了他的血緣,而殿下對他沒有防備!”駕駛員緊緊皺著眉,含恨道,“波將金將軍與陛下正在和他們對峙!”

薩爾蒂科夫捏緊了手:“他想要什麽!”

“……覆仇。”駕駛員艱澀的道,“他要為父覆仇,為伊萬五世,為他的養父。”

薩爾蒂科夫沈默了,在這一刻他仿佛又回憶起了多年前的那一日,在那一天,他捏碎了伊萬五世的喉嚨,一切都像是一個輪回。

“他的養父……又怎麽了?”

駕駛員低下了頭:“因為您引起的追殺,他的養父因急病逝世。”

“看來他想要的東西裏必定有我的頭顱。”薩爾蒂科夫從座椅上站起身來,緩緩挺直了脊背,“我的外骨骼在航艦上?”

駕駛員:“是,您的‘冰霜獅鷲’,但您現在的身體狀態——”

“沒關系,可以自爆就足夠了。”薩爾蒂科夫輕輕道,“返航吧,駕駛員,帶我去我的兒子身邊,也帶我去見見那個失去了父親的年輕人——你一定知道他們的坐標。”

駕駛員沈默地照做了。

“我的沃瓦啊,真是成長得太快了。”薩爾蒂科夫摩挲著手杖,喃喃自語,“自從他被那個忘恩負義之徒刺傷後,他就徹底擺脫了童稚,開始著手自己的勢力;自從他遇到兄長後,他就,回莫斯科插手帝國事務;自從他以親王的身份露面,他就懂得了責任,他選擇了前線,卻也沒有放棄老師。”

“他真像奧莉嘉,不,他會比奧莉嘉成長得更快……奧莉嘉的眼力一直都比我好,她會選擇沃瓦成為最優的繼承人的。”

“閣下!”駕駛員又看向薩爾蒂科夫,帶著些不安。

“你的主人是陛下吧?”薩爾蒂科夫朝他笑了笑,並沒有責備的意思,“沃瓦還是太年輕了,他手中的權柄與陛下相比微不足道,我知道,你的行為都是陛下的旨意。”

“我會去穿上‘冰霜獅鷲’,我會帶著它和這個世界永別,以早就安排好的劇本,告訴陛下,我會……遵旨。”

—————

艦橋內。

警報聲響起,直接割裂了航艦內的寧靜,系統第一個在意識海中匯報:【秒哥!入侵者只有一個人,是目標三!】

繆宣驚了,他沒想到本來已經眼見著失敗的任務還能出現轉機:目標三?

系統:【沒錯!穿著外骨骼呢!但實力並不強——啊,這個公爵現在年紀一大把了吧?他肯定打不過秒哥你的。】

繆宣下意識擡起頭望著光屏中的女皇,而女皇朝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繆宣:……

“陛下啊……”繆宣提起槍,頗有些無奈道,“我猜您的人生哲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女皇沈默了片刻,遂欣然應諾:“是的。”

繆宣現在是真的開始心疼弗拉基米爾了,他怎麽就攤上了這樣一位娘呢?

弗拉基米爾並不知道繆宣的心理歷程,但他也因為警報而緊張起來:“這是怎麽了?是反叛軍殘黨嗎?”

“我穿著外骨骼,我去看看。”繆宣朝他道,“你沒有什麽反抗能力,你就在艦橋裏別動。”

弗拉基米爾立即就想否決,但女皇緊接著道:“沃瓦,聽你哥哥的話。”

“哥哥”這個詞很好地安撫了弗拉基米爾,而且他也見過繆宣戰鬥的樣子,他信任阿列克謝的能力。

繆宣大步走出艦橋,在即將離開的時候,轉身朝弗拉基米爾揮了揮手,並在重逢後第一次喊出了他的昵名:“沃瓦,我走了,你要勇敢些,別怕。”

光屏中的女皇猛地擡起頭來,她怔怔地盯著門邊的青年,仿佛要從他的身上看出什麽東西。

弗拉基米爾不明所以,他沒有看到母親神情的劇變,只是楞楞地點頭:“好,我等你回來。”

繆宣離開了艦橋,弗拉基米爾低著頭不想說話,而女皇也垂著眼眸,沈默地望著手腕上的寶石薔薇花。

指揮室裏又只剩下一片死寂,直到一聲清脆的提示音自女皇身邊響起。

弗拉基米爾條件反射地望向光屏:“怎麽了?”

女皇雙手交疊,擡起頭來:“能量聚狙炮,已經運送到了涅日沃羅星域,隨時處於可以開啟的狀態。”

能量聚狙炮,烏薩斯帝國最新型的武器,高速高精度,帝國至此一門,針對外骨骼戰士特攻,一槍斃命。

弗拉基米爾一楞,隨後不可置信地問:“您要做什麽?!”

女皇的聲音冰冷平靜:“那位入侵者是葉夫根尼-西亞諾維奇-薩爾蒂科夫,他認為你被阿列克謝挾持報覆,他從逃生的路上折返,為的是來救你——啊,他們相遇了,他們開始交手了,你的老師遠不如阿列克謝,他將在十分鐘後落敗。”

弗拉基米爾張了張嘴,無數可能性在這一刻擠入他的腦海,但他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個卑微的:“求求您……”

“請不要這麽說,沃瓦。”女皇習慣性地微笑起來,“現在,這應該是屬於你的選擇時刻,現在唯一能夠打斷這一場廝殺的人只有你。”

“阿列克謝一定會殺死薩爾蒂科夫,因為我的丈夫,阿列克謝的生父伊萬五世,是被薩爾蒂科夫親手扼死的!”

“薩爾蒂科夫曾是伊萬五世的摯友,他愧對了自己的君主,他愛你,他補償你,將你視作比我更合法的皇帝。”

弗拉基米爾聽到自己的喉嚨裏溢出一個奇怪的音節,像是來自一個溺水的、瀕死的可憐人。

“而現在,弗拉基米爾-伊萬諾維奇-羅曼諾夫,你聽好了。”

女皇朗聲宣布:“我以烏薩斯皇帝的身份,將能量聚狙炮的權限全權交給你,現在由你決定——選擇吧,是射殺你流落在外的哥哥,還是射殺你忤逆弒君的恩師,或者無所作為,任由他們彼此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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