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的波瀾

繆宣的恍然醒悟來的太晚，但是這事情也確實怪不了他，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麽“織信宗岐的獨子”，同樣的，在八年前馬車上遇到的姬君也不是長宗我部夫人，這些人他們全都是……織信宗岐的馬甲。

繆宣原以為自己的女裝就已經夠騷了，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這世上還有織信宗岐這樣神奇的偉男子。

繆宣：是我見識的不夠多。

但見識不足並不能成為失誤的理由，於是繆宣得為他的失誤付出代價。

在那黑色的觸手席卷上來的一剎那，繆宣的五感同時被一種感覺所充斥，那是充滿了腥臭的腐屍氣息，像是有無數半腐爛的屍骸堆積在他身邊，又像是在沈淪在膿血的海洋中，無數枯骨堆積成了海底。

森然的幻象撲面而來，什麽都聽不到，但痛苦的嘶吼和絕望的怨恨卻在腦中響起；什麽都看不到，但無數張詭異的面孔與猙獰的屍骸卻出現在眼前。

此時此刻繆宣的精神力世界和織信宗岐的接軌了，繆宣見識過的精神力世界不多，這樣的血海屍山更是他從未見過的慘像，也許唯有刺客英雄荊軻的世界能與之比肩。

難怪啊……難怪織信宗岐的力量是這樣汙穢又充滿了腐蝕性！他手中到底慘死了多少冤魂？他是怎麽才能在這種煉獄包圍的精神力中生活的？！

日日夜夜被萬鬼侵蝕，朝夕不停地虐殺冤魂，織信宗岐能保持理智實在是一個奇跡。

繆宣像是溺水的人一樣奮力掙紮，就算到了這樣的地步他也沒有走到絕境，此時唯有他的精神力防護可堪一用，穿刺、震懾和探索都無法對織信宗岐造成傷害。

織信宗岐的力量正在試圖入侵他的精神力世界，雖說繆宣現在的數據是被分流後適配建模的，但他本體的精神力和織信宗岐的根本不在一個量級，織信宗岐的入侵註定失敗。

系統一直藏在他秒哥的精神力海洋上，此時他看到那金色海洋上的天空中出現了劇烈的變化，天空突兀地陰暗下來，灰色的陰翳像是烏雲一般漂浮在原本瑰麗的天空外。

海面上的紫霧翻騰起來，像是被入侵了領地的君主，系統竟然能從它的身上感覺到“憤怒”——這些紫霧包含著能夠毀滅一個小世界的力量，但它太安靜了，系統甚至以為它就是死物，直到今天。

系統不知道要怎麽辦，他要阻攔紫霧嗎？也許片刻的阻攔是做得到的，但是秒哥現在是否需要幫助？他應該放任紫霧的動作嗎？

不過就在下一刻，繆宣的意志降臨了，金色的海洋徒然卷起波浪，它們溫和又不容拒絕地裹住了淡紫色的霧氣，紫霧的翻湧被安撫，很快就恢覆成了往日的模樣。

繆宣此時全部的心神都沈入自己的精神力海洋，他不打算毀掉這個世界，為了殺死目標毀掉世界？不過是一個織信宗岐而已，他不配。

紫霧在他的控制下重新變回往日的乖巧，而天空中的奇異景象同樣令繆宣感到詫異。

他的精神力天空之所以會有瑰麗的顏色是因為那裏籠罩一層保護膜這層保護膜為他隔絕了織信宗岐的力量汙染，雖然這一點繆宣本人也做得到，但是它確實是幫了大忙。

保護層同樣是精神力的作品，它來自刺客英雄荊軻的世界，具體的來歷雖被人為抹去，但繆宣能確定贈送者對他的態度是絕對的善意，因為他對這層精神力膜擁有完全的控制權。

織信宗岐的力量再怎麽樣也無法突破這裏，除非他願意放行。

確定了大後方的安全後，繆宣放心地向外抽離意識，現在他覆活甲也換好了，萬一織信宗岐幹凈利落下殺手他也還能絕地反擊。

而就在繆宣抽出精神力、回歸外界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撫摸他的胸膛。

繆宣：！！！

—————

“火攻。”

羽光忠正甩幹了刀上的血液，天空的烈陽炙烤著他的皮膚，廝殺的聲音沖擊著他的耳膜，但是他的腦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高聲下令：“下一座城池便是京都！火槍隊聽我命令，弓箭手準備火箭！”

“主公！那是京都！”和泉重光勸諫，“不可火燒京都啊！”

羽光忠正制止了他，他看到了身後的甘黑城，他帶著他的軍隊再一次走到這裏，是不可能再有什麽顧忌了。

“魔王織信宗岐召來妖鬼玷汙京都！他屠千萬無辜！他燒三大佛寺！他的罪行累累數不勝數，武士們，我們已經回到了甘黑，回到了同仁慘死的地方，現在隨我走！我要織信宗岐以血償血！！”

和泉重光的眼圈已經紅了，他大約是回想起自己的屬下，他率領的先鋒隊伍，當時甘黑城中除了傷兵和押運隊伍外傾巢出動，就數他營中傷兵最多，而這些傷兵全部死於非命。

羽光忠正擦掉臉上的血液，拿起水壺迅速地補充水分。

聯軍的士氣在一層層軍官的調動下再一次鼓蕩起來，龍槍說的沒錯，他羽光忠正確實擅長率軍征戰。

京都就在眼前，織信氏的隊伍已經列陣，但據報其中沒有織信宗岐也沒有他的家臣智光明秀。

龍槍是對的，他又說對了，智光明秀內生反骨。

羽光忠正勒住馬：“聽令布陣！”

不論如何，一定要趕上，一定可以做到的——就算織信宗岐是真正的魔王鬼神又如何？只要攻破京都，槍林箭雨的進攻，千軍萬馬的踐踏，難道無法打敗他嗎？難道會殺不死他嗎！！

……龍槍，等一等我，我已經趕上來了。

—————

織信宗岐窺見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瑰麗世界。

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金色海洋，柔和淺淡的色彩泛著生命的光芒，縹緲的紫色霧氣氤氳在海面上。

這片海域中沒有生靈，但是她是這樣的恬靜溫和，像是在孕育著生命的種子等待春日，又像是在冬日來臨前陷入酣眠。

這就是……龍槍的靈魂，原來他的靈魂是一片溫暖的海洋，這樣蓬勃又沈靜，大得仿佛沒有邊際。

龍槍真的只是個付喪神嗎？付喪神怎麽可能會有這樣厚重又瑰麗的靈魂，連他都只能夠從角落中窺視，連觸碰都做不到，更不要說叩響門徑。

這樣的魂魄，應當是屬於神靈的。

織信宗岐癡迷地望著這片海，渾然忘記了他的初衷，他曾想過要吞噬龍槍，但此時這個念頭早已消泯無蹤。

吃掉的話……就再也沒有這一片海了。

不知過了多久，織信宗岐終於抽出了意識，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今夜的天空中沒有月亮，京都外似乎又響起了戰爭的喧囂，但這些對織信宗岐來說都無足輕重。

死魂被驅使著四散奔離，無數黑色的觸手牢牢裹住蜘蛛最滿意的獵物，將他拽回蜘蛛的巢穴中。

織信宗岐溫柔地撕開黑繭，露出其中清雋的男子來，他緊緊閉著雙眼，雙眉也微微蹙起，蛛絲仍舊裹纏著他的四肢和軀幹，在純黑的蛛網下是更顯蒼白的胸膛。

織信宗岐從後將龍槍緊緊抱在懷裏，雖然是付喪神，但龍槍的身軀卻意外的溫暖，而就是在這堅毅的軀殼下，有著這世上最美麗的靈魂。

大概是快要醒來了吧？雖然屍山血海的幻象駭人，但龍槍不可能無法掙脫，織信宗岐感受著手臂下胸膛起伏的頻率，覆又垂頭看著龍槍的面龐，那微微顫抖的睫毛令他想到被蛛網捕獲的可憐蝴蝶——可不正是如此麽？

“你醒了嗎？”織信宗岐伸手輕輕撫摸懷中男人的側臉，“……龍槍，看著我。”

……啊，他睜開雙眼了，那是天空和海洋一樣的藍色，果然啊，龍槍的每一個地方都是美麗的。

龍槍微微側了側臉，大概是想躲開吧？但是織信宗岐怎麽可能松手，他抱得更緊了，緊接著他就聽到龍槍的詰問：“織信宗岐，你要做什麽？為什麽不殺了我？”

“你怎麽會這樣想？我永遠也不會殺死你。”織信宗岐輕輕嘆了口氣，“龍槍，留在我身邊吧，你想要什麽？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為你滿足。”

剛清醒的繆宣：？？？

見多識廣的系統：【！！！】

繆宣只覺得渾身都像是陷在泥潭中一樣難以動彈，更糟糕的是那種屍體腐臭的味道還一直縈繞在他鼻尖，這感覺堪稱折磨。

而且更不妙的是……織信宗岐的樣子太詭異了，他就這樣抱著他，他……他還脫了他上衣！淦！你摸哪裏？！

如今的繆宣已經不是曾經的小處男了，他懂得還不少，於是更加驚恐：“你……你什麽意思？”

織信宗岐輕輕笑起來，他俯身湊到繆宣的側頸出，呼出的氣息冰冷寒涼：“什麽意思呢？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你認為這是什麽……也許是愛呢？”

繆宣：“……”

繆宣：“蛤？”

有那麽一段時間，繆宣完全震驚地說不出話，而系統則開始瘋狂敲亂碼，這麽多世界了，繆宣得到的告白次數不少，但這大約是頭一次他們倆都被震住了。

織信宗岐側首，此時他緊緊貼著龍槍的動脈，這溫熱的頸項內流淌過龍槍所有的鮮血，脈搏汩汩，像是生命的河流……從那金色的海洋中流瀉出的河流啊。

“疼嗎？”織信宗岐輕輕地問，“上一次在京都城下，我記得我在你身上留下了十二道傷口，它們都恢覆了，但當時應該很疼吧？但你的槍真是鋒利啊……”

繆宣只覺的側臉旁像是盤著一條冰冷的蛇，然後這只毒蛇對著他露出了毒牙，他迅速冷靜下來，忽視織信宗岐的話語，開始思索弄死織信宗岐的方法。

其實擺脫面前的困境於他而言並不難，他現在有三種方法，其一是自刀等覆活，這個最幹脆，而且小鳳凰世界證明覆活甲靠譜兒；其二是和織信宗岐慢慢磨，他的精神力足夠堅韌，雖然過程不會好受，但再經歷一次纏鬥能磨礪自身；其三就是最快的方法，不過應當會留下一點後遺癥……

繆宣正在沈思的當口，突然間側頸就是一疼！他本能地扭頭，驚怒道：“滾！”

織信宗岐竟然咬破了他的皮膚，開始吸吮他的血液——他很克制，仿佛就是嘗一嘗味道，因為緊接著他就開始舔舐傷口。

聽到龍槍反感的呵斥，織信宗岐竟然真的擡起了頭，他的嘴唇因為沾染了鮮血而顯得更加殷紅，和慘白的肌膚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再加上那鴉發赤眸……就算是詭異到這個地步，繆宣也不能否認他此刻的艷麗驚人。

然而戰鬥狀態的繆宣是不會被表現迷惑的，他現在面前就算站個貂蟬建模那也沒用，他猛地爆發所有力量去掙紮，但就算龍槍的力量強得能穿刺鋼鐵，在織信宗岐面前卻仍舊略輸一籌。

織信宗岐真正的力量遠勝過他人類身軀所表現出的樣子，繆宣只覺得按在胸口的手臂堅如磐石，完全無法撼動。

“你不喜歡這樣嗎？那麽我道歉。”織信宗岐的聲音近乎耳語，仿佛在誘哄伴侶的新郎，“不要生氣……這一次我沒有忍住，是我錯了……”

繆宣心態崩了，他恨恨換了裝備，剛準備來個快樂自刀，卻見織信宗岐突然轉過了頭，他似乎在看什麽，連聲音也冰冷了起來：“差點忘了還有這個東西……掙紮什麽？乖乖地死掉不好麽？”

這個東西？什麽東西？

繆宣瞥了一眼小地圖才突然反應過來，刀鬼還被鎖在這裏！剛才他和織信宗岐纏鬥的時候竟然沒能逼得他放松壓制！

刀鬼還被困在這裏，京都城外火光連天，忠正一定在沙場中苦戰，這似曾相識的境況……

繆宣突然意識到，他又一次走到了選擇的岔路口，只不過這一次他積累了更多的經驗，他經歷過一次前車之鑒。

他確實可以用覆活甲，在他覆活的時間內足夠織信宗岐殺刀鬼和忠正好幾次，他也確實可以繼續和織信宗岐纏磨，也許忠正能幸存，但是刀鬼必死無疑。

不論是覆活甲還是持久戰，做出這兩種選擇後他都將面臨似曾相識的結局，而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送靈……哦，在這個世界他還學了笛，可以吹得好聽一些？

就像是……猰貐和幽昭一樣。

繆宣只覺得胸口一陣鈍痛。

“你叫他‘刀鬼’，他也是青姬的孩子吧，你也想庇護他對麽？”

織信宗岐很快就收回了註意力，他重新俯下身，仿佛竊竊私語：“沒關系，我很快就能吃掉他，到時候我也是‘刀鬼’了……對了，你還喜歡著青姬嗎？需要我吃掉她嗎？”

繆宣看著面前的目標一，他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已然化身為惡鬼的大名，他從這個人的身上看到了病態的瘋狂，也看到了無數永無寧日的冤魂。

“你還記得……你成年前的事情嗎？”繆宣停止了掙紮，他略微擡起頭，一字一句問道，“你後悔過嗎？”

織信宗岐的笑容微微一滯，但很快又恢覆了：“能夠遇到你，我得償所願。”

“但是我後悔過”繆宣突兀地道，他說的非常，“所以這一次，我要選擇不會令我留下遺憾的路。”

隨後繆宣猛地擡起頭，他直視著面前惡鬼的赤色眼眸，將精神力的世界徹底敞開！

那金色的海洋在徒然間掀起了萬丈波瀾！它們洶湧著咆哮著升起，像是連天的階梯又像是悍勇的鳳凰，琉璃一樣的保護膜早已被主人收攏，將陰沈惡臭的霧霭直接暴露在海洋上空。

現在，這是精神力世界的戰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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