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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寒刃映緋櫻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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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

羽光忠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龍槍,一時間他甚至開始懷疑是自己出錯了還是被人暗算了。

眼前這個人,即使穿著女性的衣裙也能輕易看出面前的人是位俊美的男性……龍槍當然還是龍槍,但是他穿著的卻並不是羽光忠正最常見的鎧甲,而是一身雍容華貴的長裙。

這應該就是這個時代最奢華的衣著吧?這種名為十二單的衣服在羽光忠正的印象裏只有昂貴二字,而且老長老長拖在地面上,一層疊著一層,一看就累贅。

但是當它被披在龍槍身上時,卻與羽光忠正曾經的印象卻截然相反。

龍槍頎長高挑的身材讓長裙鋪綴的弧度延長,而柔軟的衣著又將他一向掩藏在鎧甲下的溫和披露,曾經的鋒銳和冷硬被軟乎乎地削弱,剩下的只有包容與溫柔。

這是龍槍獨有的特質,也只有擁有這種特質的龍槍才能成為守護他的師長。

羽光忠正知道龍槍有一副完美非人的面龐,但他從未想過這張臉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他面前。

就像是……突然打破了什麽一般。

“總之!”繆宣的聲音打斷了羽光忠正的思緒,“大約再過六天我就能抵達現在的邊境線,這一次成功地將寧寧帶了回來,她的身體很不好,我會先將她送到哉雪禪師的寺院,隨後再回到前線。”

羽光忠正擰巴了一下漫天亂飛的思緒,迫使自己認真地回答:“好的,需要我來接你們嗎?現在天氣越來越冷,路不好走吧。”

聽著這話繆宣心裏還挺欣慰,頗有一種孩子長大了的感慨:“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了。”

羽光忠正胡亂點頭。

繆宣笑了笑:“那麽我先離開了,一會兒還要趕路……晚安。”

熟悉的排斥感把羽光忠正踹出了龍槍瑰麗的夢境世界,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痛苦的學習後睡著,而是突然清醒,從床榻上起身。

無雪的夜晚月色明亮,羽光忠正坐在被窩裏揉了揉眉心:“幾句話就走了……什麽啊,全都在惦記那個‘寧寧’公主。”

羽光忠正只認他在未來的姐姐,這位寧寧公主於他而言就是一個陌生人,大約還有一點點的反感——來自龍槍的不公平待遇。

不過這幅身軀原本就是人家的弟弟,記憶裏那個模糊的小女孩似乎對弟弟也很關心,再加上她身體不好……綜合來說,羽光寧寧在羽光忠正的心中就約等於易碎的珍貴瓷器。

羽光忠正重新躺下,出神地望著窗戶外朦朧的光影。

……實際上龍槍也沒有全都圍繞著那個“姐姐”,他最後還是道了晚安的……還有六天,早一點去邊境線等著好了……一跑就是好幾個月,全天下也沒有這樣的老師……

混亂的思緒醞釀在睡意中,羽光忠正再一次睡著了,但這一次他卻做夢了。

夢中的邏輯與他的思維一樣不成脈絡,他似乎是走在櫻雨紛飛的道路上,周圍是熟悉的街道,那是千緋櫻町的街景。

羽光忠正模糊地知道自己這是在做夢,不過他的感覺非常好。

空無一人的現代街道到頭了,出現在盡頭是陌生的高聳塔樓,它高大古拙,氣勢逼人,正是只屬於大名的天守閣。

功成名就嗎?不愧是夢啊……

羽光忠正推開了天守閣的大門,隨後一步步走上門內旋轉的階梯,樓道周圍開著現實中的天守閣絕對不會出現的窗戶,櫻雨順著柔風落滿了窗欞。

隨著羽光忠正的登頂,周圍的氣息也發生了變化,花香味中摻雜了別的氣息,讓原本輕盈甜美的味道漸漸沈澱,仿佛無形的河流湧出,將少年徹底包裹。

天守閣頂樓的大門悄悄打開了。

無數重簾幕被卷挾著花雨的風掀起,露出後面一個背對著他坐著的人影,那似乎是一位穿著繁覆長裙的姬君,腰背挺得筆直,自然垂墜的長發上沒有任何裝飾,像是漆黑的瀑布。

這就是……我未來的妻子嗎?

羽光忠正看著自己走到她身後,他拂起她的長發,吻在她修長的後頸上。

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回來了?”

這聲音讓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羽光忠正只覺得這是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擁有能讓他交付身心的放松與歸屬。

一切都是這麽虛幻而美好,這感覺就像是飛在天上,身邊是軟乎乎的雲朵,一層層裹纏在周圍,像是擁抱又像是愛撫。

“我回來了。”

羽光忠正聽到自己這麽喃喃地說,不知何時地板上已經鋪滿了厚重的衣料,小袖和長袴在唐衣上交疊,羽織散落在簾幕下。

公主的手落在他的後背上,這和普通女子的手似乎不一樣,格外修長的手指和虎口似乎都有繭子……

懷抱中的身軀雖然溫暖卻並不柔軟,掌心下似乎是平坦的胸膛……

羽光忠正此時此刻終於稍微清醒了一點,他垂下頭,看到了一雙水霧迷蒙的湛藍色眼眸。

—————

和泉重光一路火花帶閃電,踢踢踏踏蹦上了他大哥居住的塔樓。

這大哥和他可沒什麽血緣關系,但和泉重光對他的敬仰和崇拜卻更甚於對自己的父親,畢竟他的父親可沒有年紀輕輕就斬落後田大名狗頭的實力,更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犬千代哥!我聽說你要去五川消滅盜賊了!這一次我要和你一起去討伐!”少年興奮地一邊跑一邊喊,“我也要領兵出陣,犬千代哥——不!忠正大人!”

和泉重光喊完了才反應過來他的大哥已經有大名了,平時應當更尊重一些稱呼他才對。

熟悉的拉門後似乎有腳步聲響起,和泉重光趕緊在門外跪坐下來,嘿嘿嘿擺出一個不標準的士下座:“讓我去吧讓我去吧!我也很厲害的我的劍術已經出師了我——”

“閉嘴。”

冷硬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和泉重光訝異地擡頭,看到了他大哥糟糕至極的臉色。

不僅如此,他的衣著也很淩亂,像是隨便披了一件衣服就出來……難不成之前還在睡覺嗎?是被他吵醒了?

和泉重光慫慫地:“忠、忠正大人……?”

“我知道了,我會帶著你,你先下去。”羽光忠正的聲音很壓抑,“快滾。”

“哐!”

羽光忠正說罷就在和泉重光面前摔上了門,動作快得讓和泉重光誤以為他的鼻子也要被夾進去。

難道我這是攪人清夢了?和泉重光瞅了瞅天色,驚疑不定地撓頭。

按理說這個點犬千代哥應該連日課都做完了,竟然還沒起床嗎!這是淺川老師不在所以睡懶覺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但得到肯定回答的和泉重光心虛又快樂,他猛得記起自己還沒佩戴鎧甲,於是像是一只狗子一般撒歡跑了。

幾刻鐘後,和泉重光牽著自己的馬來到了校場,出乎他預料的是羽光忠正已經在那裏了,他看起來仍舊面色凝重,更恐怖的是他的發梢上還有快結霜的水滴。

和泉重光:“犬、犬千代哥?”

羽光忠正睨了他一眼,和泉重光後退一步:“忠、忠正大人?你這是……”

“去河裏洗了個澡而已——我們即將出發,快歸隊。”羽光忠正單手按著後頸微微扭頭,骨節活動的聲音清脆駭人,“好好跟在半兵衛身邊,脫隊了我不會管你的。”

和泉重光老老實實:“是!”

數十人的小隊伍早就集結完畢,羽光忠正如今的親兵都是在那五百人中選拔出來的老兵,又經過跟隨他經過後田一役的奔襲,戰鬥力和忠心都得到了保證。

而羽光忠正也確如他所說,根本就沒有特殊照顧和泉重光,在確認隊形後立刻就開始趕路,踏著大道直奔鬧匪患的五川。

這一路上沒有人說話,當真是兵貴神速,和泉重光勉強墜在安藤半兵衛側後方,好容易沒有掉隊。

五川曾是屬於出羽的城市,小小的城鎮周圍連接著平原地帶的小森林,強盜們便藏身在林中,這一代的匪患已經鬧了不短的時間,而針對這一點,羽光忠正早就做好了完備的部署。

這些山匪根本不成氣候,除了殘忍外一無是處,和泉重光眼睜睜看著整支隊伍一路殺入樹林,勢如破竹,盜賊的防禦脆得就像是紙。

和泉重光在道路上還能跟緊隊伍,此時一旦開始廝殺就頓時落了下風。

不論是出手狠辣還是對敵嫻熟,初出茅廬的少年都遠不如上過戰場的士兵,於是他只能落在後面簡陋,但既然前方有這樣悍勇的軍士,後方還能剩下什麽漏呢?

這一群盜賊確實是烏合之眾,他們的寨子也沒有什麽有效的防禦措施,在羽光忠正率人輕易砸破大門後,他順勢放了火——寨子外面還環著結冰的河,這讓羽光忠正連放火都沒有後顧之憂。

一片火光中,和泉重光有些麻木地站在原地,他周圍全是斷肢殘骸,有人的也有馬的,忽然後方的火焰中閃過一道人影,和泉重光立刻高舉起刀。

“不要殺我!武士大人不要殺我!”這人立刻跪倒在地上,“我是綁來的商人!我只想逃命!”

這人穿的確實不錯,和泉重光的刀微微一凝:“你是從哪裏來的?”

商人膝行上前,伸手掏向自己的胸口:“我有證明!請您看一看我的——啊!!!”

他已經沒有機會掏出自己的證明了,羽光忠正不知何時縱馬跑來,與此同時他手起刀落砍下了此人的頭顱。

和泉重光目瞪口呆:“犬千代哥!他是被綁來的商人!”

羽光忠正擡頭看了他一眼,臉上是有些嘲諷的嗤笑:“商人?”

他又揮了一刀,太刀從上而下徑直將屍體劈成兩半,露出了這所謂商人懷裏的東西——根本就沒有什麽證明身份的書信或者信物,只有一柄顏色詭異的短刀。

“此人也是盜賊,他會在靠近你的時候殺人奪馬逃命。”羽光忠正冷硬道,“看到了嗎?他的刀淬了毒。”

和泉重光看著羽光忠正被血點染紅的側臉,說不出話來。

“下不去手殺人就別再跟著我出來剿匪。”羽光忠正一扯韁繩,“以後也別想上戰場的事情。”

說罷羽光忠正策馬離開,匪寨還沒能完全攻陷,他像是嗅著血腥味而來的狼,勢要將所有獵物都咬死。

滾燙的鮮血迸濺在潔白的雪地上,燃燒在房屋上的火焰照亮了一地的屍骸,羽光忠正重新聚集隊伍,清點人數,確認戰損。

火光照亮了他的臉,在他的眼眸中倒映出赤紅的光芒。

此次剿匪他們得了大勝,己方僅有數人輕傷,敵方無一生還,但喜悅的情緒卻並沒有感染到所有人。

士卒們自然是喜笑顏開的,和泉重光理所當然會感覺到挫敗,但羽光忠正不知為何臉色就沒好過,而安藤半兵衛是看出了頂頭上司糟糕的心情,不敢表現出笑意。

統計贓款、找到真正被綁來的婦女、清點死亡盜賊人數等收拾殘局的活最繁瑣,這種事情一向是淺川宣包攬,這一次則被扔給了士卒中文化程度最高的安藤半兵衛,自認為沒什麽貢獻的和泉重光也自告奮勇來幫忙。

兩人忙前忙後好一會兒才弄出了點頭緒,安藤半兵衛指揮士卒運送贓物,而和泉重光則去匯報。

火焰已經漸漸熄滅了,和泉重光在一片灰燼中找到了似乎在出神的羽光忠正。

“忠正大人……我們已經統計好了,擄掠來的婦人總共有七人,金五兩,錢兩貫……”和泉重光慫慫地匯報著,而羽光忠正仍然保持著出神的姿勢,似乎沒怎麽在聽。

剿匪而已,這麽多年來大大小小的匪患他已經處理了數十次,次數僅次於斬鬼,這麽大點的寨子也不可能有大豐收,羽光忠正還真的不在乎搜到了多少錢。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刀,刀鋒上的血跡已經被清洗幹凈了,隱約能看到美麗的刀紋。

刀紋……龍槍的槍尖上也有龍的紋路……

羽光忠正一把按住了自己的臉。

和泉重光在旁邊詢問:“犬千代哥……你怎麽了?”

羽光忠正抹了把臉,下意識捏了捏自己滾燙的耳根:“沒什麽,該回去了。”

“可是你今天……是早上被我吵醒了嗎?”和泉重光小心翼翼,“還是昨天做了噩夢?”

羽光忠正:“……”

羽光忠正:“下次剿匪不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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