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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握手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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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

宿風在地下轉著圈:“胡青艾,你又跟我裝糊塗,本朝宮女二十二歲以後,都可以放出宮去,何來都是皇上的女人之說?”

青艾哦了一聲,原來這兒的規矩不一樣,隨口笑問道:“為何是二十二歲?”

宿風指指她:“胡青艾,你又耍滑頭,顧左右而言他。”

青艾不明白他為何這樣生氣,就算和那高朗有過婚約,如今都和他成親了,難道還能反悔不成?瞧他這架勢不肯善罷甘休,只得嘆一口氣道:“是這樣,當年在宮中荷花池旁采蓮蓬的時候,突然起了響雷,我被劈了一下,醒過來就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宿風笑道:“胡編亂造。”

青艾搖頭:“信不信由你,你想啊,我若是記得家人,如今沾了公爺的光,也能福澤娘家了,怎麽會不回鄉炫耀去?你可聽我提起過他們?”

宿風十分肯定說道:“提起過,你說你爹愛喝酒,常常打你,還說他認識一位游方道士,乃世外高人……”

啊?青艾張張口,我當時應急隨口說過的話,早忘記了,這人,怎麽就記得這樣清楚?

再想說什麽,又覺得越說越亂,糾纏下去就成了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耗到夜裏也說不清楚,當下站起身,過去拉住宿風的手,摁他在椅子上坐下,矮了身子趴伏在他膝頭,放柔了聲音喚一聲,風……

自己先哆嗦一下,瞧著宿風笑起來,宿風也笑了,捏捏她臉道:“肉麻。”

青艾仰臉瞧著他:“你肯定去戶部查過我的來歷,我是何方人氏?家中還有何人?那個高朗,果真是,我的未婚夫?”

宿風瞧著她:“青艾乃滁州人士,父母雙亡,家中還有兄嫂和一對侄子侄女,這位高朗,確實和青艾自小訂親。”

青艾笑道:“那你沒有使些手段讓他落榜?”

宿風也笑:“行了,我用得著對付他嗎?一個小小的從六品。”

青艾歪頭道:“那,公爺,今日為何氣性如此之大?”

宿風抿一下唇:“青艾先答應的他。”

青艾疑惑道:“答應什麽?”

宿風道:“答應長大嫁給他,做他的娘子,他手中還有青艾的信物……”

青艾看著他:“這你都打聽出來了?什麽信物?”

宿風避開青艾的目光:“就是高朗腰間掛著的那把,木劍。”

青艾哈哈笑起來,宿風哼了一聲:“青艾從來沒送過我什麽。”

青艾一邊笑一邊說:“木劍是嗎?回頭我削一個給你,不過話說回來,你也沒送過我什麽。”

宿風指指門外:“這青風堂,是不是我送的?還有醫心堂,也是我送你的,給了齊夫人,那是你的事。”

說著話抱起青艾:“果真不記得了?”

青艾點點頭,宿風認真問道:“也不記得答應過高朗的事了?”

青艾說不記得,宿風道:“那你的兄嫂和侄子侄女……”

青艾道:“不用管,各過各的。”

宿風笑起來:“看來果真是忘了,我本想著照顧你的娘家人,可聽說他們為了銀子將你送進宮,就狠心沒管他們,沒想到青艾比我還狠心。”

“算了,以後不提了。”青艾指指墻上,“木劍沒意思,那個葫蘆送給你吧,那是個寶葫蘆哦,是青風堂開張的時候掛上去的,很有紀念意義。”

宿風不理她,起身道:“我還忙著,走了。”

青艾送他出了門,宿風手指在她唇上摁了一下:“別咧著了,合上吧。”

青艾噗嗤笑了:“我忍不住。”

宿風擰了眉頭,轉身欲走,就見街角處走出一人來,又是高朗。

宿風迎了過去:“怎麽?翰林院養的都是閑人?”

高朗是個楞頭青,不管什麽國公不國公的,理直氣壯道:“下官跟大學士告假半日,說下官有要緊的事,大學士準了。”

宿風點點頭:“我找你有事,跟我來。”

高朗說聲可是,宿風招招手,後面快速跟上兩個人,一左一右把著高朗的手臂往前走,一直進宮到了勤政殿,宿風坐下翹著腿喝茶,高朗等了一會兒問道:“公爺有什麽事快說吧,下官還要去青風堂呢。”

宿風瞧著他半天沒吱聲,說這高朗楞頭青吧,他還偏喜歡這樣的個性,目標明確勇往直前無所畏懼,想了想說道:“不管過去如何,青艾如今是我的夫人了,高朗總跑去找她,不合禮法。”

高朗拱手道:“非是下官有意冒犯,下官找這麽多年盼這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見著了,總得說個清楚明白。”

宿風耐著性子:“青艾有一年被雷擊過,忘了舊事,一直跟我說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高朗十分沮喪,宿風正欣賞他的失意,高朗突然跳了起來向外跑,一邊跑一邊說:“我腰間的木劍找不著了,定是遺失在來路上了,這就找去,公爺恕罪。”

宿風踱步來到殿門外,站在石階上瞧著高朗的背影,他將長袍下擺掖在玉帶中,跑得飛快官風盡失,宿風心想,這會兒禮部尚書怎麽不來?

老天這會兒順了他的心意,褚相今日召見六部尚書議事,六位尚書此刻剛跨進崇明門,禮部尚書一眼瞧見高朗,大喝一聲站住,高朗忙站定了,團團作揖道:“下官拜見尚書大人們。”

禮部尚書指指他:“衣衫不整四處亂竄,成何體統。”

高朗忙道:“尚書大人們容稟,下官小時候有個訂親的未婚妻,她十歲的時候離開家鄉來到京城,八年未見了,下官這些年一直在尋找,音信全無,只有腰間那柄小木劍,是她贈予下官的信物,睹物思人,下官也能有點安慰,可剛才進宮的路上,給丟了,下官著急啊……”

高朗說著話,跺著腳原地轉圈,刑部尚書在大堂上對人用刑堪稱酷烈,離了刑部大堂就分外和藹,輕咳一聲道:“年青人,又癡情又長情,好,禮部,就放他走吧。”

戶部尚書在旁說道:“高朗啊,回頭到戶部查戶籍去,也許能幫上忙。”

工部尚書捋捋胡須:“狀元郎,老夫有位孫女,若還是找不到人,不如做我們家孫女婿吧。”

吏部尚書哈哈笑道:“好好做你的修纂,明年老夫要好好考核你。”

兵部尚書擺擺手:“快走吧,兵貴神速。”

高朗作揖謝過,一溜煙跑了。

宿風站在臺階上瞧著,不由一笑,這時阿河過來,從袖中掏出一樣物事遞了過來,宿風拿在手中一瞧,小木劍雕刻得十分精巧,劍柄上兩只戲水鴛鴦活靈活現,高朗更是用心,黑色絲絳結成繩穿過劍柄上的小孔,繩結下編了同心結,其下垂著黑色絲穗。

宿風仔仔細細看過,瞧見六部尚書已踏上石階,扔給阿河,阿河楞了楞:“公爺,如何處置?扔了?”

宿風擺擺手,阿河又問:“燒了?”

宿風笑笑:“這麽好的東西,毀掉可惜了,這樣,阿河留著,那高朗他日必成大器,那時阿河有什麽難處,就拿這個去求他。”

阿河捏著那小劍:“他再大,能大過公爺去?”

宿風敲敲他頭:“本公爺日理萬機的,阿河若有事?多一個可找的人不是很好。”

阿河撓撓頭,將小劍收了起來。

六部尚書上了石階,朝宿風行禮,宿風點點頭說聲進去吧,率先走進,突然又轉身出來,險些撞到禮部尚書鼻子,來到門外喚一聲阿河,吩咐道:“去,跟著高朗,瞧瞧他今日都去了何處。”

阿河領命去了,宿風拈著手指轉了個圈,此時倒希望青艾說的是真的,那樣,她就不記得這個高朗。

如果青艾記得,她為何不承認?青艾原來也是個楞頭青,為了達到目的不管不顧,有一股狠勁和韌勁,總是倔強抿著唇,如今似乎有些不一樣了,臉上總掛著微笑,心中卻更加強韌,在府中在醫堂如魚得水,還有她那個神神秘秘的醫心堂,難道僅僅是為了拯救天下女子?那齊夫人也很不可思議,每日聽著別人朝她大倒苦水,還樂呵呵笑瞇瞇的。

宿風又轉個圈,他向來不怎麽將女子放在眼裏,直到遇見青艾,方有了改觀,她是與眾不同的,跟她在一起,讓他覺得有趣,不在一起時會想念,因她才嘗到相思的滋味,成親一年多,並未覺得厭煩,反而對她更費思量。這個瘦弱的小女子,若豐富的礦藏一般,讓他想要停下腳步對她打探挖掘。

作者有話要說:

☆、盟誓

高朗十分執著,青艾每看完一個病人,進來的都是他,笑瞇瞇道:“青艾,我有話說。”

青艾無奈,只好讓阿巧請他到院子裏,瞧完最後一個病人進來,坐在他對面笑說道:“有話請講。”

高朗盯著她:“青艾真的不認識我了?還是忌憚英國公不敢承認?”

青艾笑笑:“是這樣,我當年在宮中被雷劈過,醒來就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高朗難過得紅了眼圈,青艾忙安慰道:“若是我記得,我肯定不會另嫁他人,就算對方是英國公也一樣。”

高朗點點頭哽著聲音道:“我信,青艾是重情重義的人,我信青艾。”

青艾誠懇道:“我雖然相貌與你心中的青艾一樣,卻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高朗就將過去忘了吧,你是堂堂狀元郎,會得遇佳偶的。”

高朗嘆口氣,青艾又道:“與我重逢的事,你一個人知道就行了,省得為公爺惹來任何麻煩。”

高朗說聲好,又嘆口氣:“青艾真為他著想。”

青艾笑道:“那是自然,於我而言,他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

高朗沮喪著半晌不說話,青艾起身為他斟了茶,高朗回過神來:“木劍也丟了,大概是天意。”

青艾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認識的青艾已死,若狀元公不棄,我們做個朋友。”

高朗眉眼一彎端起茶一飲而盡,剛要說話,身後過來一人拉起青艾就走,院門外石階下兩匹馬兒並排而立,一個是閃電一個是白龍,宿風將青艾抱上白龍馬背,自己騎了閃電,笑對青艾說道:“出城賽馬去。”

青艾瞧著街上次第亮起的街燈笑道:“都黑夜了。”

宿風歪頭瞧著她:“你怕?”

青艾拍一拍白龍的頭笑道:“誰怕了?閃電再厲害,有些老了。”

閃電似乎聽懂了她的話,仰天噴一個響鼻兒,白龍不由自主後退,青艾扶一扶白龍的耳朵笑道:“小白,爭氣些。”

話音未落一夾馬腹竄了出去,宿風不緊不慢跟在身後,二人揀僻靜處穿行,出了麗正門,就聽城內鼓樓上暮鼓敲響,接著是厚重的城門吱呀呀關閉,青艾啊一聲對宿風道:“城門關閉了,今夜要露宿不成?”

宿風下了馬為兩匹馬點亮馬燈,解下閃電背上的包袱,抖開青艾的披風為她披上,笑說道:“有我在,不用怕。”

青艾說聲好,白龍已縱身竄了出去,撒開四蹄飛奔,宿風跳上馬就追,一邊追一邊喊:“青艾可記得上次去過的村莊?那兒叫做沐陽村,就往那兒騎。”

青艾揚聲喊知道了,催馬揚鞭,心中無比暢快,早就將賽馬之事拋在腦後,只管埋頭疾馳,宿風緊跟在她身後,瞧著她全心投入的身影,翹唇而笑。

天空越來越陰沈,慢慢得刮起寒風,半個時辰後天空有零星的雪花飄落,村莊已遙遙在望。

宿風緊追幾步,拍一拍閃電的頭,閃電一聲長嘶,白龍的腳步慢下來,宿風探身過去一勒馬韁,白龍停了下來,宿風伸手一撈,將青艾抱了過來,裹進自己披風中,在她耳邊道:“下雪了。”

青艾靠在他懷中:“你讓著我了?”

宿風笑道:“真比賽,就把你丟了。”

青艾不服氣,宿風揉揉她頭發:“痛快就行了。”

青艾說聲也是,安心靠在他懷中,兩人共乘一騎進了沐陽村村口。

在馬老七家的院門外下了馬,借著燈光,院子內外似乎不一樣了,二人進了屋中,裏面暖意融融,火爐中石炭燒得正旺,飯桌上粗茶淡飯正冒著熱氣。

青艾笑看著宿風:“討我歡心?”

宿風笑道:“青艾上次說,希望來這兒小住,就派人買下了。”

青艾跳了起來,兩手搭在宿風肩頭,眉開眼笑道:“公爺也有琢磨人心的時候?”

宿風捏捏她臉:“青艾的喜好甚少,也很少提要求,我不知道該怎樣讓青艾高興,其實只要青艾說出,我都會讓你如意。”

青艾想想笑道:“也是,餓死了,吃飯。”

用過飯出了屋門,並肩站在屋檐下看雪花飄落,青艾伸出手接著雪花,笑看著雪花在指尖融化,另一手握住宿風的手,順勢搭上脈搏,平穩強勁有力,只是掌心微微有些涼,轉身就要拉他進屋,宿風順勢拉住她圈在懷中笑道:“帶了藥丸,放心吧。”

青艾笑看著他的側臉:“這次想得周到。”

宿風笑道:“自從宿槿回去,我就籌劃上了,找到馬老七買房契,然後修繕,前些日子才好,就想著帶青艾過來……”

青艾笑著喊道:“等等,那馬老七,還活著?”

宿風咬牙道:“這不是重點……”

青艾搖著他手:“這不是好奇嗎?馬老七如今怎麽樣了?”

宿風嘆口氣:“在妓營裏,帶著腳鐐倒馬桶刷馬桶,常常被打得鼻青臉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青艾哈哈笑起來:“大快人心……”

宿風忍耐著,等她笑了個夠,指指院子裏道:“青艾,滿意嗎?”

青艾嗯一聲,笑嘻嘻道:“很滿意。”

“那。”宿風很溫和說道,“青艾也送我些什麽吧。”

青艾爽快點頭:“要什麽,說吧。”

宿風頓了一下:“以後,就不要跟高朗來往了。”

青艾搖搖頭:“好歹這是他那個青艾的身體,我也得講些情面。”

宿風半晌沒說話,雪下得越來越大,青艾瞧著手掌心中的一汪水,突然宿風在她耳邊說道:“我此生只要青艾一個,這漫天飛雪作證,若是違背誓言,將來死……”

青艾一把捂住他嘴,氣憤瞧著他:“你的命是我的,不許拿來發毒誓。”

宿風握住她手,青艾笑道:“堂堂英國公,竟會這樣提防高朗?”

宿風移開她的手,皺眉道:“他總出現在你面前,若有朝一日你想起舊事呢?小時候的情義最難忘記,依你不管不顧的性子,說不定會和他私奔……”

他的神情,竟帶著靦腆委屈,青艾抱住他鄭重說道:“就算想起來,也是前塵往事了,我此生,也只要宿風一個。”

屋外,大雪靜靜下了一夜,屋中,紅燭冉冉帳暖春宵。

午後,二人才慢騰騰起床,沐浴用飯後,穿戴妥當鞋上套了木屐,並肩而出,入眼處一片銀裝素裹,木屐踩著積雪,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雪過天晴,冬日午後的暖陽軟軟照在肩頭,二人信步出了村口,沿著道路往前漫步。

岔路口處出現一條羊腸小道,曲曲折折得通往前面一眼望不到頭的荒原,青艾指了指:“前面好象就是我曾躺著的那個亂葬崗。”

宿風握著她的手緊了一下:“可想再去瞧瞧?”

青艾說想,二人邁進羊腸小道,走了一會兒眼前出現一座廟宇,走得近了,能聽到鐘聲和僧人誦經的聲音,廟門處善男信女進進出出,看來香火頗為鼎盛。

青艾驚奇道:“亂葬崗變成廟宇了,不知是誰做的好事。”

進了大雄寶殿跟廟祝攀談,得知此處新上任的縣令一日偶到此處,瞧見滿地白骨心生憐憫,回到縣衙後下撥銀兩,命地保挖大坑將白骨埋入旁邊溝渠,並在此處修建廟宇超度亡靈,廟宇建成後,從京城相國寺請來高僧住持,此處彪悍野蠻的民風漸有收斂,香火越來越鼎盛。

宿風點頭,對青艾笑道:“這位縣令該提拔才是,至於空缺嘛,有一個人能補上。”

青艾一笑,官場上的事她不關心,進了廟一心拜佛,瞧見香爐就燃香,瞧見佛像就叩頭,不會叩拜佛像,就瞧著身旁善男信女,畢恭畢敬得學。

宿風站在她身後瞧著佛像笑:“泥做的菩薩,那麽虔誠,有用嗎?”

青艾噓了一聲:“別亂說話。”

宿風又笑:“亂說話,佛也聽不到。”

說著話二人出了大雄寶殿,宿風被門檻絆了一下,旁邊一位老大娘微笑道:“年青人,不信佛就別進苗,進來了就得尊重,瞧瞧,說嘴打嘴了不是?”

宿風一挑眉:“沒看仔細腳下,我是不信,就是來逛逛。”

說著話下石階,一腳踏空,若不是青艾眼疾手快,恐怕就得崴下去,旁邊的人們哄笑起來,青艾也笑,宿風偏嘴硬:“不過巧合而已,這泥菩薩若有靈,我出門撞樹上。”

出了廟門,不遠處兩棵青松,各有一枝相對橫長而出,兩枝相接在一起,拱門一般,宿風沒提防,個子又高,一頭撞在枝幹上,啊得一聲,青艾笑得蹲在了地上,宿風咬牙瞧著她,捂住額頭說:“青艾,疼……”

回到小院已是傍晚,夜來幽靜,又一個通宵無眠,第二日依舊午後起來,相攜前往浮屠寺,宿風與住持在後院品茗而談,青艾則坐聽清風閑看浮雲,真正是,

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幾日閑。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會兒才盟誓,晚不晚?

☆、師父遺命

除夕那日回到國公府,除夕夜宴進行到一半,老太君招呼一聲吟歌,拍拍身旁道:“好孩子過來,坐到祖母身邊來。”

吟歌依言坐了過去,老太君撫著她手笑瞇瞇道:“這幾個月一來,我對這孩子十分滿意,淑嫻呢?”

老夫人笑道:“確實是個理家經營的好手,原來都是出的多進的少,這孩子心細,經過這幾個月,竟有了盈餘。”

青艾低頭一笑,婆母理家,原來是靠著吃老本兒。

老太君嗯一聲笑道:“淑嫻自打宿槿成親後一直盼著抱外孫,萌生了退意,青艾呢,對這些家宅瑣事沒有興趣,吟歌這孩子好,又和青艾情同姐妹,讓吟歌進我們家的門,青艾該是願意吧?”

青艾嘆口氣擡起頭來,笑說道:“吟歌乃是宿風師父的獨女,是書香門第出身,怎能委屈做妾?”

老太君殷殷瞧著吟歌:“好孩子,聽見了吧?青艾也是願意的?你不會不給祖母臉面吧?”

吟歌紅著臉低著頭,想要抽手老太君握得更緊了些,宿風橫一眼宿槿,宿槿從癡呆狀態中回過神來:“宿風和吟歌打小就認識,若是彼此有意,哪裏用等到現在,祖母又亂點鴛鴦譜。”

老太君臉一板:“別仗著我疼你,就胡亂插話,有你什麽事?你和文奇也一樣,早早生個大胖小子才行。”

老夫人笑道:“我原來是反對為宿風納妾的,可若是吟歌,我一百個願意,這孩子讓人放心,青艾也能與她和睦相處,青艾,對吧?”

青艾瞧著宿風,你可別忘了跟我在小院子裏說過的話。

宿風站起身道:“這幾日我和青艾外出,到別院小住,已經對青艾盟誓,此生只要她一個,若違背誓言,不得好死。”

老太君唬一跳,老夫人也皺了眉頭,老太君拍了拍桌子:“青艾,你就忍心讓他這樣咒自己?”

宿風道:“後面那句,青艾沒讓我說,這會兒補上,祖母,母親,納妾之事,再也別提了,我心裏當吟歌是親妹妹一樣,祖母和母親若有心,幫她物色個好人家。”

吟歌瞧著宿風,欲言又止。

青艾心中大叫不好,難不成吟歌對宿風有意?

宿槿眼眸轉來轉去,瞧瞧這個瞧瞧那個,撅嘴嗔怪道:“祖母,偏挑這時候說,過了年再說吧,還沒吃飽呢。”

薛文奇立馬舉起筷子,夾一個雞腿過來,宿槿嚼了一口,朝他笑了笑,薛文奇心花怒放。

老太君氣道:“還想跟我耍心機,來個拖字訣,你們還嫩著呢,宿風,你對著青艾發誓不作數,得對著祖宗牌位發誓才算數。”

青艾一笑,這老太太,真不好對付,宿風點點頭:“那好,我這就去祠堂。”

老太君說聲你敢,指著他道:“先坐下。”

宿風不動,老太君道:“怎麽?我這個老太婆如今說話不管用了?”

宿風無奈坐下,瞧一眼青艾,青艾目視前方。就聽老太君喚聲青艾:“青艾啊,你的言行太過不羈,許多時候驚世駭俗,祖母喜歡你的性情,也很讚賞你的行為,欽佩你的勇敢,可是青艾,我們宿氏一族,需要一個安心內宅的主母。”

說著話瞧向吟歌:“這孩子來了一年多了,始終安安靜靜,該出頭時不遺餘力,該收斂時就跟府裏沒這個人一般,是個做主母的好人選,不過青艾先進的門,只能委屈你,她呢,占著這個名頭,吟歌呢,握著實際的權利,我想著,兩相平衡,誰也不委屈。另外就是,吟歌啊,青艾是個厲害的,她不打人不罵人,卻治人於無形,你若有了委屈,別忍著,有祖母為你做主。”

宿風瞧著青艾笑,青艾心想,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笑,這老太太,以為我武林高手呢,治人於無形。

那邊吟歌又抽一下手:“祖母,我不是……”

“行了。”老太君越發和顏悅色,“府裏誰都瞧出來了,這一年多,我和淑嫻多次提起為你尋一門親事,你總是說不急,不就是心中惦記著宿風嗎?你雖竭力遮掩,不經意間都流露了出來。”

宿槿嚼著雞腿道:“我也覺得是,吟歌就認了吧?”

宿風瞪她一眼,宿槿埋頭專心啃雞腿。

吟歌終於抽出手來,急急擺手道:“祖母誤會了,我不是……”

老夫人笑道:“吟歌臉嫩害羞,我們都知道,就別否認了。”

宿風站起身:“之前跟祖母說過,這些年暫不納妾,祖母硬塞一個許姬,險些害死我,後來又跟祖母說過這輩子都不會納妾,祖母也答應了,今日怎麽突然提起吟歌?”

老太君道:“誰說我答應了,我沒有答應,都是你自說自話,我還沒來得及反對,就跑進來一個小丫鬟,說是二門外有人找你,你仔細想想,是不是?”

老太君說著話又喊那個報信的小丫鬟:“杏花,你來說說,是不是?”

青艾側過身子瞧著宿風,你何時說過這樣的話?我怎麽不知道?宿風嘆口氣:“祖母若堅持要這樣做,只會害吟歌一輩子獨守空房,其他的,我也不多說,免得惹吟歌不快。”

吟歌站起身,紅著臉擺著手道:“大家都別說了,關於我的親事,我父親臨終前有遺命,我一直羞於啟齒,今日到了這份上,只好拿出來,別擾了大家過節的興致。”

吟歌說著話急急邁步出門,福姑忙帶兩個小丫鬟跟了上去。

青艾瞧著吟歌背影,在幾案底下握住宿風的手,宿風翹了唇角,青艾另一手食指蘸了茶,在幾案上慢慢寫道,我很高興。

宿風點頭,青艾又寫,可為難嗎?

宿風也寫,為難什麽?

青艾搖搖頭,宿風的手反握住她的,似乎在說,你放心就是。

老太君和老夫人一直瞧著門口的方向,宿槿又換一根雞腿,薛文奇在她耳邊低低笑道:“阿瑾是不是有孕了?胃口這樣好?”

宿槿白他一眼:“笨蛋,這種時候,多吃東西少說話。”

薛文奇笑道:“宿風要倒黴了?”

宿槿又白他一眼:“宿風也是你叫的?”

薛文奇瞧一眼宿風:“他是我的妻弟,如何叫不得?他是不是要倒黴了?”

宿槿瞧一眼青艾:“不一定,不說話的人,才是最厲害的,不知道能不能力挽狂瀾。”

老太君和老夫人望眼欲穿的時候,吟歌進來了,手中拿著一封書信,紅著臉遞給老太君,低頭對宿風說道:“師兄看了,可別罵我。”

老太君笑道:“名正言順,他罵你做什麽?他巴不得呢。”

喚一聲青艾道:“我知道,最不願意宿風納妾的,其實是青艾,這信,就由青艾來看吧。”

青艾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這古人最講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是師父有遺命,只怕宿風不得不從。

宿風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青艾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笑道:“萍姑,拿過來吧。”

萍姑雙手遞了過來,青艾打開來,一眼掃過去,笑道:“吟歌,如此好事,怎麽不早說?”

吟歌紅著臉忸怩不已:“嫂子,我不欲強人所難,何況多年未見了,我也不知道,此人是否還是舊時模樣。”

宿風捏一下青艾的手,青艾不理她,只瞧著吟歌笑道:“比舊時還要好,吟歌放心就是。”

老太君拊掌笑道:“青艾如此大度,很好。”

老夫人笑著念一聲佛:阿彌陀佛,這下好了。”

宿槿瞧著青艾,對薛文奇道:“怎麽會?不可能啊?”

薛文奇道:“師命難違,青艾大概是認清了形勢,裝也得裝作大度。宿槿,你如此了解青艾,是不是想起往事來了?”

宿槿沒理他,瞧著青艾笑道:“怎麽?我們家要辦喜事了?”

青艾過去拉起吟歌,在她耳邊說句什麽,二人一起來到宿風面前,青艾笑道:“難為了吟歌,一直沒有將書信拿出來,公爺,為今之計……”

宿風站起身,瞧著吟歌道:“雖說師命難違,我也只能違背,回頭到師父他老人家墳頭守孝三年,青艾就負責為吟歌找個好人家,以恕我們違背師命之罪。”

老太君瞧著宿風惱怒道:“青艾都願意了,你還有什麽好別扭的?”

宿風堅決道:“祖母,我對青艾盟誓在前,得知師命在後,再說,我和青艾之間,容不下旁人了,就算是吟歌,也一樣。”

眾目睽睽之下,青艾握住宿風的雙手,笑看著他,目光中飽含著柔情,四目相對,周遭的人和事早已不在。

老太君喚一聲宿風:“你敢不遵師命,我,我告到禮部去。”

宿風笑道:“祖母也不想想,我怕禮部,還是禮部怕我?”

老夫人在一旁道:“別人管不住他,找楊監軍去。”

青艾瞧著宿風,就見他抿了唇,面上顯出一絲為難。

作者有話要說: 小插曲~

☆、舊人

青艾將信還給吟歌,笑道:“還是讓祖母看過。”

老太君接過去就要大聲念,吟歌通紅著臉阻止:“祖母,只有家裏的人知道就行了。”

萍姑忙招呼一應伺候的下人退了出去,老太君一看就啊了一聲,招招手道:“淑嫻也過來瞧瞧,跟我想的似乎不一樣。”

老夫人走過去一瞧:“白霽巖,白霽巖是誰呀?”

宿風飛一般跑了過去,一把奪過來瞧了瞧,不置信問吟歌:“師父他老人家將吟歌托付給師兄,竟然不相信我?”

青艾翻個白眼,是他不行,不是他,也不行。

吟歌笑道,“父親這書信是在母親臨終前寫下的,母親本屬意風師兄。”吟歌想說二師兄,想起青艾給她講的猴子故事,就改了口,“可父親說風師兄喜歡聰明的,我不夠聰明,大師兄性情溫和寬厚,是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

說道最後一句,吟歌臉又紅了,宿風無奈瞧著她:“怎麽不早些說?也好將大師兄抓回來。”

吟歌搖搖頭:“大師兄已然心有所屬,我不能強人所難,原本我想著,若是大師兄不願,我這輩子都不會拿出來,可今日,被逼無奈。”

老太君長嘆一口氣,手支了額頭:“困死了,都散了,睡覺去。”

宿槿嬉笑道:“祖母亂點了鴛鴦譜,這會兒沒臉了,困了。”

老太君說聲放屁,老夫人也嘆口氣:“算了,青艾才十八,都是瞎著急。”

吟歌忙笑道:“多謝祖母和母親厚愛,都是吟歌福薄。”

青艾在旁道:“話說回來,白先生今日可還在安西?”

宿風不理她,青艾打個哈欠起身笑道:“還真是困了,回去了。”

回到屋中,等了一會兒不見宿風,知道他惱怒自己故意捉弄他,洗漱後換了裏衣,兩肘支著床,兩手托著腮,翻看一本唐代傳奇,看到有趣處吃吃得笑。

正笑的時候宿風進來了,就見她趴在床上看書,兩腿輕搖,綢子的裏褲晃得褪在膝蓋處,露出玲瓏白皙的小腿,站在門口瞧了一會兒,走過去捉住她的赤腳:“怎麽罰你?”

青艾翻個身瞧著他笑:“伺候公爺沐浴,然後為公爺針灸。可好?”

宿風說行……

天光微亮的時候,二人方有空說說話,宿風道:“師兄如今不在安西,二月的時候,我們南下吧。”

青艾雀躍道:“好啊好啊,就喜歡出去游玩。”

宿風撫著她的發:“將師兄找回京城,一來跟吟歌相處,二來皇帝該啟蒙了。

青艾笑道:“說到皇帝的教養,我為你找了個幫手。伺候褚文鴛的碧瑩,我跟你說啊,宮中的太監女官與小皇帝朝夕相處,若他們有意使壞,那是防不勝防,找再好的老師也沒有用。”

宿風笑道:“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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