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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著跑著心中生疑,難道我已經死了,此處是阿鼻地獄?

走著走著雨停了,天空烏雲散去,空氣也新鮮許多,青艾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依然是置身荒野,腳下雜草叢生,青艾深一腳淺一腳繼續前行,走得快要脫力的時候,眼前出現一跳羊腸小道,青艾松一口氣,有小道就有人跡。

順著羊腸小道前行一陣,眼前有了莊稼地,此時正是深秋,地裏一片金黃,順著金黃走到盡頭,眼前出現一處村莊,幾家處屋頂上升起裊裊炊煙,青艾順著炊煙向上看去,天空不知何時架起一道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闊大而壯美,兩端直跨天際,似要將天空分成兩半。

青艾仰頭看著,狠狠用力掐在自己的大腿上,生疼生疼的,她不由笑了,我還活著。笑了一會兒心中又生疑慮,這麽美麗的景色似在畫中,難不成是仙境?她急於找人確認,拄著拐杖進了村口。迎面來了一位提籃少女,青艾忙滿臉堆笑道:“敢問這位姑娘,此處是何地?離京城可遠?”

少女站住腳步上下打量著她,突然啊啊連聲尖叫,青艾嚇一跳,忙問她怎麽了,少女叫喚了一陣,顫著手指指她:“你手裏拿得什麽……”

青艾拎起拐杖看一眼,天啊,她一直拄著的竟然是一截腿骨,慌忙用力一甩,腿骨咣當一聲,掉進了路邊的泥坑,少女狐疑看著她,青艾忙道:“剛剛雨大,我摔了一跤,滑下一處山坡,傷了腿,隨手撿了一根棍子拄著,也沒細看,這會兒一看,也嚇一跳……”

少女指指她:“你沒叫喚,你根本不害怕,你騙人……”

青艾翻翻白眼,不是所有人害怕了都會尖叫的,好嗎?她堆起笑容道:“我去京城投親迷了路,一天沒吃飯了,又摔了一跤,早沒力氣叫喚了。”

少女瞧著她不說話,青艾急中生智,兩眼一翻軟綿綿倒在了少女腳下,心想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少女嘆口氣,蹲下身推了推她,回頭喊一聲爹,有一家院門吱呀一聲開了,閃出一個人來,那人飛快跑到青艾面前,一把拎起她將她扛在肩上,向院子裏跑去,青艾心中一喜,總算碰上好人了。

那黑大叔將她仍在炕上,那炕很硬,青艾卻覺得十分舒服,身子挨著炕就呼呼睡了過去,她太疼了也太累了,她需要休息,黑沈沈睡了不知多久被餓醒了,她睜開眼睛爬起來,那位少女正在一旁坐著,手裏納著一雙鞋底,少女瞧著她沒說話,青艾開口道:“餓,又餓又渴。”

聲音粗噶嘶啞,青艾自己都嚇一跳,少女說聲你等等,拿來幾個白膜一碗熱水,笑說道:“還不到飯點兒,你先湊合吃些。”

青艾抓起來就吃,白膜硬梆梆的難以下咽,她將白膜掰開來泡到水裏,白水泡饃分外香甜,青艾一氣吃了三個,喝三碗水,少女待她吃飽了,瞧著她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打哪兒來的?”

青艾打個飽嗝:“我去京城投親,迷了路……”

少女搖搖頭:“我們救了你,你要說實話。”

青艾不說話,少女指指她道:“瞧你身上的穿戴,不象是普通人家出來的,還有。我爹請郎中來看過你的傷,說是被打的。”

青艾沈默一會兒笑笑:“是這樣,我叫青艾,本來是宮中的一個小宮女,我做事犯了錯,惹惱了一位娘娘,他們本來要打死我,可能沒打夠,我沒死,在亂葬崗裏醒了過來,那截腿骨就是從那兒撿來的。”

少女點點頭,青艾忙褪下腕上的玉鐲子遞了過去:“這個送給你,我們做個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少女接了過去喜滋滋看著笑道:“我叫月牙兒。”

“月牙兒?”青艾叫一聲笑道,“真好聽的名字,月牙兒笑的時候,兩眼彎彎,真的跟月牙一樣。“

月牙兒更高興了,青艾又將耳環也摘了下來,又摸摸頭上,什麽都沒有,大概挨打的時候,頭發打散了,珠釵掉了,遞給月牙兒笑道:“只有這個了,月牙兒,我想沐浴。”

月牙兒接了耳環笑道:“那,青艾,能走嗎?”

青艾試著站起身,月牙兒說聲跟我來,帶著她出了院門,青艾心想,怎麽不在屋裏?難道這村子裏有公共浴室?月牙兒領著她來到河邊,指一指道:“喏,下去洗吧。”

青艾瞧著河水楞了一會兒,還以為一對手鐲一副耳環能換來一大盆熱水,能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她嘆口氣環顧四周,月牙兒笑道:“這會兒剛午時,都吃過飯睡午覺呢,沒人過來。”

果真四下無人,青艾蹲下身手伸進水裏,曬了一上午,河水熱熱的,青艾舒服得不想拿出手來,撩幾下水花,橫下心幾下脫了衣衫,矮了身子兩手抱在胸前埋在河水裏,只露頭在上面,滿足嘆口氣,真是暢快,腳底踩著水,河底溫熱的細沙擠滿腳趾縫,一擡腳都漏出去,又放下腳再擡起來,青艾玩兒得不亦樂乎。

她淌著水走幾步,再回頭河岸上沒了月牙兒的身影,忙喊一聲月牙兒,月牙兒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我回去拿套換洗衣裳。”

青艾放下心,將頭發打濕,開始洗頭發。

月牙兒掩上院門叫一聲爹,她爹出來急切問道:“怎麽樣?”

月牙兒道:“挺害羞的,身子整個埋在水裏,手還緊緊抱在胸前,不停張望,我一走就喊我,聲音都打顫了。”

她爹點頭笑道:“如此太好了,準是個雛兒,四個湊齊了,明日就送到渭城。”

月牙兒皺眉道:“爹,連上青艾,才三個,還差一個。”

她爹大手一揮:“你不用操心,我還找了一個,快去,將她伺候好了,省得出岔子。”

月牙兒拿了衣裳和巾帕出來,笑道:“爹,這次的差事可太難了,爹不是說,以往只要花娘,這次怎麽非得要黃花閨女?”

她爹吸著大眼袋道:“那邊特意吩咐的,銀子給的多,老子就願意幹。若不是差事難做,老子找你來做什麽?”

月牙兒嗯了一聲:“爹,這趟差事辦成了,果真給我些銀子,放我走?”

她爹立了雙眉瞪著雙眼,一煙袋鍋子敲在她腦袋上:“趕快滾到河邊看著去,人要跑了,老子三天不給你飯吃。”

月牙兒忙抱了衣裳一口氣沖到河邊,青艾已洗好了,正焦急等著她來,瞧見她松一口氣,急急說道:“月牙兒可算來了,人們午休快起來了吧,若路過瞧見,還不丟死人了。”

月牙兒笑道:“青艾姐姐是宮裏出來的,我的衣裳怕你嫌棄,我挑了套最好的,我爹剛剛罵我了,嫌我沒給你做些好吃的,晚飯我們燉雞,好不好?”

青艾感動不已,笑對月牙兒道:“月牙兒人真好,大叔也那麽好,剛剛沒在家,還沒顧上給他老人家磕個頭,感謝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月牙兒笑道:“我爹出了名的心善,救過好幾個人了。”

青艾擦幹身子穿了月牙兒的衣裳,月牙兒抿嘴一笑:“青艾姐姐不愧是宮裏來的,就算穿了布衣,也掩不住這通身的不凡氣度。”

青艾想起一句話來,沒法誇她漂亮,就誇她有氣質,哈哈笑道:“月牙兒嘴巴真甜。”

作者有話要說: 真快啊,發文一周了,接著努力~~

☆、再回渭城

月牙兒是燉雞好手,青艾多吃了兩塊肉多喝一碗湯,□□得躺在炕上,頭枕著雙手,明日該何去何從呢?京城不能再去了,皇宮裏那些人沾不得,見了又得死一次,這裏荒地甚多,要不開荒,跟月牙爹學著種地吧?春耕秋收也挺有成就感的,然後一整個冬日窩在家中,守著火爐烤個紅薯炒些瓜子兒,想想就滋潤。可是眼下已是深秋,整個漫長的冬天吃什麽?

要不餵雞/吧?可沒有銀子,哪來的雞,唉,原來不是雞生蛋或者蛋生雞,而是先有銀子才有雞,要不打個欠條先將玉鐲子和耳環贖回來,賣了雞蛋再加倍還給月牙兒,也不知道月牙兒願不願意,青艾琢磨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青艾醒來的時候,驚覺自己在一輛馬車上,再看身旁,東倒西歪躺著三個姑娘,月牙兒靠著她睡得正香,青艾忙用力推了推她,月牙兒嘟囔著醒了過來,睜眼一瞧就啊得一聲大叫,青艾忙問:“月牙兒,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月牙兒大聲叫嚷道:“我就說呢,我只騙來三個,他偏說夠四個了,原來是連我算在了一起,那個老東西把我賣了,我還一直在幫他數銀子。”

青艾聽她說賣了,一時呆楞住,月牙兒的叫嚷聲驚醒了另外兩個睡著的姑娘,瞧一眼月牙兒齊齊撲了過來,揪住她頭發咬牙罵道:“你這個騙子……”

青艾靠著馬車壁靜靜瞧著,兩個姑娘對月牙兒又擰又掐又踢,一連聲咒罵著騙子,月牙兒任由她們打罵,抱著頭一聲不吭,挨了好一會兒打才出聲喊道:“差不多就行了啊,再沒完沒了我可喊人了,外面那些人可沒我這樣好的脾性。”

兩個姑娘悻悻住了手依然小聲咒罵著,月牙兒身上的衣裳被扯破好幾處,手臂上也被撓出許多血痕,她毫不在意擡手捋捋頭發,擡頭瞧著那幾個姑娘道:“沒錯,我是騙了你們,可你們怎麽被騙的?還不是因為貪心?一聽說能去大戶人家做姬妾,樂顛顛就跟著我走,我是對不住你們,你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我們之間的恩怨到此為止,以後再挑釁,我可不會客氣,姑奶奶我從小走街竄巷,可不是吃素的。”

兩個姑娘瞪著她,月牙兒沖外面喊一聲來人,有人粗魯喝道:“做什麽?”

兩個姑娘都垂下頭去,月牙兒得意一笑,揚聲道“大哥,可有水喝?”

那人說聲多事,過一會兒馬車頂上打開一個小方塊兒,水吊了進來,青艾瞧著月牙兒將水拿下來,閑閑說道:“照月牙兒的意思,她們合該被騙,那我呢?”

月牙兒手一晃,陪著笑臉道:“我是對不住青艾姐姐,她們兩個早些日子就找好了,一直缺一位,青艾姐姐就自己找上門了,我猶豫來著,可那老漢逼我。”

青艾笑笑:“月牙兒不是口口聲聲叫爹嗎?”

月牙兒嘆口氣:“那麽叫不過是為了迷惑你們。”

青艾瞧著她伸出手去,月牙兒忙將水遞了過來,青艾搖搖頭:“鐲子和耳環還我。”

月牙兒忙擄下來遞給她,陪笑說道,“剛剛她們打我的時候,我也想明白了,不就是脫離火坑跳入苦海嗎?都差不多。”

那兩個姑娘抽抽搭搭哭起來,好半天才沒了哭聲,青艾開口道:“月牙兒倒是說說,我們要被賣到何處去?”

月牙兒陪笑道:“青艾姐姐,聽那個老東西說,是渭城的軍營。以前只是要花娘,這次卻要黃花大閨女,可能是給軍漢娶親的。”

青艾閉了眼想著主意,路上逮機會逃脫吧,月牙兒在旁道:“青艾姐姐是不是琢磨著想跑?千萬別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外面押送我們的,可是一隊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再說這馬車,是鐵的棚子,除了頂上那個開口,他們不讓我們出去,我們是出不去的。”

青艾睜眼瞧著她,半天說道:“月牙兒,以後叫青艾就行,後面那兩個字,就免了,我當不起。”

月牙兒悻悻說道:“我不是替他們做說客,我見過他們的兇殘,只是提醒青艾姐姐罷了。”

青艾閉了雙眼不再理她,月牙兒不在意青艾的冷淡,總是叫著青艾姐姐,熱絡待她,來了飯菜總是先給她一份兒,青艾從小缺疼少愛,不怕別人對她壞,就怕別人對她好,路途漫長,過了些日子,青艾氣消了,開口跟月牙兒說話,問她怎麽會做這樣的惡事。

原來月牙兒是個孤兒,打小住在京城外乞丐窩裏,饑一頓飽一頓的,前些日子總護著她的老乞丐病死了,她將老乞丐拖到一棵柳樹下安葬了,痛哭了一場,回來的路上碰上了那個老漢,她當時心灰意冷的,那個老漢又慈眉善目,只說家裏有些簡單差事,管她吃住,不願意了可以走,也不強留,月牙兒心思一動就跟著去了,老漢給她幾套幹凈衣裳,幾日好吃好喝後,才跟她說了是什麽樣的差事,月牙兒一聽自然不幹,老漢毒打了她幾頓,威逼說要將她賣進妓館,又跟她說就缺四個姑娘,人數齊了就給銀子放她走。

月牙兒說完低頭對青艾道:“爺爺從小對我說,就算餓肚子也不能害人作惡,我知道我做了惡事,對不起爺爺,她們兩個都是失怙的孤女,那個臘梅,苦巴巴自己過,穿著破衣爛衫,家中窮得揭不開鍋,另一個秋果,哥哥是個賭徒,因衣不蔽體,都不敢出門,我想著若真能嫁個軍漢,總好過那麽淒惶。”

青艾瞪她一眼,月牙兒道:“是,我做了惡事良心不安,就給自己找借口,上了馬車才知道,老漢找上我時,我就是四個裏的頭一個。”

青艾嘆口氣,瞧一眼臘梅和秋果,臘梅和秋果哼一聲別過頭去,她們恨月牙兒,捎帶著不搭理青艾,青艾問道 :“月牙兒沒有聽錯?果真是渭城的軍營嗎?”

月牙兒連連點頭說沒錯。

每隔幾日,她們會在夜裏被放下去在偏僻的客棧住宿,順帶洗澡換衣,青艾觀察過隨行隊伍,若逃跑肯定會送命,可到了軍營,就會被逼充當營妓,她瞧著那兩個姑娘,又瞧瞧月牙兒,就算是她們做營妓我也不願,遑論自己。

青艾待月牙兒和顏悅色起來,又總跟臘梅秋果搭話,那兩個姑娘心思單純,要不也不會被月牙兒騙來,沒過幾日,兩個姑娘就跟她熟絡起來。

眼看路途上兩個月過去,青艾思前想後,心中漸漸打定了主意。

她們在渭城被換了手,青艾又踏上那片荒野,都說胡天八月即飛雪,此時已是十一月份,滿眼蒼涼蕭瑟,耳邊西北風呼嘯,荒野上積了厚厚的雪,白茫茫一片。

青艾放下心中的空茫,肅容對三個姑娘說道:“嫁給軍漢是我們能有的最好境遇,還有最差的,你們想過沒有?”

三位面面相覷,青艾就道:“我之前在宮裏聽過,軍營是不許女子出入的,為了安撫沒有娶親的官兵情緒,就在營外設立妓營,自然,你們若願意,我也沒話說。”

三個姑娘拼命搖著頭,秋果膽子小,當時就哭了,臘梅和月牙兒說要做了娼妓,還不如去死,青艾點點頭:“那好,屆時我們須同心同德,到了軍營,我們可能在一處,也可能被分開,只要碰上跟我們說話的人,甭管他是誰,我們都一口咬定,是安王派我們來給大將軍送信的,這些話只能面見大將軍才能說,見著大將軍後,你們都推在我胡青艾身上,就說我是領頭的,詳細的消息只有我知道。

那三個連忙點頭,青艾又讓她們每個人說了幾遍,方放下心來,闔了雙眼假寐,她也想過向白先生楊監軍鄒仝俞噲他們求助,更想過安伯,因為宿風對安伯十分信任,可想來想去,還是找宿風,他是最大的頭,整個軍營他說了算,另一則就是宿風不舉,自然不會因為好女色為難她們。

青艾打定主意,就聽馬車外有人喊一聲,俞將軍,到了,刷得一下車簾被掀開,俞噲探進頭來,臘梅和秋果被他的兇相嚇得身子發顫直往後縮,月牙兒則滿懷興致瞧著他,青艾靜靜看了過去,依然是那張大胡子臉,依然是簡單爽直的眼神,心中莫名覺得親切,俞噲一眼瞧見月牙兒,指著她道,你,下來。

月牙兒看一眼青艾,點了點頭,跳了下去。

俞噲指指青艾,這個,給白先生送過去,又指指秋果和臘梅,那兩個,給鄒將軍,有兩個士兵過來朝青艾一伸手,青艾忙道,我自己去,你們帶路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又和宿風見面了:)

☆、又見大將軍

兩個士兵將她帶到一處營帳前,喝聲進去,青艾乖乖進去了,當時聽到俞噲說白先生,她就長籲一口氣,那位溫潤靜雅的白先生,她記得俞噲和鄒仝攛掇他去找營妓,他從來不去,如此潔身自好的人,定不會為難自己,他又被大將軍奉為上賓,只要跟他一說,定能脫險。

青艾自信滿滿進去,門哐當一聲從外面關上了,然後是落鎖的聲音,青艾喚一聲白先生,無人答應,原來人不在屋中,青艾站在屋子當中不由驚嘆,四壁的書架直通屋頂,各種書籍整齊排列,書架前放著梯子,窗下放著一張闊大的書案,擺著文房四寶,青艾突生好奇,白先生這樣淵博的人,不知筆體如何,她走過去,書案上正好有一幅未寫完的字,青艾一看直了眼睛,竟然是狂放不羈的草書,不由自言自語道:“這比張癲素狂還要癲狂,果然人不可貌相,看起來是溫和的書生,骨子裏這樣狂放,這樣的人應該難耐約束,怎麽就肯屈就宿風之下?”

再環顧四壁的書,這屋中除了書未見其它,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來,幹凈整潔,每頁紙都寫了細細的批註,放回去登上梯子,書架最高處竟也是纖塵不染,又抽一本出來,翻開來依然如是,青艾驚嘆道:“此人之愛書,堪比林逋之梅妻鶴子。”

就聽身後有人問道:“梅妻鶴子一說從何而來?在下願聞其詳?”

青艾心中一慌,這兒歷史上可能沒有林逋這個人,自己不該妄言,手一抖書掉在地上,慌忙從梯子上爬下去撿,撿起來一擡頭,白先生正看著她,一雙明亮的眼睛裏滿是探究。

青艾忙站直身子,福身說道:“小女子無禮了。”

白先生走到書案後的屏風前輕輕一推,將屏風折疊起來,後面是一張矮幾,桌子底下是一張寬大精美的羊毛地毯,白先生說聲姑娘請,青艾站著不動,白先生一揖道:“願請教姑娘梅妻鶴子一說,請姑娘坐著,我們清談。”

青艾忙福身下去:“梅妻鶴子只是一個故事,以後再說不遲,小女子名叫青艾,本是一名宮女,在寧壽宮伺候貴太妃,兩個月前,安王尉遲謙說無法與大將軍互通書信,特派小女子前來送些消息。另外三位姑娘和小女子一同前來,一位被俞將軍帶去,兩位送去給鄒將軍,還請白先生救命。”

白先生瞧著她,過一會兒施施然走到門口,沖門外囑咐幾句,回頭又做個請的姿勢,自己先行跪坐在矮幾一側,看著青艾道:“姑娘的消息,對大將軍來說也許不那麽重要,我已吩咐下去,另外三位姑娘無虞,青艾姑娘,請坐,說好了,自會放你們去。”

青艾只得學著他的姿勢跪坐於另一側,耐下性子說道:“就是有一位名士叫做林逋,隱居於杭州孤山,常年足不出戶,植梅放鶴終生不娶,世人稱其梅妻鶴子。”

白先生笑笑:“既說是梅妻鶴子,必定摯愛,可還有旁的說法?”

青艾想了想,斟酌說道:“愛鶴之說,是因林逋結廬孤山以後,常駕小舟遍游西湖旁寺廟,與高僧詩友相往還,每逢客至,叫門童子縱鶴放飛,林逋見鶴必棹舟歸來。愛梅源於他有許多詠梅的詩作,其中一首是這樣: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白先生擊掌笑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妙啊,太妙了,將梅花的清影神韻寫絕了。以後白某人再不敢詠梅。”

說著話跑到書案旁筆走龍蛇,寫完了吹一吹遞到青艾面前,青艾瞧著不由點頭,此次不若剛剛看到的那般狂草,收斂許多也雋永許多,似乎字裏行間都染了梅之高潔,她正欣賞的時候,白先生拿了毛筆過來笑道:“還請姑娘寫下作者姓名。”

青艾認真寫下“林逋”二字,白先生說聲字還不錯,興致滿滿瞧著她道:“還想問一句,張癲素狂是怎麽回事?”

青艾只得說道:“又稱癲張醉素,就是說的張旭與懷素和尚,兩個人的草書出神入化,無人能出其右。不過,我看白先生的,似乎還要好些。”

白先生瞧著她,目光灼灼:“你到底是什麽人?打哪兒來?”

青艾頭皮有些發緊,知道自己說太多了,思忖一會兒,瞧著白先生道:“先生自認博古通今,小女子今日所說,先生聞所未聞,是以覺得小女子來歷不明?”

白先生點頭說不錯,青艾又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先生雖才識淵博,也不能盡知天下事,就說這雍朝以西是衛國,衛國最西乃是雪山,以東是大海,大海再往東呢?人們以為雪山和大海就是大地的盡頭,我看未必,若翻過雪山渡過大海,是不是有其他的國度,也未可知。”

白先生瞧著她,突然起身一揖說道:“霽巖今日受教了,這就帶姑娘前去面見大將軍。”

青艾心中也十分慚愧,自己仗著來自未來,說兩個歷史故事,就引得這學富五車的白先生大驚小怪,仿佛自己是個高人,忙起身給白先生回禮,跟在白先生身後,心中說道,我是為了好好活下去,不得已忽悠了白先生,十分對不住。

穿過兩排營房,闊大的帥帳在望,青艾心中怦怦跳了起來,從以前朝夕相處觀察來看,宿風並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自己說的他可能信?或者自己說過了,他知道了想要的消息,會不會殺人滅口?青艾琢磨著跟在白先生身後,穿過高大的門扉,有人喊一聲青艾姐姐,青艾望過去,月牙兒臘梅秋果都瑟瑟站著,鄒仝喝一聲休要喧嘩,三人噤聲瞧著青艾,青艾直直朝書案望了過去,宿風手中把玩著一柄鐵如意,和煦說道:“正等著白先生。”

俞噲在旁大聲道:“白先生來得這樣慢,莫非這次看上了這個小妞兒?”

白先生笑笑不說話,宿風瞧一眼青艾道:“怎麽可能?”

俞噲道:“白先生不近女色,挑了一個最難看的給他,好看的給了他浪費。”

青艾在心中翻個白眼,鄒仝在旁道:“那我呢?為何要給兩個?是不是你挑了最好看的,覺得過意不去,給我兩個算做補償?”

俞噲哼了一聲:“是又怎樣?誰讓你下手慢。”

鄒仝欲要回嘴,宿風擺擺手道:“先說正事,白先生怎麽看?”

白先生笑道:“既然她們眾口一詞,我們正好也缺乏消息,就聽聽,聽完再殺不遲。”

臘梅和秋果一聽哭了起來,月牙兒雖沒哭,小臉也變得煞白,宿風皺眉道:“鄒仝將她們三個送出去,交給楊監軍看著,俞噲擅自將女子帶入軍營,領五十軍棍。”

俞噲瞪圓了雙眼,宿風指指他:“我原話是怎樣說的,鄒仝說給他聽,若還不服,再來見我。”

二人押著月牙兒她們走了,宿風瞧著青艾笑笑:“說謊不易,一句謊話得拿十句百句來遮掩,說得多了自然就露陷了,是以,你還是說實話。”

青艾跟著白先生前來的路上也想好了,不如實話實說,當下說道:“有三條消息,其一,褚相之女褚文鴛進宮封麗妃居重華宮,聖眷正隆。”

宿風唇角一翹:“麗妃?重華宮?以色事人終不長久。”

他的話在青艾聽來分明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也不敢多瞧他的神情,又說道:“凡是到渭城軍營的書信,都需皇上過目後才能放行,是以安王不敢與大將軍通信。”

宿風手中鐵如意在掌心敲了幾下:“這個想得到,還有呢?你最好能說出些本大將軍感興趣的消息,才能換你的小命。”

青艾心想,褚文鴛的事不就是你最感興趣的嗎?我挑在頭一個就說了,還要怎樣?她吸一口氣說道:“兩個多月前,皇上挖通了大明殿到寧壽宮的地道,強占了貴太妃。”

宿風站了起來瞧著她道:“貴太妃?可是先皇的梅貴妃?安王的生母?”

青艾點點頭,宿風哈哈大笑起來,白先生也笑,青艾翻個白眼,這些臭男人,聽到男女之間的八卦就興奮成這樣,果真是這渭城過於太平,他們每日太閑,都吃飽了撐的。

宿風笑了一陣,輕咳幾聲停了下來,笑對白先生道:“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白先生,我們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白先生起身一揖道:“賀喜大將軍。”

青艾瞧著他們神色,心想這其中大概有什麽玄機,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靜靜瞧著宿風道:“求大將軍言出必行,允許我們離開這渭城。”

宿風這才想起她來,坐回書案後,鐵如意輕輕敲擊在掌心,擡眼瞧著她,目光銳利,青艾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就聽宿風問道:“你在宮中是何身份?”

青艾忙道:“在寧壽宮伺候貴太妃用膳。”

宿風點點頭:“那麽,安王待你如何?”

青艾一想,他與安王是好友,若說安王看重自己,說不定才有生路,當下細聲細氣作害羞狀說道:“安王待小女子很好,曾經和貴太妃說,要討小女子進安王府。”

宿風又哈哈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邊笑一邊說道:“安王這眼光倒是奇特。”

青艾暗中咬牙不已,宿風笑了好半天才停下來,噙著笑意對白先生道,“今日可是太有趣了,本大將軍好幾個月沒這麽開心過。”說著話看向青艾,“既如此,兩邊都不能留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亂點鴛鴦

宿風說著話喚聲來人,青艾噗通一聲跪下道:“大將軍饒命,小女子確實說了謊話,小女子不只伺候貴太妃用膳,也為貴太妃司寢,因撞見皇上從地道爬出來淩/辱貴太妃,被下令杖斃,小女子在亂葬崗撿回一條命,又被人所騙,上了前往渭城的馬車,小女子不想做營妓,逃又逃不出去,因在宮中聽到過安王與貴太妃談話,是以在路上想好了對策,小女子也不敢再回京城,只求大將軍放了我,常言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求大將軍留我一條性命。”

宿風點點頭:“這才說得通。”

白先生在旁說話了:“我那些書如今沾滿了灰塵,青艾會寫字也有些見識,想著讓她幫我打理一下書本,我也知道軍營中不許女子出入,我搬出去便是。”

宿風笑笑:“白先生倒是頭一次跟我開口,只是白先生若搬出去,我找你多有不便,不如……”

宿風瞧著青艾:“這樣,讓她女扮男裝做白先生的書童得了,反正要那兒沒那兒,誰也瞧不出來。”

青艾心想,我看著沒有,功能沒問題,你呢,看著那兒都有,功能不行,她也只敢腹誹,不想宿風正瞧著她,笑道:“你叫青艾?青艾有些不服氣?就這麽定了,去吧。”

說著話又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嗆咳起來,青艾心想,一口氣咳不上來,嗆死你算,這時安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公爺該服藥了,宿風擺擺手,白先生帶著青艾出來,到了自己營帳前,指指旁邊一座低矮的房子溫和說道:“這裏原來是大將軍為我備的廚房,我願意跟士兵們吃大竈,這房子一直廢棄著,這就讓人收拾好,只是委屈青艾了。”

青艾忙福身道:“青艾只覺幸運,青艾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白先生忙還了一揖:“青艾不用多禮。”

青艾瞧著那房子笑道:“坐北朝南光照足,我覺得挺好。”

白先生一笑:“我平日有兩個士兵伺候著,就守在門外,青艾想做什麽,只管吩咐他們便是。”

青艾笑道:“我最想看先生那一屋子書。”

白先生笑道:“我白日甚少在屋中,青艾隨意看。”

白先生說著話推開門讓青艾進了屋中,自己出門不知忙什麽去了,青艾看會兒書,臨摹會兒白先生的草書,一日過得十分自在。

日落的時候白先生回來,對青艾說屋子收拾好了,青艾遲疑道:“本不該再麻煩白先生,可是……”

白先生笑看著她:“青艾可是憂心那三位姑娘,都安置到楊監軍府上了,楊夫人待人寬和,她們不會有事的。”

青艾磕下頭去,白先生慌忙扶她起來,手碰上她的指尖,倏然縮了回去,臉色已是微微發紅,青艾起來一福身,出來進了那間小屋。

小屋收拾得幹凈整潔,一床一桌一凳一個臉盆架兩個箱籠,床頭枕上放著三套男子衣衫,青艾躺在床上想著這一日的際遇,笑笑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梳洗過換了男裝,出了屋門大太陽已經升到頭頂,青艾慚愧不已,忙進了白先生營帳,將文房四寶擺整齊,又擦了擦書案上的灰塵,拿了紙筆爬到梯子上開始記錄書籍,她想著將書籍記下來,然後分門別類重新擺放,再象圖書館那樣做了卡片,以後一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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