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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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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傅南辭起身開門,只聽手下來報,外面不知什麽時候起來了一百來號力大無窮的怪人,與他們之前在戰場上碰到的幫手明顯是同一幫人。對方速度奇快,又以一敵十,府上的侍衛快招架不住了。

傅南辭問:“鎮守軍呢?”

手下卻說:“大人,鎮守軍糧倉起火,現在全都在救火!”

傅南辭面色一冷,扭頭看向棄月,卻見對方微微擡首,目光冷漠平靜如月。其眼神清醒,壓根兒就沒中招。

傅南辭硬生生將手裏的木頭人捏碎,對林一青說:“你耍我?”

林一青淚眼朦朧,都分不清誰是誰,只覺身上一暖,原是棄月用身上的披風包裹著她,隨後抱著她破窗而出。

冷風呼嘯,人聲鼎沸。

藏訓府殺成一片,比戰場的激烈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後方鎮守軍營糧倉起火,火勢滔天,一只巨大的黑鷹在蒼穹上盤旋不去。

傅南辭帶人一路追擊,一直追到了沈陽古道。

圓月當空,大雪漫天。沈陽古道依舊荒蕪人煙,只有起伏的亂石、積雪和歪歪扭扭的枯木林。

傅南辭勒馬停住,見棄月放下了林一青,他手裏摩挲著粗糙的黑色長鞭,對棄月說:“前邊兒可是無底深淵,曾經有一個不知好歹的,被我逼下去了,屍骨無存。你也想步他後塵嗎?”

棄月微微側目,風雪交加之際,飛揚的黑發好像一團來自地獄的黑霧,遼遠的山頭傳來一聲鷹嘯,一只黑鷹從天際飛來,盤旋落下,最終停在棄月的左肩上。

傅南辭目光陰鷙,說:“你早有準備。你明知道我設得是鴻門宴,為什麽還要來?”

棄月說:“因為我要讓你明白,藏訓府我想來就來,想走便走。”

傅南辭攥緊了手裏的鞭子,渾身都是殺氣,冷笑一聲:“夠狂,那我今天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一擡手,身後的鐵騎即刻搭箭拉弓,傅南辭的目光在林一青的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下了令。

頃刻間萬箭齊發,連同沈陽道的大雪,直覆蓋了二人頭頂。

棄月伸臂一攬,抱著林一青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許久,冷風和失重感總算幫林一青拉回了一些神智,她死命抱著棄月的脖子,等了半晌,卻察覺棄月穩穩當當地一落,身邊的寒風還在刮,但跟剛剛的風向明顯不一樣了。

她回了回神,見四周黑洞洞、霧蒙蒙的一片,好像到了一個世上並不存在的空間,一陣恐懼漫上心頭。

她哆哆嗦嗦地問:“這是哪兒?”

棄月肩頭的黑鷹撲騰了兩下翅膀,飛入了黑暗深處,空洞的深淵時不時傳來一聲鳴叫,而棄月則根據鳥叫的方位,帶著林一青從一座石臺跳到另一座石臺。

這下面原是一片石峰林,怪石嶙峋,深不見底,星羅棋布間又似乎有天然的機關密道,但如果沒有指引、也沒有光源,哪怕運氣好踩上了石峰,也遲早會被困死在這裏面。

那只黑鷹好像對這裏非常熟悉,而棄月也十分從容。黑暗中,林一青只能緊緊抓住他,才能減輕心裏的畏懼。

皓月當空,但月華照不進無底深淵。

不知走了多久,一絲曙光乍現,而兩人才將將抵達地面。

棄月將林一青放下來,擡起手臂,那只黑色的鷹便從黑暗裏飛出來,落在他手中,碩大的翅膀卷帶起一陣冷風。

林一青看了看腳底,全是凍土,沒有積雪,地面龜裂,寸草不生,四周的溫度甚至不及昨晚在齊洲,這冷是一種徹骨的陰寒。她落地不到片刻,嘴唇已經發青,雙腿也快沒了知覺。

此時,棄月取出彎刀,林一青見了,哆嗦得更厲害,以為對方是要跟她秋後算賬,忙不疊扭頭要跑。

棄月伸手將她撈回來,林一青的後背抵著他的胸口,頓覺一陣暖熱。隨後,只見棄月取下手套,用彎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舉到她眼前。

他在林一青耳後說:“喝下去。”

林一青看見那指尖直往外流的鮮血,本能地搖頭後退,卻又沒有任何退路。棄月捏住她的下頜,隨後將流血的食指抵到她唇上,強迫她喝了下去。

林一青口中一陣腥甜,皺著眉掙紮了半晌,卻突然覺得身上暖融融的,雙腿還是凍得厲害,但至少能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有兩條腿了。

她反應過來棄月的本意,扭頭望著那張令人驚悚的鬼面具,一時發怔。

棄月卻連對視的機會也不給,只是淡淡地移開目光,松開了她。

這裏天寒地凍,一個活物都沒有。棄月走在前面,他肩上的黑鷹眼睛瞪得大大的,滴溜溜轉,林一青裹著厚重的披風,遠遠地跟在後面。

兩個時辰後,廣袤的凍土原上終於出現了一棵老樹,樹下有幾根枯死的草,一匹馬正拴在樹下。

林一青心覺蹊蹺,見棄月去解韁繩,忙追上去說:“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棄月看了她一眼,不答她的問題,只說:“你若是想在這裏同我分道揚鑣,倒也可以。”

林一青掃了眼這鳥不生蛋的方圓幾裏,搖了搖頭,說:“我就沒想過跟你分開走。”

棄月聽罷,走過來將她一把抱起,扔上了馬,隨後也翻身上馬,說了句坐穩,便策馬而去。

寒風凜冽,林一青像個鴕鳥似的藏在披風裏。

也不知跑了多久,但周圍的溫度似乎比剛剛溫暖了不少。她扯下披風,探出頭來,卻見沿途已經有了翠草松林,地形總體還算平坦,馬蹄踩過山石,地面泥沙濕潤,看樣子附近還有水源。

再走幾裏,卻是芳草萋萋,盎然春意,朵朵淺色的小花開在沿途,頭頂是遮天的樹冠,那從天上垂下來的藤蔓足足有她手腕一般粗細,偶爾可見一兩只棕色的小松鼠在樹梢上跳來跳去,好奇地跟著他們齊頭並進。

林一青傻得目瞪口呆,那坊間傳聞沈陽古道是古戰場、修羅場,下面連接地獄,但地獄怎麽能長這幅模樣?

唯一有些古怪的是,這裏植物的個頭似乎比她以前見過的都要大上那麽一點兒,或許是水源充沛,也可能是因為土壤肥沃。

眼前的美景一處接著一處,翻過一座山頭之後,大片大片的花海映入眼簾,這些花是自然生長,七彩各異,清麗脫俗的顏色如星辰點點,綴滿了青翠的草葉之間。林一青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花,草叢樹梢、藤蔓山頭,全都開滿野花,有的她認識的,分明不該這個時節開花,卻也一樣綻放得明艷動人。

或許是她困惑得太明顯,棄月放慢了速度,對她說:“這裏一年四季都是這樣,花開不敗。”

林一青顧不上讚嘆,只是呆呆地觀賞了半天,突然想起什麽,問他:“你一直住在這兒?”

棄月說:“嗯。”

林一青心頭的猜疑越來越重,有一個問題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聽棄月停下來說:“到了。”

林一青擡頭望去,只見馬停在半山腰上,眼前是連綿的竹屋,約百十來戶,檐角掛著貝殼風鈴,在風中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可這看似幽靜淡雅的地方,來回走動的卻是些個頭拔高、虎背熊腰的人,有的甚至臉帶刀疤,後背背著一把大刀坐在院中,手裏還削著竹簽子。

林一青跟著棄月下了馬,但見數百道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頓時有種從一個狼窩進到另一個狼窩的錯覺。

沒有人迎接,但棄月每經過一個人,那人都會畢恭畢敬地稱他一聲谷主。

林一青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問棄月道:“這是什麽地方?”

棄月說:“繁花谷。”

林一青輕聲描摹了一遍此名,見兩旁房屋鱗次櫛比,井然有序,但看竹子的色澤並不久遠,建造的時間不會太久。

又走了片刻,棄月帶著她走到一處府邸,這裏比別處氣派,也寬闊,門上提了采葉軒三個字。

適時一個粉衣女子跑了出來,見了棄月就笑,說:“您回來啦!”

棄月應了一聲,獨自轉身去拴馬。

那女子跟林一青差不多年紀,見谷主帶回來個女人,又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問道:“你是?”

林一青自報了家門,只字不敢提為傅南辭辦事的經過,豈料那姑娘似乎並不關心這個,只是盯著她身上棄月的披風看。

林一青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說:“外頭冷,我借的。”

女子說:“谷主才不會輕易借給別人貼身之物。”

從她的語氣,林一青仿佛嗅到了一絲危機感。

她以為自己奪人之好,正想把衣服當場扒下來,又見那姑娘小嘴一咧,清了清嗓子說:“我叫西嬋,本姓趙,不過已經不重要了,你叫我西嬋就好。”

林一青聽聞,說:“那你們谷主原本姓什麽?”

西嬋說:“谷主沒有姓,他就叫谷主。我們這裏的人都不需要姓氏。”

林一青越聽越迷惑,西嬋卻不想廢話,直接拉著她就往屋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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