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年婦女牽著一個小孩，“瓜子怎麽賣的？”

王閱趕緊示意張閻拿紙袋，熱情地推銷，“阿姨，一大袋瓜子只要五角錢，給小弟弟買一袋吧。”紙袋是用舊課本的紙疊成的，就是一個簡單的三角形，撐開之後變成一個圓錐形的紙口袋，能裝不少瓜子。

“給我來一袋。”中年婦女拿出一元錢遞給王閱。

“好，稍等。”王閱收下錢，找回五角錢。

張閻左手握著紙袋，右手用勺子舀一勺往紙袋裏一倒，堆得滿滿的，遞給中年婦女。王閱補充一句：“看，給你裝得滿滿的。”

一旁圍觀的人覺得一個紙袋確實裝得很多，能磕很久，紛紛掏錢買瓜子。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將三輪車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王閱和張閻一人收錢，一人裝瓜子，分工合作，十分默契。王閱掛在胸前的小書包漸漸鼓起來。

王閱收錢的同時嘴裏還不忘叫賣：“別忘了還有好吃的糖葫蘆和蘋果醬飲料，又甜又涼爽

!”

一個年輕人帶著一個姑娘走過來，大老遠就吆喝：“給我來一串冰糖葫蘆、兩杯飲料和兩袋瓜子！”

這樣的“大手筆”將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男朋友大方，姑娘覺得很有面子，沖他靦腆一笑，讓年輕人心裏樂開了花，覺得這錢花得值得。

“好，謝謝光顧。瓜子五角錢一袋，飲料一元錢一杯，一支冰糖葫蘆也是一元錢，一共四元錢。因為你是第一位三樣東西都買的顧客，所以我們額外送你一袋瓜子。”王閱靈機一動，送了一個優惠。

年輕人一樂，“行，那謝謝了啊。”

王閱事先並沒有和張閻商量，但張閻一點都不含糊，利落地裝了三袋瓜子和兩杯飲料，不忘把吸管也放進去，然後拿了一個備用的小塑料袋將它們裝好，最後取下一支糖葫蘆，一起遞過去。

年輕人立即殷勤地給飲料杯插上彩色的吸管，遞給姑娘。

旁邊的人盯著兩杯看上去就洋氣大方的飲料，語氣有點酸溜溜的，“能好喝嗎？”

姑娘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下秀氣地抿了一口，毫不猶豫地點頭，“好喝，甜甜的，冰冰涼涼

的。”

這下可是給王閱和張閻的小攤做了宣傳，本來有些遲疑的人都不猶豫了，紛紛掏出錢買冰糖葫蘆或者蘋果醬冰飲。

看得眼饞的孩子們都纏著大人要買。今天難得高興，大人們也不小氣，大多數都會掏出五角錢或者一元錢順了孩子們的意。

一時間，這小攤邊好不熱鬧。

“給我來一袋瓜子！”

“我買兩支冰糖葫蘆！”

“我要一杯飲料!

連三輪車都被擠得往前滑行了半米。

張閻不得不大聲說：“都有，不要擠！”

王瑞、王明傑、周蘭蘭他們發現王閱和張閻了，但在人群外面根本擠不進去。

幸福村的村民們同樣註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抱著膀子站在不遠處閑聊，話題的中心就是王閱和張閻。

“這倆孩子腦子也不知道是咋長的，看個電影也能被他們找到賺錢的機會。”

“是啊，這倆孩子確實厲害，比好多大人都強！”

“大鵬和巧秀將來有福享了。”

趙小剛本來正和幾個熟悉的年輕人閑扯白，無意中聽到他們的議論，臉上火辣辣的。這些人並沒有說他，但他心底卻自動地代入了自己。因為他確實不如兩個孩子，已經二十四歲了還一事無成，除了農忙時能幫忙幹點活，其他時候在家裏幾乎就是白吃飯的。他也想賺錢，也想變得能幹，但他不知道自己除了種田還能做什麽。他的心裏一片茫然，此刻，他突然有一種沖動，如果去問張閻，張閻是不是能給他指一條明路？隨即他自嘲地笑了，他瘋了吧，竟然會想向一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小孩求助……

“哎，怎麽不說話了？”趙小剛旁邊的長發青年納悶地推了他一把。

趙小剛回過神，敷衍著，“喔，沒事。”

蛇皮袋裏的炒瓜子逐漸減少，最後只剩下大概一斤左右。王閱看了一眼稻草把子，又打開泡沫箱看了看裏面的冰塊，一樣剩下的不多。

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大聲說：“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瓜子已經賣完了，糖葫蘆還剩最後兩支，冰飲料還剩下四杯！”

排在隊伍後面的人知道輪不到自己了，無趣地離開，轉頭看見一束筆直而耀眼的白光投射到白色的幕布上，顧不上失望，趕緊跑回自己的位置坐好。

這是電影快開始了。

賣完兩支糖葫蘆和四杯飲料後，張閻將剩下的飲料裝了四杯，瓜子也裝了四袋，都拿了兩份送去給蔣大鵬和林巧秀，剩下的是他和王閱的。

王明傑幾人這才搬著凳子跑過來。

“閱閱，張閻。”

“你們來了。”王閱已經在三輪車上坐好，擺好了看電影的架勢，指了指蛇皮袋，“給你們留了一點瓜子，你們分了吧。”

王明傑把炒瓜子倒出來，每人分了一小把，坐在一起嗑起來。

一陣激勵人心的音樂響起，電影開始了！

因為人太多，電影幕布背面也坐了一群人。從背面看，畫面左右相反，不過並不影響劇情。所有人不約而同地保持安靜，連熊孩子都難得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一聲不響，翹著腦袋盯著熒幕。曬谷場上除了嗑瓜子的聲音，幾乎沒有其他聲響。

電影的名字叫《賀龍軍長》，這是一部典型的革命電影。電影開頭是一副紅色的畫面，上面有一行大號的繁體字“瀟湘電影制片廠”。

這時候的電影技術還不成熟，能看出字幕隱隱在晃動。畫面也不如後世精致、清晰，更沒有後世的花哨，但王閱並不覺得制作粗糙，反而覺得樸實而親切。一個半小時的電影他看得饒有興致，看到高潮部分，和激動的村民們一起鼓掌。

氣氛熱烈至極。

張閻以前從未體驗到這樣單純的快樂，在這一刻，放下了年齡，放下了矜持，和王閱一樣，像一個真正的小孩一樣用力地鼓掌。

王閱稀奇地瞄了他一眼，張閻往他嘴裏塞了一把瓜子仁，立即轉移了他的註意力。

片尾曲響起，人們還不願離開，直到放映師傅關燈了，他們才戀戀不舍地搬著凳子散場。蔣大鵬讓王閱、張閻和林巧秀都坐在三輪車上，他騎著三輪車載著他們。

同村的人和他們一起，眾人一邊走，一邊激烈地討論著電影的劇情，無意中放慢了步伐，逐漸三五成群。皎潔的月光下，回家的隊伍拉得老長。

“閱閱，你和張閻今晚賺了多少錢？”馮小勇小聲問。

王閱不甚在意地說：“不知道，還沒數。”

“肯定不少！”馮小勇一副篤定的表情，然後幹笑一聲，大咧咧地問，“明天就輪到在我們村放電影了，我能不能也賣炒瓜子？”

周家偉皺了皺眉頭，悄悄看了看王閱和張閻的臉色。

張閻沒說話。這小生意是閱閱的，他不會代替閱閱做決定。

王閱白了馮小勇一眼，“我說，偶爾你也動動腦筋，自己想想賺錢的辦法。一直跟在我和閻閻身後，你永遠也別想賺到大錢。”

馮小勇摸摸腦袋，嘿嘿一笑，“我不指望賺大錢，能賺點小錢就行。你就說行不行吧！”王瑞走在他左邊，不讚同的目光從他身上劃過，落在王閱身上，不知道他會怎麽答覆。“隨你。”王閱回答得很隨意。腦子靈活的人不在少數，估計現在就有其他人在想明天也賣瓜子和冰糖葫蘆。這兩樣都不難做，琢磨一下就能明白。只有蘋果醬冰飲稍微需要一點技巧，其他人不一定會做。但他並沒有提醒馮小勇。

“太好了，我這就去和我媽說。”馮小勇還不算太笨，知道壓低聲音。

“還需要調教啊。”王閱小大人一樣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他不提醒馮小勇的原因，他是想給馮小勇一個動腦筋的機會。如果明天賣瓜子虧了，就當是買個教訓。

王瑞、王明傑、周蘭蘭幾人用怪異的目光看著王閱。

張閻在小孩腦門上敲了一個腦門崩，目光暗示地朝林巧秀的方向掃了一眼，“註意措辭。”

王閱輕咳一聲，正襟危坐，“我剛才什麽都沒說。”

林巧秀撲哧一笑，“你呀，人小鬼大。”

第二天，放映隊來了後，王閱舉起右拳朝空中一揮，“閻閻，出發！我們的目標是——賺錢！”

林巧秀和蔣大鵬忍俊不禁，這個開心果是自家的孩子讓他們覺得很幸運。

王閱猜得一點都沒錯。曬谷場上，除了他和馮小勇，另外還有三人也在賣瓜子和冰糖葫蘆。其中一人正是鄒平的媽。鄒平的媽註意到王閱看過去的眼神，還不懷好意地對他冷哼了一聲

賣瓜子的這幾位得知除了自己還有好幾個賣瓜子的小攤，心中都覺得不妙，今天肯定要虧本。

但讓他們意外的是王閱和張閻的小攤生意依然那麽紅火。去打聽了一下他們才知道王閱今天賣的瓜子有三種口味，除了鹹的，還有焦糖瓜子和五香瓜子，今天沒賣冰糖葫蘆，飲料則多了一種桔子醬口味的，酸酸甜甜，很快就賣光了。

即使心裏嫉妒，他們也只能獨自生悶氣。

《開國大典》結束後，王閱忍不住拿出錢數。

馮小勇垂頭喪氣地跑過來，埋怨的話脫口而出，“閱閱、張閻，你們怎麽不提醒我會有其他人跟風？我媽炒的瓜子只賣出去不到十袋。”

王閱嘖了一聲，挑起眉梢，“還要我們提醒？你忘了當初賣雪糕的事了？”

王瑞、王明傑、周蘭蘭都替王閱和張閻打抱不平，說這件事根本不怪他們。

馮小勇自知理虧，吶吶地說不出道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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