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紙上一條條條理分明而又新穎的建議，鄒俊明看著張閻的目光曜曜發光。但他按捺住了激動的心情，給蔣大鵬拿了一個煙，給王閱和張閻各拿了一瓶可樂。

“走，我們這就去縣城！”

蔣大鵬看了看牌子，嚇了一跳，燙手似的塞回鄒俊明手裏，“謝謝鄒老板，不過我抽不慣

這煙。”

王閱瞅了瞅煙盒，上面印著“五岳”兩字。煙盒很精致，大概是這個世界的好牌子，不然蔣大鵬的反應不會這麽大。

“蔣大哥太客氣了也太見外了，一盒煙而已，根本不算什麽，您就拿著吧。時間也不早了，咱們走吧。”鄒俊明把煙又塞回去，牽著王閱就走。

蔣大鵬不好再推辭，只好收下。他是老煙槍，平常都是抽幾毛錢一包的煙，五岳牌的煙十幾塊錢一盒，他只是見過別人抽，自己從來沒抽過，今天卻沾了兩個孩子的光。

張閻快走幾步，將王閱抱起來。

鄒俊明不好再牽著王閱的手，剛好這時也到了車邊，給他們打開車門後等他們上了車關上車門，上了駕駛座，發動引擎。小汽車駛上馬路，平穩地朝前行去。

“鄒大哥，你這車多少錢？”王閱打量車廂內部一圈，好奇地問。

鄒俊明今年二十六歲，如果他早幾年結婚，估計孩子能和王閱一般大。是以聽著王閱叫他鄒大哥，他有些想笑。不過張閻只比王閱大幾歲，兩人一輩的，王閱和張閻一樣叫他鄒大哥是完全沒錯的。

“我這車就是普通的牌子，去年買的，十九萬八。貴點的車也有五十多萬、六十多萬的，那我就買不起了。”

王閱喔了一聲。十九萬八在這個年代一點都不便宜，看來鄒俊明的財力確實不錯。他趴到張閻耳邊，小聲說道：“你今年九歲，留給你的時間只有七年了。”等張閻十六歲就夠資格考駕照了吧。

張閻聽懂他的暗示，雙目閃過勢在必得的精光，緊握住他的一只手，沈聲道：“相信我，車子會有的，房子也會有的。”既然小孩有這樣的願望，他怎麽會不滿足他呢？

王閱拍拍他的肩，輕松地說道：“加油。”誰讓他年紀小呢，可以比張閻多享受幾年。

“暈不暈？暈的話睡一覺。”張閻端詳他的臉色。

王閱搖搖頭，“不暈。”

鄒俊明對這三個不同姓氏的人的關系實在好奇極了，尤其是王閱和張閻的關系，看兩人的長相也不像親兄弟。不過他不是魯莽的人，他們還沒熟到無話不談的地步，所以只是暗中觀察

小轎車駛得又快又穩，很快進入縣城，在縣城裏七拐八繞。

蔣大鵬這時候才想到今天這一趟其實很莽撞，後背驚出一身冷汗。以前為了將糧食賣出高價，村民們寧願自己辛苦些把糧食拉到縣城裏賣，所以他來過縣城兩次，但對整座縣城並不熟。萬一鄒俊明起了壞心，想把兩個孩子拉去賣了怎麽辦，如果鄒俊明暗中安排了人手，他一個人不一定應付得了，所以他一直扭頭看著窗外，試圖記住一路的路線。

一開始王閱還不知道他在看什麽，註意到他神色緊繃，一只手還握著車門，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什麽，拉過張閻的手，在他手心裏寫字。

小小的手指頭軟軟的，張閻用手掌裹住他的小手，被掐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是在寫字，將手松開。等王閱寫完，他明白了，問鄒俊明，“鄒大哥，你家的雪糕廠在哪兒？叫什麽名字？”

鄒俊明絲毫不知後面三個人心情各異，“就是你們平常吃的‘爽夠’，在南郊那邊，就快到了。以前縣城只有兩間雪糕廠，就是我家的‘爽夠’和另外一家‘冰雪’。後來因為國家的一些政策問題，縣城裏又多了三間廠來分一杯羹。如今五家雪糕廠競爭力都不強，都處在一種既賺不到太多錢又不會餓死的狀態，也算相安無事。”

蔣大鵬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鄒俊明說起雪糕廠頭頭是道，應該真是雪糕廠老板的兒子，而不是人販子。

張閻見狀，便沒再多說。

小轎車往前行駛了一段，建築物逐漸變得稀稀落落，而田地和菜園漸漸變多，這裏就是鄒俊明說的郊區。

不遠處，“爽夠雪糕廠”的大牌匾映入王閱、張閻和蔣大鵬三人的眼簾。

蔣大鵬徹底放下了對鄒俊明的懷疑，感興趣地遠遠打量。

離廠房漸近，鄒俊明沒停車。門衛室裏的人顯然認識他的車，不等小轎車靠近，從門衛室裏跑出來，把大門打開。

小汽車直接駛進院子裏，停在角落。

“這就是我家的雪糕廠了，走，我帶你們進去看看。”鄒俊明又要去拉王閱的手。

張閻已將王閱抱起來。

鄒俊明一楞，隨即失笑，現在他算是看出張閻對王閱的在意了。

王閱莫名其妙地有點臉紅，若無其事地轉過頭看前面的房屋。

鄒俊明在前面帶路，“前面幾間房是辦公室、休息室和接待室，廠房在後面。”

他直接把三人帶到後面的廠房。

張閻見王閱好奇，將他放到地上。

一個戴著眼鏡、四十出頭的中年人見到他們，立即走過來，同時，目光已將王閱三人都打量了一遍，一個拘謹的中年人，兩個小孩……

“俊明，你怎麽來了？”中年人笑著問。

鄒俊明怕蔣大鵬三人不自在，“趙伯伯，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和兩個小朋友，我帶他們來

參觀參觀雪糕廠。您忙您的。”

“那好，你們慢慢看，我失陪了。”中年人客氣地對蔣大鵬點了點頭，便走開了。

“這是廠裏的副廠長，也是我爸爸的好友，幫我爸爸管理雪糕廠。”鄒俊明解釋完，笑道，“你們隨便看。”

廠房裏大致分為三塊，其中一塊就是生產冰棒的地方。這會兒的冰棒都是白冰棒，做法看上去似乎很簡單，準備好水，加入糖，用一根木棍攪拌均勻，再用S水的瓢往模子裏倒，放入冰棒棍，由工人運到冰凍槽；冰凍好了之後再運到熱水槽，放在裏面浸泡一會兒，方便把冰棒倒出來。雪糕的步驟和冰棒差不多，只不過原料多些，包括水、牛奶、奶粉、奶油、食糖等，

還要加入適量食品添加劑，口感比冰棒更細膩，更柔滑。

生產好之後就是包裝了。爽夠的冰棒和雪糕包裝紙一模一樣，上面印著舉著冰棒的小女孩的簡筆畫以及“爽夠”兩個字，只是顏色不同，冰棒紙的簡筆畫線條是綠色，雪糕紙的則是紅色。

王閱原本以為雪糕廠廠房裏一定很冷，事實上是他想當然了，裏面是比外面涼爽些，但還不到冷的程度。只有幾個特定的角落溫度低，其他地方仍然很熱。

大部分工作還是要靠人工，廠裏的工人們都穿著一模一樣的工作服，戴著頭套、口罩和手套，來來去去，忙忙碌碌，但有條不紊。如果在搬運的過程中有冰棒或者雪糕掉在地上，會立即有人撿起來，扔到一個大桶裏，這就是廢棄不用了。

等他們參觀完後，鄒俊明有些得意地說道：“怎麽樣？我家的雪糕廠還不錯吧？不是我吹，縣城裏五間雪糕廠，我們廠是最講究幹凈和衛生的。有些雪糕廠的工人會直接用手抓冰棒和雪糕，甚至冰棒掉到地上去了會撿起來繼續包裝。”

王閱心裏一陣惡心，無語地擡頭瞅鄒俊明。還讓不讓人好好吃冰棒和雪糕了？

鄒俊明哈哈一笑，“這裏還挺熱的，我們去辦公室坐。”

辦公室裏沒人。

鄒俊明打開電風扇，指著墻上掛著的裝裱框說道：“這是去年我們雪糕廠被評為衛生標兵的證書。”

王閱一看，果然是。

鄒俊明給幾人倒了茶，邀請他們坐下。

“張閻，說說你的想法吧、如果真的有用，我可以做主買下你的點子。”

張閻像是嚇了一跳的樣子，“買下就不用了。這些只是我們胡思亂想的想法，不專業，你敢買，我還不敢賣。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鄒俊明越來越覺得他不像是普通的小孩，“你說。”

“那就是從今年開始的五個暑假裏，飄雨鎮的零售商，我指的是轉鄉賣雪糕冰棒的那些人，必須限定人數。我算是一方，除我之外，最多只能有兩人。你們廠在飄雨鎮應該有銷售點，這對你們來說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張閻不假思索地說道。

“你確定？”鄒俊明有意看了蔣大鵬一眼，主要是他不清楚蔣大鵬到底充當著什麽角色。如果按照張閻說的，完全是他們雪糕廠占便宜。轉鄉的人每天才能賣幾根冰棒雪糕？那點小數目他並不放在眼裏。

蔣大鵬不知道張閻是怎麽打算的，悶不吭聲。

張閻頷首，“確定。你沒必把事情覆雜化，就算我將來後悔，也沒有你的把柄。我都不怕你說話不算數，你怕什麽？”

鄒俊明無奈苦笑，“好吧，你比我痛快。你說吧。”

這件事在張閻眼中確實是一件小事，他並沒有指望能在這上面賺多少錢，而且他不想嚇到蔣大鵬。對蔣大鵬，他還有另外的安排。

張閻徐徐道：“第一，改進雪糕冰棒的顏色或者說是口味，可以增加牛奶味的，水果味的……你們的雪糕口味和顏色太單調了，所以比起其他雪糕廠沒有明顯的優勢……”

王閱故意插話，眼巴巴地問：“不能做彩虹顏色的嗎？彩虹很漂亮。”

鄒俊明雙眼一亮。彩虹的顏色？

張閻點點頭，“就像閱閱說的，除了純色的白、紅、綠，還可以做彩虹的，黑白相間的。第二，在形狀上做文章，長方形，三角形，梯形，五角星，圓形，糖葫蘆狀……很多。第三點更簡單……”

蔣大鵬聽得目瞪口呆。

鄒俊明嘴角一抽。確實很簡單，但為什麽他們以前就想不到呢？難道真的是因為小孩子的想象力更強？

這就是思維的局限性了。

“吃冰棒雪糕的都是小孩子，而現在的家長都很註重小孩子的學習，你們完全可以在包裝紙上下功夫，比如印一些唐詩宋詞或者數學的公式，集齊幾張不一樣的就可以免費換一支冰棒或者雪糕之類。”張閻說了這麽多有些口渴，喝了一口飲料，停了下來。這幾點已經足夠了，腦筋急轉彎他最終沒提，或許他和閱閱以後用得上。

“這都是你們自己想的？”鄒俊明驚嘆地睜大眼。

“是啊。”張閻臉不紅心不跳，輕描淡寫地說道，“最後一個辦法是我從一個賣雞蛋的人身上得到的靈感。“

“賣雞蛋的……”鄒俊明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張閻仿佛沒有註意到他受打擊的樣子，繼續說道：“那位賣雞蛋的大媽當時應該是急著回家，對買雞蛋的人說買一斤多送一個雞蛋，買兩斤多送兩個雞蛋……”

鄒俊明幹笑著點點頭，果然了不起。轉而，他神色一正，“這些辦法都非常有用。我不能占你的便宜，不如這樣，

除了你提的條件，我再給你和閱閱訂一年的牛奶。”

“不用——”

張閻的話還沒說完被鄒俊明打斷，“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閱閱考慮吧。”

張閻挑眉。鄒俊明似乎發現他的弱點了。

“就這麽定了。”鄒俊明拍板。

張閻看了一眼王閱，“我和閱閱住在村裏，送牛奶大概不方便。”

“這你不用擔心，無非是多出一點錢的事。”鄒俊明沒把這點小問題放在心上。

張閻想了想，點點頭，問蔣大鵬，“蔣叔，能填你家的地址嗎？”

蔣大鵬並不傻，立即明白張閻的顧慮，“行，就填我家的。”

鄒俊明估計這裏面有什麽事，以後總有機會知道的。

幾人又坐了一會兒，鄒俊明非要帶王閱、張閻和蔣大鵬去飯店裏吃飯。張閻正好也餓了，估計王閱早就餓了，推辭了一下就同意了。

吃過午飯後，鄒俊明開車送他們回飄雨鎮，沒有停留又返回縣城，急於和父親商量雪糕廠的事。他仿佛能看到他們家的雪糕廠一躍成為飄雨縣排名第一的雪糕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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