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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亡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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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兩國交兵,也無斬殺來使的先例。”程艷蕓看向祁連城,挑眉冷笑。

霍天北對程艷蕓輕一擺手,“離我遠點兒。”神色透著嫌棄、厭惡,繼續道,“留著你的命,是要等王妃醒來,讓她發落你。”

程艷蕓被他的態度刺傷了,青白的臉上現出羞惱的紅暈。

祁連城對霍天北的說法是認可的,滿意一笑,悠然落座。

霍天北對徐默打個手勢,“將陸先生的話轉告三皇子。”

徐默依言轉述一遍。

程燕襲聽了,不自主地笑起來,只是那笑透著冷意,還有著促狹,“先生這是說的哪裏話?不是你我相識在先,是你要我混入霍府的麽?說我在府裏得了攝政王夫婦——也就是之前的定遠侯夫婦的信任之後,你會住進霍府。這事情要找人證也簡單,汪鳴珂、方元碌等人皆可作證。”

霍天北不等陸騫搭話,道:“徐默,將這消息散布出去。”

程燕襲亦如此吩咐了身邊隨從。

霍天北瞥了程艷蕓一眼,命人將她手中的信件呈上,掃了兩眼,丟在桌案上,對燕襲道:“你給你父皇寫信,我等著他的五十萬精兵。至於他這女兒,必然要留在京城一段時日了。你行動不會受阻,等我的人找你——你兄妹兩個得知了太多事,大周留在越國的眼線知道的事情也不少,相互斟酌一番,有些事能相互隱瞞下來似乎更妥當。”

霍天北站起身來,對陸騫偏一偏頭,冷酷地笑了笑,“你跟我去監斬。淩遲的人找了幾個,據說刀法不錯,你給蔣晨東挑一個。當然,活膩了的話,也順道給自己挑一個。”

陸騫卻已周身失力,起不得身,只剩了一點斥責的力氣:“你竟殘酷至此,來日便是你登上九重宮闕,也必然是暴君,不為蒼生敬仰!”

霍天北微笑,“你就是真的心懷天下?你就是無欲無求之人?你不是。我殘酷?是,我認下了,就從你父子二人開始證明這一點。”他晃了晃食指,“記住,別再說話,多說一個字,興許就意味著多無數人因你父子二人喪命。”

父子二人,這四個字讓在場眾人皆是色變,只除了程燕襲。

程燕襲諷刺笑道:“大名鼎鼎的陸先生,發妻亡故之後,揚言此生再不續娶,孑然一身。其實呢?你陸先生連三年都沒守到,便與有夫之婦有染,生下了蔣晨東。先帝在位時你便已對朝廷諸多不滿,因為蔣晨東的養父、生母獲罪喪命。你將蔣晨東養在身邊,後來收下的幾個人,興許是有心教導,可初時的目的,必然是欲蓋彌彰。”末了,搖頭嘆息,“這人哪,越是毫無把握做到何事的時候,越要嚷嚷的天下皆知,不這樣根本管不住自己,不知道自己會放浪形骸到什麽地步。我也明白,這種人過得不容易,為了守住那個名聲,要每日裏道貌岸然,著實不易。”

祁連城就笑,“知道的還不少。”

程燕襲做出一副自覺失言的樣子,歉意地看向陸騫,“這種事我怎能讓隨從散布出去呢?現在阻止,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訴隨從蔣晨東的養父生母是誰,至多是與王爺說說。”

祁連城招呼程燕襲,“我也有些事要問問你是真是假,走,去我房裏說話。”

程燕襲苦笑,隨著他走出房門,打趣道:“這條街不知要有多少人喪命,你現在最該擔心的似乎是你醉仙樓日後生意慘淡。”

“你越國虎視眈眈,才是我該擔心的。”祁連城一笑,“我們自家人鬥得死去活來都無妨,卻不會允許你們外人趁機作亂。醉仙樓即日起只招待你這貴客,你得陪我一起等著。”

“等什麽?”

“等攝政王妃醒來,她若不醒,你與你那個二百五的八妹妹還想活著回去?”

程燕襲哈哈的笑,寬慰道:“王妃不會有事。”

“你怎麽知道。”

“就是知道。這麽死不是太不值了?她才不肯。”

**

下午,追隨蔣晨東的一眾罪狀累累的官員沒殺完,陸騫便幾近崩潰,事實上,從醉仙樓走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大勢已去,先前的那些希冀已是不可能了,明白若再強撐下去,自己恐怕會落得身敗名裂的地步。可嘆他半生都在苦心維持美名,到最後看來卻是真真正正的沽名釣譽。

名聲他不要了,他只想要他的兒子。這件事說起來也像是個笑話——程燕襲了解的居然比他還詳細,他很多時候都在懷疑蔣晨東並非自己的親骨肉,可是程燕襲身邊的侍衛告訴他,已找到人證,他若想見,隨時可以。

這件事並非短時間可以辦到的,由此不難想見,在程燕襲還是燕管事的時候,便有人因為他偏袒蔣晨東算計霍天北而生了疑心,命程燕襲查他當年的事。

那人自然是顧雲箏。

有那麽一刻,陸騫對顧雲箏這女子簡直是匪夷所思。你說她聰慧吧,她的確是,在霍天北還沒起疑心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問題並且讓人著手查辦;你說她傻氣吧,她也的確是,傻到了明知他拐著彎要離間她與霍天北,還義無反顧地中招——這中招的方式也夠狠的,將她自己逼到了生死難測的險境,將霍天北一下子就推到了爆發雷霆之怒的地步。若非關乎生死,他真會懷疑顧雲箏是故意為之——這多痛快,所有隱藏在暗中的人、算計全部暴露在了霍天北眼中,再也無從周旋。

陸騫滿腹的恨意——顧雲箏是為了蕭讓才受傷的,霍天北不應該給她補一刀殺了她麽?怎麽卻將怒火發洩在了別人身上?那個瘋子!

怎樣的恨意都無濟於事了,他只能做出明智的選擇,對霍天北說你別再繼續殺人了,把裴奕找來。我告訴他去哪裏取你所需的那幾位藥材。

霍天北命人去尋裴奕,遙遙望著問斬臺,語氣淡漠:“只差一樣臘雪。至於這些人,是罪臣,該死。”又笑,“怎麽,看的打怵了?多好看的景致。”

陸騫聞著彌漫整條長街的血腥氣,胃裏反酸,隨時都有嘔吐的可能。可他只能忍著。

過了半個時辰,裴奕回來了,身邊跟著兩名小廝,三個人各捧著一個小壇子,俱是小心翼翼的。到了霍天北近前,“我估摸著只有臘雪是輕易不能尋到的,這東西要采集太難。都是雪水,但是我分辨不出哪一壇是臘雪,你看看吧。”

霍天北用力拍了拍裴奕的肩頭,“好兄弟,多謝。”

陸騫瞪著裴奕,氣得腦仁兒都開始作痛。是什麽時候開始的,這兩個人相識的?裴奕這個小兔崽子,霍天北對他有什麽好?他怎麽就這麽賣力?!

**

顧雲箏陷入了漫長無盡的夢魘之中,一時如置身冰冷窒息的深海,一時如置身烈焰焚身的禍害。

昏沈的意識裏,記得自己受了傷,但是感覺不到疼,或許是身體已麻木,或許是最疼的地方不是傷口,是心。

一直聽到哭聲,女子壓抑的飲泣、熠航的小聲抽噎、宸曄宸曦的哇哇大哭。

為什麽都在哭?難道就要死了麽?再次死後,心魂會不會有附到另一個人身上?

想到這些就驚懼焦慮不已。不要再變成誰了,她要活著,只做顧雲箏就好。

**

顧雲箏昏迷了三天。

三天內,宸曄宸曦似是心有感應一般,不時哇哇大哭,任誰也哄不好,宸曦哭得格外賣力氣。

霍天北見這情形,索性命奶娘將兩個孩子抱到病床前,讓他們在顧雲箏近前哭。想哭就由著性子哭吧,說不定就能將她哭得快些清醒起來。

他自己就在西次間處理諸事。回府之後,柳閣老、葉閣老負責監斬一眾貪官汙吏,他則查閱著蔣晨東手裏的資產。

蔣晨東進京之前,人們都說他手裏的資產與他霍天北相差無幾。其實才不是,蔣晨東一直都比他富裕,做了駙馬爺之後,資產也成倍翻了幾番,當然是各路官員孝敬他的。

這樣也好,銀子全部充入國庫,再順勢弄個駙馬貪汙案,以此名義繼續整頓官員的不正之風。

與內閣議了此事,內閣開始著手辦理之後,又命人嚴密監視程燕襲,既然這人出現了,就再也不能讓他消失在眼界內。

想來也是脊背發寒——邊境的防守要疏松到何種地步,致使鄰國皇子潛入京城這麽久都無從察覺。皇上怎麽就不能拿出當初算計殘殺忠良的心思,將邊關防守布置得嚴密一些?這也是首要解決之事。現在看來,越國皇帝很明顯是吃撐了讓一雙兒女過來跟他逗悶子,可別的國家不會如此,說不準哪日就會興兵入侵。

已經幾個晝夜沒合眼了,他還是全無睡意。白日每隔一段時間就去看看顧雲箏。

他至今不知看過多少人在他面前死去,不知看過多少人生死難定,有人能熬過來,有的人不能。

她呢?

她可以的,必須要熬過來。

這晚,熠航用過飯就來看望顧雲箏,掉了一會兒金豆子,依依不舍地走了。

霍天北走進寢室的時候,看到肥肥居然還在房裏。小家夥一雙前爪扒著床沿,身形直立著,正眼巴巴地看著顧雲箏。聽聞他趨近,扭頭看看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帶著點兒沮喪,前爪落在地上,往一邊走了幾步,又蹲坐在了床榻板上。

它不想走,看起來蔫蔫兒的。

很久一段時間了,熠航將它帶在身邊,當成寶貝似的。它並沒時間整日與她膩在一起,此刻她這樣了,它竟也悶悶的。

霍天北彎下腰,帶著點兒遲疑,摸了摸肥肥的小腦瓜。

肥肥發出嗚咽似的聲音,也沒躲閃,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床上面色慘白的顧雲箏。

“她有什麽好?”他語聲低低的,“連你都記掛著。”

堇竹站在一旁,默默垂淚。

霍天北又問肥肥:“她若總不醒,該怎麽辦?她若不要你了,該怎麽辦?”

肥肥垂了眼,看著自己的一雙小爪子。

霍天北揉了揉肥肥的小腦瓜,又拍拍它的背,發現她真是沒起錯名字,真是肥肥的小東西。

他站起身,擦了擦手,坐在床畔,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我把蕭讓安置在了艷雪居,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呢,琢磨著盡快給他和雲家昭雪,恢覆爵位。可你敢再睡下去,我就要殺掉他了。”

換在平時,堇竹一定會偷偷地給霍天北一記白眼——這都什麽跟什麽?都到這會兒了,說點兒暖心的話不行麽?不開口閉口的威脅不行麽?在此刻聽了,卻是淚如雨下。

她抹了一把淚,匆匆出門去洗臉。

霍天北和衣臥在她身邊,手指細細撫過顧雲箏的容顏,“你不醒過來,我就擔心的睡不著。是不是想熬死我?咱們這到底是誰欠誰?”

顧雲箏的睫毛顫了顫。

他心中大喜,柔聲喚她:“阿嬈?”

顧雲箏的手指微動,指節輕輕碰了碰他掌心肌膚,睫毛顫了幾顫,緩緩的,很吃力的,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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