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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風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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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午間,顧雲箏出門之前,賀沖聞訊而來,沈吟片刻,盡量言辭委婉地道:“夫人,侯爺出行這一路,看盡了民不聊生的慘景,能做的卻有限,不能救落難百姓脫離水深火熱。徐默來信說,侯爺這些日子甚是繁忙,想來心中也是惱火萬分的。”

“民不聊生?”一身男子打扮的顧雲箏看著賀沖,“外面竟到了這種地步?”

賀沖頷首,“京城中貪官汙吏甚多,地方官員自然是上行下效,最終受苦的自然是黎民百姓。聽聞不少百姓已無從忍受徭役賦稅,背井離鄉。”

“哦。”顧雲箏沈默片刻,對他道,“我除了上次的事,平日裏還算知道輕重吧?”

“自然。”賀沖微笑。

“那麽,你放心,不會再有率性而為的事了。”

“是屬下多事了。”賀沖拱手告退。

顧雲箏去了醉仙樓,沒帶熠航、堇竹,隨行的是燕襲、高程。

祁連城已等在聽月軒。

落座後,她取出一個小冊子,“這是一些官員相互揭短的記錄,你看看有沒有可以加之利用的。有一些事我看著雲裏霧裏或是無足輕重,落在你眼中也許就不同。”這錦衣衛指揮使的腦子裏,裝著不知多少人的秘聞、虧心事,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說不定就能順藤摸瓜弄出大動靜。

祁連城道聲謝,神色鄭重地接過小冊子,又奇怪,“你從何處得來的?”

這些當然是方元碌、汪鳴珂幫忙弄到的,給一些人減免三兩分的利錢,讓他們說出知曉的某個同僚做過的虧心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自然是很麻煩——減免的利錢,要從她應得的那一份裏扣除,還要讓方元碌做的心甘情願不著痕跡,也是費了點周折的。

“那你就別管了。”顧雲箏笑道,“不但不能管,還不能查緣由,一旦被我發現,你我只能停止互惠互利的局面。”

祁連城一笑,“明白。”

“你放姚祥回去了?”

“嗯。豬狗不如的東西,一個最下流的劊子手,殺他都嫌臟了手,還不如利用他做點事。”

顧雲箏會心一笑,“那自然是最好,我以觀後效。”

祁連城看著她,“別以觀後效了——你或是你的人,與別影樓搭得上話麽?”

“問這些做什麽?你想怎樣?”

“錦衣衛裏也有一些女子,我想安排幾個到別影樓,放到受達官顯宦追捧的三個女子身邊。”這件事需要她幫忙,祁連城說的也就詳細些,“她們既能保護那些身世飄零的女子,也能隨著一些事情的進展有所作為。”

顧雲箏思忖片刻,“我盡力,兩日後給你答覆。”

“你能做到。我靜候佳音。”

“京城之外已是民不聊生。蕭讓那邊如何?”

“那邊還算不錯。安家在那裏富甲一方,與朝廷中幾名大員都搭得上話,那邊的官員自然不敢造次,影響了安家的生意,可不是好玩兒的事。”祁連城說到這裏也想起來了,“你府中就有個安家女,倒是我啰嗦了。不過,也只是眼下無事,過段日子就亂起來了。”

“怎麽說?”

“過段日子,海賊橫行。”

這一句別有深意。顧雲箏笑道:“你是真的樂得見到皇上的天下亂成一鍋粥。”

“沒錯。越亂越好。”

“那麽,蕭讓還能回京來看熠航麽?”

“也沒那麽快。他已在回京路上。”

蕭讓,已經在回京的路上。長久的盼望,終於就要成真了。顧雲箏輕輕透了口氣,“你事先知會侯爺一聲吧,他見熠航也容易。”

“我會的。”

顧雲箏又問:“熠航的七叔回不回來?”

祁連城點頭。

“聽說他以前不是很成器,現在怎樣了?”顧雲箏給自己找了個說得過去的說法,“要是還是沒個樣子,就別讓熠航見他了。”

祁連城忍不住笑起來,是發自心底的那種笑。這說辭讓他覺得她有點兒孩子氣,全沒以往的冷靜。人家叔侄兩個,不論怎樣都沒有不見的道理,她卻是這個態度,難不成擔心一兩次照面就讓熠航近墨者黑?這樣的護犢子,就有點兒不講道理了。

顧雲箏挑了挑眉,隨即釋然一笑。其實她平日本就偶爾跳脫,只是他不知曉,所以意外好笑。

祁連城道:“雲笛到底是雲家人,以前少不更事是真的,離京一直由蕭讓提點著,如今品行很不錯,來日應該可以重振門楣吧。”

能讓祁連城說很不錯的人,屈指可數。顧雲箏真正放下心來,高高興興地回了府中。

安姨娘聽說顧雲箏回來,去了正房,帶著給熠航新做的幾件衣服、兩雙鞋子。因著聽說熠航這兩日有些咳嗽,還帶了親自做的梨子水。

顧雲箏不由汗顏。安姨娘這幾個月,給熠航做的衣物、鞋襪恐怕已經有一大包袱了,她卻到今日才做了半件——前些日子開始做,到現在才做了一半。

安姨娘指了指食盒裏的的梨子水,“也不知五少爺的咳嗽因何而起、喝梨子水妥不妥當。”

“賀沖給他看過了,可以喝。”長達幾個月的觀察,顧雲箏已能完全確定,安姨娘對熠航是發自心底的關心,三不五時地讓她看看熠航,熠航對這位姨娘也是慢慢親近了些,她笑著起身,“我們一起去看看他。”

熠航這兩日打蔫兒了,因為顧雲箏和賀沖讓他休息兩日,無恙後才能出去玩兒,便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悶在房裏。此刻,他正在與堇竹玩兒翻繩,心不在焉的。看到顧雲箏和安姨娘才笑了起來,連忙下地行禮。

“好些沒有?”顧雲箏摸了摸他的額頭。

熠航答道:“沒事了,這半晌都沒咳嗽。”

連翹與堇竹俱是笑著點一點頭,“的確如此。”

安姨娘則笑著將梨子水端給熠航,“五少爺喝幾口?”

熠航欣然點頭,他喜歡喝這種甜甜的湯水。

顧雲箏剛要落座,春桃進門來通稟:“燕管事來見您。”

熠航就咕噥一句:“四嬸總是這麽忙。”

顧雲箏卻是笑道:“忙也是為著你。”

熠航細看了看顧雲箏,“四嬸眼裏都有血絲了,該好好兒歇息。”

顧雲箏心裏暖流湧動,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我曉得。讓安姨娘教你畫畫好不好?”

熠航眼睛亮晶晶的,“好啊。”

顧雲箏這才去見燕襲。

燕襲是來稟明這幾日外面的事:“駙馬爺先拿姚祥開刀了,上折子歷數姚祥這幾年來的大小過失、明目張膽的斂財等諸多惡行,皇上很生氣,卻還是沒予以發落。姚祥這幾日急得上躥下跳,變著法子討皇上高興。”

蔣晨東是駙馬爺,而蒲家與雲凝的關系是公開的秘密,所以,他不會急著對蒲家下手,要等個時機。顧雲箏頷首,又問起蒲家,“那邊怎樣?侯爺可有動作了?”

燕襲道:“這兩日,賀沖去了秦閣老家中兩次,秦閣老又見了鳳閣老兩次。”

霍天北留著太夫人的一條命,就是要利用她挾制秦閣老,讓秦家為他所用。

鳳閣老正處於被幾名閣老聯手打壓的時候,眼下,如果秦閣老說鳳家幫忙除掉蒲家,他這內閣之首就不再予以打壓,鳳閣老即便是半信半疑,恐怕也會著手此事,以求從困境中掙脫。

鳳閣老在兵部,蒲家人也在兵部,兵部尚書發落下面的人,最是妥當。

局面很樂觀,顧雲箏滿意地笑了,又說了祁連城提的那件事,“你卻別影樓打個招呼,對那幾個人留心些。”她不能絕對的信任祁連城,而且另有考慮,怕有些事都是出於相同的目的,卻因方式不同弄巧成拙。

燕襲滿口應下,又說起陸騫:“陸先生這幾日出門,見的都是內閣中人,是與駙馬爺一同去的。”

顧雲箏不悅,為霍天北抱不平:陸先生住在霍府,卻為蔣晨東周旋,這叫什麽事?只是想不通,霍天北就算真的冷血,比起蔣晨東,總還算好吧?陸先生難不成是瞎了聾了,居然對蔣晨東那般行徑置若罔聞。

燕襲打量著顧雲箏的神色,道:“要不我試著查查蔣晨東或是陸先生?”說實在的,他這些日子看著陸先生的行徑,也是一頭霧水。

顧雲箏笑望了燕襲一眼,“那就試試看,別強求解惑。”那兩個人可不是泛泛之輩,戒心必是極重的。

“明白!”燕襲爽快應聲,又遲疑地道,“進府之後,聽說了夫人不少是非,我怎麽覺得……覺得夫人不像是顧家人?難道您就不想查查自己的身世?”

“不想。”顧雲箏幹脆地道。

燕襲訝然。

“我的日子過得很好,不需要平添煩擾。”其實她不過是占據著這具身體,哪裏需要追究什麽身世。想追究的話,顧太太離京之前她就盤問了。真的,日子好好兒的,何需平添煩擾。

燕襲一笑,“也是。”

顧雲箏對這話題毫無興趣,轉而問起別影樓:“如今清君已成了那裏的招牌了吧?”

“她的確是最受人青睞。每日上午,她都要去南柳巷的宅子一趟,高程與她見過幾次了,有兩次說了一會兒話。”

這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高程會不會將蕭讓並未死去的事告訴清君。

**

連續幾日,高程每次稟明手邊的事情之後,看著顧雲箏總是欲言又止。

顧雲箏每次都是心生笑意。這個人哪,也不怕把自己悶壞。這日一早,她遣了身邊的仆婦,問道:“有什麽要告訴我?”

高程低頭沈思片刻,道:“是關於清君姑娘的事。想來夫人也知道了,我與她以往算是相識之人。眼下她知道我在侯府做管事,也知道了那天聽她彈琴的是夫人,對於蒲家、姚家的事也有耳聞,就猜想夫人是不是為雲家不平才如此行事的。”

“然後呢?”

“若是如此……”高程又思忖片刻才道,“她想能不能請夫人相助,到宮裏。哪怕是做個宮女也好。若是夫人不願如此,她只能求相熟的官員相助。”

顧雲箏繼續發問:“此話當真?”

高程點頭,言語如常的利落起來:“當真。我是擔心她入宮出了閃失平白送掉性命,這幾日才猶豫著該不該跟夫人說一聲。可她若是等不及,找別的官員相助,保不齊被人欺騙,下場更不好。”

“這樣說來,她心意已決?”

高程又點頭。

“那麽……”顧雲箏的指節輕叩著桌面,“你跟她說沒說過,濟寧侯還在人世?”

高程難掩意外,擡起頭來看著顧雲箏。這件事,她是如何知道的?是祁連城告訴她的麽?應該是。釋然之後,他再度點頭,“我見她主意已定,知道因何而起,權衡輕重之後告訴了她。她還是不改心意,說不論侯爺在不在人世,她都要試著幫他一把。”最後,他又低聲補了一句,“她還告訴我,別影樓裏有這心思的人,有幾個。”

這些女子,這些蕭讓甚至不能給個名分的女子,到了如今,待他還是赤子情懷,有了一點點希望,有了一點點能力,就想為他做些什麽。

顧雲箏反反覆覆斟酌著高程說的這些話,最終點一點頭,“我知道了,盡力而為。”

“多謝夫人。”高程語帶悵然。

顧雲箏看他一眼,苦笑,“說不準她會不會後悔,猜不出她日後前程,可總比別的人幫她更好一些。即便是明知作孽,但她若是心意已決,也只能如此。”

高程黯然點頭,離開花廳時,想著夫人一個年輕輕的女子,竟比他還果斷。他可是猶豫了好幾日,夫人卻是思忖片刻就有了決定。

顧雲箏想到祁連城將人手安排到別影樓的事,不由輕嘆一聲。他安排人手,無非是要了解光顧別影樓的達官顯宦的另一副嘴臉,尋機獲知廟堂之事。而他有沒有打過宮裏那位的主意呢?應該有吧。

不,他本就是沖著那個人去的。否則,哪裏還有姚祥上躥下跳的餘地。要知道,姚祥可也去過幾次別影樓。

是這麽巧,巧合之下,關乎著清君的一生,甚至於,還有生死。

她喚來燕襲,把清君的事情說了,讓他去醉仙樓告訴祁連城。

**

姚祥的事情一直懸而未決,蔣晨東卻也不著急,每隔五日上一道參姚祥的折子,其餘的時間,用來幫著鳳閣老收拾蒲家了。

鳳閣老上過幾道折子,既是為治下不嚴請罪,又彈劾蒲家。皇上也不知在忙什麽,留中不發,惹得一些厭棄蒲家的官員心急起來。

是在這時候,蔣晨東出面,與鳳閣老齊齊收集蒲家的證據,與數名官員聯名上疏,請皇上懲戒蒲家三老爺、四老爺。

蒲家這幾年切實的證據,霍天北手裏一大把,陸陸續續放給了鳳閣老和蔣晨東一些。等到皇上繃不住了不得不給個說法的時候,他寫的長長的一道彈劾蒲家的折子也到了龍書案上。

皇上好生安撫了雲凝一番,到養心殿面見六位閣老,說這些日子並不是不聞不問,而是命專人查辦蒲家過錯了,查證中所知諸事,與定遠侯折子上列數諸事完全相符,是以,將蒲家兄弟二人打入大牢,不日問斬,蒲家其餘人等一概流放。

蔣晨東暗自窩火。霍天北的折子剛到,皇上就定了蒲家兩人的死罪,連刑訊逼供都省了,這讓人看起來,皇上還是看重霍天北的情面,那他之前與別人忙活半天又算什麽?唉,他在心裏嘆息一聲,果然還是那個狐貍更沈得住氣。

皇上卻也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其實霍天北的折子那麽長,他只看進去一句話——霍天北說,蒲家人今日愈發目中無人,在人前招搖過市,且已靜妃外戚自稱。

雲凝是雲家人,的確是,可所有人都裝糊塗,那就永遠是猜疑。偏生蒲家不知輕重,時常進宮不說,居然還說過那樣的話?!一定是的,定遠侯才沒閑心捏造這種謊言。既是如此,蒲家人就一刻都不能留了——他早就有除掉蒲家、掩蓋一些事實的真相,眼下這是絕好的機會。之前沒正經應對,一來是時機不到,二來也是雲凝每日裏哭得梨花帶雨的為蒲家求情,他才拖到了如今。

這檔口發落蒲家是最好——他就是要蔣晨東知道,你是我的妹夫,可霍天北依然是我的寵臣,他的話我最重視。你想不被師出同門的霍天北壓著,就要多花些心思,多做幾件壓過霍天北的事。官員爭鬥是好事,都不鬥了才是壞事,這道理他最明白。

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笑,笑霍天北怎麽那麽招人恨:陸騫每次進宮,提起霍天北,都是頗有微詞,說因這幾年一些事,實在是不能再認可那個昔年學生,對蔣晨東卻是滿口的稱讚。他不懂,不論哪方面來講,霍天北都比蔣晨東更讓人賞識,偏生陸騫是這樣。

可是這樣好啊,太好了。

師徒兩個都與霍天北不合,聯起手來,就算不能死死壓制住霍天北,鉗制住卻是一定的。有他們與霍天北表面和氣暗裏爭鋒,他就不需再擔心後者功高震主權傾朝野了。

解決完蒲家的事,雲凝哭了一整日。皇上勸的口幹舌燥也沒用,索性用一件事讓她心安,第二日就下了廢後的旨意,將皇後打入冷宮,隨即就冊封雲凝為貴妃。

雲凝的眼淚這才收住了。

可這件事一出,朝堂炸鍋了。廢後可不是開玩笑的事,皇上卻率性而為,當做兒戲一般,著實讓人憂心。

底下官員的折子皇上可以不看,幾位閣老他卻是不能不見的。連續被幾個人絮叨了幾天,皇上煩不勝煩,索性拿鳳閣老開刀——這一日,鳳閣老正好心好意地規勸的時候,皇上發了火,一通訓斥之後,責令他回家歇息一段日子,其兵部尚書職,由西域總督葉松擔任。

幾位閣老心願得償,聞言俱是一喜。皇上又派給了他們差事:快些擬出新一任西域總督的人選。

內閣有了新的事情要忙,更要準備與新一任兵部尚書攀上交情,談論後宮事情的時候話就少了些。皇上很滿意,想著可以安安心心的去做這些日子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幾日後,宮裏有傳言流出:皇上曾連續三日夜間離開宮廷,天明方回,也不知去了何處。

雲凝比誰都清楚,那不是傳言,是真的。她氣得火冒三丈,換在雲家落難前的脾氣,早就將室內擺件兒全摔在地上了,可如今不行,不能再做那樣任性的事情了。

她疑心皇上在外有了新人,所以才做出這樣聳人聽聞的事。若是有了新人,她這寵妃不就要飽受冷落了?她進宮的目的就是可想不可及了。

她去養心殿見皇上,卻被太監攔在了門外,說皇上正在歇息。她只好回到宮裏,想找個人說說話,給自己出出主意,便又想到了蒲家獲罪的事,傷心不已。

如今是真正的勢單力薄了,就連名義上娘家鳳閣老一家,如今也是自身難保。

想來想去,想到了這件事的源頭。

是霍府中人不由分說傷人在先,才有了後來一系列的風波。都怪顧雲箏,她起初若是私下了解此事,怎麽會到這地步?定是她強詞奪理與在外的霍天北百般數落蒲家的不是,霍天北才出面介入此事的。一定是的。要知道,霍天北從來都是被人彈劾的主,他何時彈劾過別人?

越想越惱火,陡然生恨。

雲凝喚來楊柳,吩咐道:“請霍夫人到宮裏來,我有事找她商量。”

楊柳猶豫片刻才稱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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