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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情濃(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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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天北常乘坐的馬車內,顧雲箏坐在章嫣對面,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喝茶,目光中滿是探尋。她真是沒辦法消化掉章嫣方才的話語。

章嫣說什麽了?

藍姨娘要害章嫣,這是可以想明白並接受的。

還說什麽了?

找到要嫁的人了?要請她和霍天北保媒?

一夜之間就能定終身麽?

誰信?

鬼才信!

是不是郁江南做了什麽過分的事?!

顧雲箏將茶盅頓在茶幾上,定定地看著章嫣,語聲冷靜沈凝:“嫣兒,你給我原原本本地把這件事再說一遍。尤其郁江南,他說過什麽做過什麽,你一定要給我原原本本覆述一遍。你,不要委屈自己。你,不需要委屈求全。”她抿了抿,“這件事,我給你做主,你不要跟我隱瞞什麽,我不會委屈你的。聽明白了?”

有些事,她顧雲箏可以大度可以遲鈍可以慢性子的像個傻子,因為她知道,那些是她重獲新生之前的事,與她有關,也與她無關。可是章嫣不一樣,這女孩子不一樣,她會像在乎、關心蕭讓一樣的去在乎、關心她。

都說人走茶涼,可章嫣沒有這樣。她對章嫣,也不會因為身份變更而淡漠疏離。情分便是如此——不,應該說有些情分便是如此,不講血緣,只講緣分。

章嫣看著顧雲箏,看著這個比她還小一歲的表嫂,清楚的、真切的看到了她眼底的關切、惱火。

關切,是給她的。

惱火,是給郁江南的。

她的小表嫂說,給她做主,不會委屈她。

那樣決然,不容置疑,不由得人不信服。

章嫣眼中浮現出淚光。好久了,孤單好久了。除了母親,沒有誰給她這樣的支持。從阿嬈走了之後,沒人再這樣支持她了。母親的關心,總是有些無能為力。而她的小表嫂,卻是用了那樣不容置疑的語氣。

很像,與阿嬈很像。

很想,特別想阿嬈。

章嫣哭了,眼淚似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無聲滾落。

顧雲箏探究著章嫣眼中的情緒。沒有委屈,只有感動、傷懷。

想到了什麽?

顧雲箏沒有時間深究,拿出帕子給章嫣拭淚。

章嫣迅速調整情緒,強忍住了淚,勉力扯出了一抹笑,“方才想到了已故的友人,表嫂勿怪。”之後,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講給顧雲箏聽。

顧雲箏冷靜地分析之後,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把郁江南想偏了。可婚事還是不妥,郁江南那態度,不是擺明了與章嫣各取所需麽?

但是不這樣做的話,宣國公府那個門風,肯定會讓章嫣名聲受損。

章嫣輕聲道:“他說的句句在理,我的婚事也一直是母親一樁心事,這樣的結果我樂得接受。要怪只能怪我總是愚鈍,不知道那些人的心腸已歹毒到了那地步。他若是日後不改心意,這事就這麽定了吧。”

顧雲箏面無表情,悶頭喝茶。連喝了兩杯茶,她讓車夫停車,去了後面找霍天北,坐下之後就道:“你都知道了吧?郁三爺怎麽會及時出現的?”

“問過江南了。”霍天北慢條斯理地道,“他昨日也去了耀華寺,盤桓到入夜才離開,走近路去城外那所宅子就寢。也幸虧如此,否則後果不可想象。”他看著顧雲箏,“還有懷疑的話,等賀沖查清所有細節,你細細詢問。”

顧雲箏對上他視線,緩緩地逸出笑容,擡起手來,撫上他面容,“難為你了。”他竟與她一樣,在這種時候,犯了可恨的疑心病,即便郁江南是那個救下章嫣的人,他們兩個還是覺得事情太巧,從而要用切實的證據打消心頭那絲狐疑。

霍天北無奈地扯扯嘴角,“反過來我也會這樣。”事關兩個都看重的人,他必須冷靜查證。換個女子的話,就大可不必了。他握住她的手,“已吩咐人將藍姨娘母子兩個帶回宣國公府了。”又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我們這個表妹怎麽這麽笨?怎麽總是被小人算計?”

顧雲箏不可控制地笑了,“這話與我說說就算了,別跟嫣兒說。你也不希望做了好事還沒人念你的好吧?”

“那倒無關緊要,不缺她念我的好。”

“你啊。”顧雲箏真是拿他沒辦法。

“現在高興了?”霍天北把她攬到懷裏。

“嗯。”顧雲箏點點頭,解釋自己之前的反常,“之前是又感動又難過,想著不論是誰,又嫣兒這樣一個摯友,也該知足了。可同樣的,誰也不會希望嫣兒為了那點兒執念落入險境。”

“我說嫣兒那是表面文章,她嗤之以鼻。”

“表面文章是做給別人看的,嫣兒又不是讓誰看的。”

“不讓誰看還做什麽?真要記著摯友,想法子把日子過好,日後找機會為雲家人略盡綿薄之力,這才是她該做的。”

顧雲箏其實也認可他的說法,但若說出讚同的話,就等於否定了章嫣,她笑著掩住他的嘴,“你閉嘴吧。”

霍天北笑了笑,雙唇摩挲著她纖長的手指。

顧雲箏的手移開,“他們兩個的婚事——”

“也算是有點兒緣分,我不反對。”霍天北身形向後,斜倚著大迎枕,“你怎麽看?”

“嫣兒想怎樣就怎樣吧。”章嫣的處境不同於別人,顧雲箏兩世為人也不能完全理解,到這時候,她決定尊重章嫣的意願。話說回來,郁江南除了對嫁娶的態度有些漫不經心,實在是個不錯的人選。章嫣已經見過郁江南了,這事若是沒成,她上哪裏找一個比郁江南更出色的人?想得出的也只有身邊這個,而這個是她的。

“這樣最好。難得江南想娶誰,你我若是反對,恐怕也沒用。”霍天北眼中有了笑意,神色柔和許多,又道,“等會兒到了宣國公府,我來處理餘下的事,傳不出風言風語,你讓嫣兒放心。”

“嗯。”

“知情的人,都不能再留在章府,我讓賀沖處理。”霍天北叮囑她,“有些人,嫣兒就算是不舍也沒用,也該讓她長點兒記性了。”很多時候像是夢游的章嫣,也該醒一醒了。

顧雲箏知道所謂處理意味的是什麽,無言點頭。章嫣一定會覺得霍天北手法冷酷,但事關她名節,實在容不得婦人之仁。章嫣還有很多年要過,若是名聲有損,餘生豈能安度。沈了片刻,她問:“郁三爺那邊,不會有人亂說吧?”

“他心裏有數。放心。”

顧雲箏想到他今日又不能去左軍都督府,打趣道:“你總是這樣不著調,可千萬別出了岔子。我和熠航、嫣兒可都指望著你呢。”

霍天北忍不住笑,展臂將她擁到懷裏,親了親她面頰,“為什麽你說這種話的時候,我只覺得好笑呢?”

“我說的可是肺腑之言。”顧雲箏故作不滿,“你總這樣,我心裏真沒底。”

“說的也是。我真該先去點個卯,而不是大半晌都看著你寫字。”霍天北啄了啄她唇瓣,“陪著你這小沒良心的做什麽?怎麽想都不劃算。”

“原來你是在陪著我啊?”顧雲箏心裏暖暖的,咬了咬他的下巴。

霍天北微揚了下巴,笑,“也不用奇怪,不著調的人有什麽做不出的。”

顧雲箏輕聲笑起來,喚車夫停車,下車前匆匆吻了他的唇角一下,“謝謝。”

她與章嫣做伴去了。

車子很快又動起來。霍天北摸了摸唇角,又摸了摸下巴,鼻端還存著她若有若無的蘭花香氣,他無聲的笑。

他的確是該做出個勤勉的樣子來。本就是每天上午坐班,還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連三個閣老都疑心他做官做的有了惰性。

其實他只是看出了皇上的打算,才恣意度日。只要他不跳著腳鬧著造反,皇上就不會動他。

不得不承認,皇上這一步棋走得很不錯。

他在兵部的人不少,關鍵時刻,他的意思就是兵部的意思。現在皇上把鳳閣老調了回來,日後他勢必要受足牽制。可反過來也一樣,鳳閣老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隨心所欲。如此相互鉗制,獲益最大的是皇上——五軍都督府與兵部的矛盾越大,兵權越是牢固,皇上盡可高枕無憂。

若只看這件事,皇上倒是深谙制衡之道。可惜的是,皇上也只有這件事做的有點兒意思。

那邊的顧雲箏正與章嫣四目相對。

“處理掉?怎麽個處理的法子?”章嫣語聲惶惑,“表哥那性情……我那兩個丫鬟……”

顧雲箏輕描淡寫地道:“這件事你就交給侯爺處理吧。換了別人,也會這樣做。的確是,人命關天,可是對於侯爺而言,你過得好,身邊沒有隱患才是最重要的。是,也許你會覺得,丫鬟待你忠心耿耿,可忠心耿耿並不代表沒有過錯,她們沒有及時意識到危機,一點忙都幫不上,若說有點用處,不過是在你落難時她們跟你做個伴。”

章嫣沈默半晌,“說到底,還是我沒用啊。我不會點撥身邊的人。”

“這麽說也對。”顧雲箏平靜得顯得有些冷漠了,“這次權當買個教訓吧。別忘了,你昨日險些被人□而死,今日能坐在這兒與我說話已是萬幸。你不想身邊人再因你賠上性命,就牢牢記住這次的教訓,日後萬事小心。”

章嫣沈默多時,深深地看了顧雲箏一眼,輕輕點頭。表嫂與阿嬈的相似之處,不過點滴。

顧雲箏猜得出章嫣在想什麽。她其實從來就是這樣的,從來就有這無情的一面,只是以前無從讓章嫣知曉罷了。有所得必有所失。做朋友是那一世的事情了,如今她只能做章嫣的親人,要狠下心腸,說一些以前不便說出的話。

霍天北讓車夫加快速度,先一步到了宣國公府,徑自去見章夫人,讓舅母安心,隨後又去了書房見宣國公,把事情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

宣國公先是恨藍姨娘恨得咬牙切齒,聲稱要把那賤妾扒皮抽筋,聽到霍天北有意促成郁江南、章嫣的婚事,他楞了楞,之後連連擺手,“那可不行!那個人我倒是也聽說過,是一表人才,有些才幹,卻是身世不明。日後有個什麽事,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再說了,無父無母管教,品行定然不可靠。這件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你別跟著瞎攪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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