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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與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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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故問。”顧雲箏語聲輕柔,含著笑意,停留在他唇畔的手,自然而然地收回。

霍天北睜開眼睛,凝視著眼前人,一手擡起,輕撫著她面頰,感受著指下宛若凝脂美玉的肌膚觸感。她目光平靜,沒有羞澀,沒有慌亂,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引得他心生戲謔,緩緩趨近她容顏,手指也滑到她領口。

顧雲箏繃不住了,不自在起來,又強行克制著要掙紮的沖動,眼神開始躲閃,長睫慌亂地忽閃起來。

霍天北眼底盡是笑意,雙唇覆上她淺淺水紅唇瓣。

顧雲箏真正敗下陣來,想逃,想繼續做沒出息的小鴕鳥。

霍天北的手扣住了她後腦,手勢霸道,雙唇卻如飛掠花間的蝴蝶,輕柔輾轉,索取她口中甜美。

顧雲箏以前一直以為,只有恐懼才會讓人不可控制的身形打顫。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有瑟瑟發抖的一天。

他存著戲弄的心思,吮著她唇瓣,追逐著她輕顫的舌尖。卻沒想到,情慾瞬時在體內躥升。

無可控制,他也無意控制。

他覆上她身形,除去彼此束縛。

顧雲箏完全懵了。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段日子對她都是很耐心的。怎麽忽然間就……再說現在時候不對,大早上的。

她想提醒他,想用這理由再拖一個白天,想讓自己做好準備。他卻不允許,根本不讓她說話,用綿密的越來越灼熱的親吻湮沒她。

她意識到自己越來越綿軟越來越無力,根本不能與他抗衡。

那就認命吧,早晚還不是一樣。

她閉上眼睛。

**

顧雲箏從來不知道,這回事時間這麽久,這麽難受。

起初有些疼。

難以容納他。

幸好他有耐心,一再給她緩和的時間,算得體貼。

之後的感受,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因為陌生不適應而抵觸。

她越是抵觸,他就越是變本加厲。甚而在她耳邊柔聲問她:“你這是跟誰過不去呢?”

是啊,她也在問自己:都到這一步了,你抵觸還有什麽用?為難的不還是自己?倒不如順著他的心思,也好早些結束。

便由著他擺布。

誰知道那個混賬東西還是沒完沒了,折騰半晌,她覺得疲憊,又難受起來。

他便又開始撩撥,讓她情動。

如此反覆。

雲泥之間掙紮起落好幾回,顧雲箏想死回去的心都有了,可總不能走到一半放棄。

喘著氣勾緊了他,她放松自己,任身形被擺成方便他采擷的姿態,語不成調地哄勸他:“差不多就成了……大早上的,你好歹給我……給我留點兒顏面。”

霍天北的心瞬間柔軟得一塌糊塗,熱切地吻住她,氣息急促起來……

顧雲箏真懶得動,生平第一次想賴床不起,卻也只能想想。

“要不要再睡會兒?”霍天北柔聲問她。

顧雲箏搖頭,把臉更深地埋到他懷裏,“你去洗漱。”

“你呢?”

“你先去。”顧雲箏裹緊了被子。

霍天北被她引得輕笑,板過她的臉,吻了吻她唇角,“行,等會兒我叫丫鬟進來服侍你。”

“嗯。”等他去洗漱了,顧雲箏從枕下摸出懷表看了看,已經晚了,請安要比平日晚半個時辰了。偶爾晚一次,也不打緊。

盥洗之後,顧雲箏才察覺,她與霍天北這一早都沒被驚動。安姨娘與熠航來請安的時辰已過了,卻沒人通稟,向來是被丫鬟請回房去了。又見李媽媽、春桃、連翹等人都是喜上眉梢,也就明白過來。

霍天北早起會兒晚起會兒是常事,她卻從來是早早起身,今日晚起,她們能往什麽地方想?

她們當然是希望她與霍天北琴瑟和鳴,盼著他們一直相安無事才是壞事。

顧雲箏讓自己忽略掉身邊人的喜悅,若無其事地打扮整齊,與霍天北一同用飯。

兩個人都是如平日一樣的風輕雲淡,只在不經意間視線相對時,她才會看到他亮晶晶的眸子中盡是暖意,他才會看到她眼底的不自在。

顧雲箏便又開始奇怪,他為何一度將發妻視作陌生人一般對待、走近。就算於她是好事,也得找個機會想法子問明白,不然總是一頭霧水,甚至於回想起來覺得詭異。

用完飯,顧雲箏去了太夫人房裏請安。

太夫人不是計較來早來遲這種小事的人,態度一如既往的慈愛,“知道你還要見管事,就不留你陪我說話了,快去忙吧。”

顧雲箏道謝告辭。

出了院門,春桃稟道:“安姨娘早間如常請安去了,連翹姐姐說您有些不舒坦,讓她回房了。奴婢看著安姨娘臉色很差,是不是真的病了?”

不會是因為這段日子繡屏風累到了吧?顧雲箏不想因為自己的事害得別人難受、自己平添負擔,便轉頭去往安姨娘房裏,“我去看看她。”

安姨娘與秦姨娘,還有之前的穆姨娘都住在正房西北方向,各人一個二進的小院兒,布局一樣,前面是倒座房,後面是居室。

顧雲箏走進廳堂,見陳設顏色淡雅,氛圍清新雅致。

安姨娘蒼白著一張臉迎出門來,“夫人,您、您怎麽來了?”很是不安的樣子,又有些慌亂地躬身相請,“夫人去裏面坐吧。”

“聽說你不舒服,過來看看。”顧雲箏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臉,轉進東次間,見南面窗下一張大畫案,案上有一些畫作、習字的紙張,便信步走到案前落座。

“夫人稍等,奴婢去給您沏茶。”

“讓丫鬟去做就好,你坐。”

安姨娘這才落座。

顧雲箏打量著她,遣了屋裏的丫鬟,語聲誠摯:“到底怎麽了?臉色這麽差,可別強撐著。”

“真沒什麽事。”安姨娘垂了頭,低聲道,“是小日子來了,疼得厲害。在娘家的時候犯過幾次,抓藥調理好了,來到京城這是第二次犯了這毛病。我手裏有方子,也讓丫鬟去抓了藥回來,一時間還沒見效。”

“原來是這樣。”顧雲箏思忖片刻,笑道,“你若是信得過我,就去沈大夫那兒看看。去那兒也不用擔心,沈家娘子也精通醫術,專治女子小兒病痛,早兩年就小有名氣了,你去了直接找她就行。這種病磨人得很,還是去了病根才好。自然,你若是覺得手裏的方子靈,就不需白跑一趟了。”

安姨娘卻是滿含驚喜地看著顧雲箏,“曾聽三夫人房裏的丫鬟說過,您給三夫人推薦了沈大夫,三夫人這段日子情形好了些。今日又……”她站起身來,“奴婢自然是更相信夫人的眼光,還請夫人給個恩典,允我今日就去問診。”又赧然一笑,“這滋味實在是難受,疼得我手腳發涼,針線、毛筆都拿不住。”

顧雲箏理解地點頭,語聲愈發柔和,“沈大夫的地址,外院的車夫知道。”又喚來春桃,讓她去傳話,給安姨娘備車,“等會兒就去看看吧。”

安姨娘笑盈盈稱是。

顧雲箏站起身來,要走的話剛到嘴邊,眼角無意瞥見兩張字跡迥異的紙張,便拿起來細看,一張自己粗獷有力,一張卻是清麗婉約,出自名家之手,內容卻是家長裏短,她惑道:“是你寫的?是臨摹的還是效仿的?模仿的吧?”

“是模仿的。”安姨娘有些尷尬,吞吞吐吐地道,“我和家中一個妹妹……從小就開始模仿別人的筆跡……這是因為幾個兄長頑劣,不喜做功課。先生、爹娘讓他們習字,他們就找我和妹妹幫忙,每次都許給我們心儀已久的名畫、古籍。”

顧雲箏笑起來。

安姨娘心頭略定,語聲平緩起來:“我和妹妹幫他們寫字的時候,力求與他們的字跡酷似,若是被先生、爹娘發現,少不得要受罰。我也不知怎麽的,很快摸索出了一些經驗,這幾年把這當成了一個癖好。”

安姨娘的話是謙辭。這樣的人,是因能夠看出每個人寫字運筆、布局的習慣,且能循跡寫出酷似甚至相同的字。難辨真假的一些贗品就是這麽來的。

顧雲箏對此大感興趣,“你把原作拿來給我看看。”

安姨娘依言取來兩位名家的真跡。

顧雲箏比對半晌,竟是挑不出不同之處,暗自嘖嘖稱奇,身邊從沒有這樣的人。她就又坐下來,一面喝茶一面與安姨娘說這件事,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你模仿別人的字需要多久的時間?”

“三兩天吧,可以模仿出幾十個字,若是字數太多就不行了。”

“那也很了不起了。”

安姨娘見顧雲箏只是好奇、驚訝,並不像別人似的,知道她有這嗜好就會不解,甚至會以為她不安好心,對顧雲箏的好感更深,解釋那兩張紙上家長裏短的內容,“我也是閑得發慌,想與兄長、嫂嫂開開玩笑,用名家的字體給他們寫封家書。”

顧雲箏想了想,也覺得有趣,“要是我哪天也想與人開開這種玩笑,你能不能幫我啊?”

安姨娘笑容燦爛,“自然。我這嗜好也就這一點兒用武之地,巴不得常有這種事呢。”

兩人氣氛愉悅地閑談了一陣子,顧雲箏這才起身道辭,“不好讓管事久等,你也趕著出去,改天再找你說話。”又叮囑道,“回來後好好兒歇息。”

安姨娘欣然點頭。

顧雲箏見過管事,顧安過來了,喜滋滋地道:“汪先生的學生一大早就去找小的,說夫人說的事他們同意,隨時聽夫人吩咐。”

“那就好,讓汪先生午後去匯春路等我。”顧雲箏沈吟片刻,“你去看看他的家眷,有為難之處的話,盡量幫一把。”又深凝了顧安一眼,“汪先生精通庶務,你們兩個閑時多請教他一二,會珠算心算自然是好,不會就開始學。另外,用心練字,日後總能用得著。汪先生教你們庶務也不能白教,等會兒你跟春桃支取二十兩銀子,跟汪先生說明此事,把銀子給他。”汪鳴珂最難的是養家糊口,總要找個由頭讓他有點兒進項,偏生她又用不著他教什麽,只好委屈他一二,教兩個小廝學點兒東西。

顧安哪裏聽不出這話中深意,先是驚喜,之後便覺身負重任,正色稱是,愈發謙恭。

顧雲箏滿意地笑了笑,“過幾日,我再請父親找幾個踏實的小廝,到時候人就交給你們了。我這邊事情會越來越多,你們好生調|教手裏的人,不要辦不成事反生事。”

“小的明白!”

顧安走後,顧雲箏讓春桃去了方元碌府中一趟,請方太太得了閑就來家中坐坐,自己則將這段日子從外面買來的首飾、文具全拿出來,細細分門別類。

春桃回來時笑道:“賞了奴婢兩個八分的銀錁子呢,說平日無事,明日就上門拜望。”

顧雲箏也笑,“日後盡量多給你安排這種差事。”指了指手邊鑲寶石的七枚簪釵,“給李媽媽和你們六個大丫鬟的,你看著分配下去。”又指了指手邊成色尋常的一些玉鐲,“這些給二等丫鬟,丫鬟婆子各賞一個四分的小銀錁子。這事不急,過兩天再說。”

春桃笑著應下。

今天於她而言,是個不錯的日子,局面很樂觀,可以逐步拓展開。至於打賞,換個人興許會在主持中饋之前就打賞,但她不喜歡那樣行事。這些日子,院子裏的人一日比一日盡心當差,是從心底認可了她,給賞賜就是獎賞,而不會有收買的嫌疑。

讓春桃過兩天再把賞賜發下去,也是因為今天不同往日,怕人想歪了,以為是她與霍天北怎麽樣之後要給下人彩頭。

自己被他折騰的七葷八素,還給別人彩頭?她想想都替自己委屈。

末了,顧雲箏又選出幾套文房四寶,對春桃道:“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習字的丫鬟,性情沈穩能常用的,就發一套,說是我私下賞的。習字的紙張、字帖只管從我這兒來拿。”

“那奴婢就得私留一套。”春桃笑道,“從您每日習字開始,奴婢也跟您有樣學樣,自知字寫得不好看,不知何時才能寫好。”

“慢慢來。”顧雲箏笑著捏了捏春桃的臉頰,“等你的字寫得好看了,寫請帖的事就交給你。”

春桃喜不自勝,“奴婢一定用心練習。”

顧雲箏心裏想著,這丫頭越來越伶俐了。

她希望身邊的人都能隨著自己的改變而改變,上進,積極。院子裏有了這樣的風氣,大丫鬟到了年紀放出去的時候,就能立刻有二等丫鬟頂上,不至於弄得到那時慌手忙腳現抓人。

房裏的人越得力,她需要花在府中的精力越少,越能分出更多的精力來做別的事。

春桃又道:“堇竹、連翹每日也是早晚習字,您也每人賞她們一套吧?她們雖然是侯爺的人,自從到了您身邊,凡事都為您著想。還有冰琴、夜藍,這段日子也開始用心寫字看書了。”

“好啊,都聽你的。”顧雲箏留意到春桃沒有提及思煙。

思煙沒時間早起晚睡的練字,時間都用來與各房的人互通消息了。

顧雲箏猜想,早間發生了什麽,恐怕下午就傳得內宅皆知了。大宅門就是這點兒不好,很多私事都會成為公開的秘密。傳就傳吧,正好看看各房的反應。

放下這些,她去陪著熠航玩兒,午間一起吃了飯,哄著熠航午睡。

午休時,大夫人、二夫人各遣了丫鬟來,要顧雲箏吩咐外院的人備車,前者要回娘家,後者要去秦閣老府中串門。

二夫人是真去串門,還是替太夫人去秦府傳話?顧雲箏猜測著,一一爽快應允。

之後,安姨娘房裏的丫鬟墨菊來了,恭聲道:“沈家娘子開了方子,姨娘回來後煎藥服了,現在就舒坦了很多,不再作痛。多謝夫人。”又將手裏一副小貓嬉蝶圖奉上。

顧雲箏看了那副圖,很是喜歡,賞了墨菊一枚小銀錁子,之後細細鑒賞那副畫。

霍天北回來之後,見她站在案前,笑盈盈的,便過去看了看,“又是貓圖。”

“嗯。”顧雲箏喜滋滋的,“看看,怎樣?”

“又從哪兒淘換來的?”

“安姨娘送我的。”

霍天北險些黑臉,“你想要什麽,還需一個妾室送你?”

顧雲箏看出他對安姨娘的反感,對秦姨娘是更加反感,自然是不會嗆聲的,只得淺笑反問:“反正東西我喜歡,也收下了,你說怎麽辦吧?”

霍天北凝了她一眼,笑了,“收下就收下吧。喜歡這些貓貓狗狗的畫,我讓人幫你收集就是,別再要別人手裏的東西了。”

這是意外之喜,顧雲箏自是笑著點頭,“嗯,記下了。”

“走,服侍我更衣洗漱。”霍天北一副大爺的口氣。

看看,嫁人就是這麽回事,吃虧的時候太多了。顧雲箏心裏翻著關於成親利弊的小賬本兒,面上不顯分毫,“好啊,妾身服侍侯爺。”

霍天北本意卻只是逗逗她,哪裏會真要她服侍,“逗你呢,看畫吧。”

顧雲箏心緒明朗幾分,喚連翹去服侍他。

等他轉入寢室躺在床上看書的時候,顧雲箏親手給他沏了杯茶,送到他手邊,與他商量:“我等會兒要出去一趟,到多寶閣定一套文房四寶。再有,不是閑置著一個鋪子麽?我想盡快找營生開張。”

“行。”霍天北爽快點頭,“定下來之後,吩咐徐默就行。”

顧雲箏心頭一動,“你說——我和嫣兒合夥開個鋪子行不行?”

“這主意不錯。”霍天北展顏一笑,放下手裏的書,“過幾日我和舅舅說一聲,讓他出點兒銀子,私下給嫣兒一筆本錢。日後就是有個什麽事,嫣兒也不至於連傍身之物都沒有。”

顧雲箏笑起來,連連點頭,“是你說的這個理,那我就再等嫣兒一段日子。她現在正忙著打理內宅的事,肯定是沒時間。再有,你外面一些規模不大不小的鋪子掛上嫣兒的名吧?——就是虛掛著,讓國公爺多出點兒血。”

“來,我們好好商量商量。”霍天北讓她坐在床畔,細細斟酌,“我手裏有一個將要開張的糧米鋪子,就用這個做幌子,說是你們兩個開的。至於你們真正合夥開的鋪子,心裏有數就行,賺了是你們的,賠了算我的。”

這麽大方,便宜的還是她和章嫣兩個人,顧雲箏自心底笑起來,“那我心裏更有底了。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力打點,不會讓你做虧本兒買賣。”想了想宣國公那邊,應該是不會有波瀾,霍天北這也算是為了章嫣與宣國公走動,傻子才會拒絕。

末了又她建議道:“你別總讓徐默給我們跑前跑後了,本來借著你的名頭,生意就很容易做。你總讓徐默出面,我們就成了等著伸手拿錢的,我倒無所謂,嫣兒卻不可如此,她總要學著如何打理這些事。鋪子開起來之後,你就放手讓我們兩個做,行不行?”

“我這不是不想你事事出面麽?好像我養不起你似的。”

“……”顧雲箏片刻沈默,戳了戳他額頭,“十個我你也養得起,誰心裏不知道?再說了,我陪嫁的宅子裏有小廝,不會拋頭露面讓你落人話柄的。”

霍天北這才笑了起來,“有人手就行,這次我就只管出錢了。”

“嗯。”她來路不明的錢財是不能讓他知曉的,也不介意他再次出錢幫自己開個鋪子,看了看他手裏的書,笑出聲來,“你真是什麽書都看啊。”今日他看的是茶經,書頁微微發黃,有些年頭了。

霍天北有點遺憾的樣子,“這些年閑暇時少,別的事都放下了,如今得空就看看書。”

只有飽讀詩書、閱歷豐富的人,才能如他一樣,年紀輕輕位極人臣,悲喜壓在心裏,給外人看的始終只有平靜、溫和或清冷。又分明涉獵甚廣,連年征戰定然擱淺了他很多想潛心研讀的書籍,難怪這麽久一得空就看書,如今怕是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來重溫書籍。

顧雲箏也就順勢起身,“那你專心看,我也該準備著出門了。”

“嗯。”

顧雲箏先去匯春路見汪鳴珂。

汪鳴珂一臉的哭笑不得,“夫人放心,只要我得空,就會盡心指點顧安、顧平,不過是舉手之勞,夫人給了二十兩銀子,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顧雲箏一本正經地道:“顧安、顧平如今只是小廝,是因我放在外面的人手不多,就算是給他們個管事的頭銜,他們也沒人可管。但從心底,我是希望他們來日能成為得力之人,若能得先生傳授十中之一的學識、見識,我便知足且安心了。”

汪鳴珂被隱晦地誇讚了一番,心情愉悅起來,也就不再推辭,說起正事:“我昨日與燕襲商量了半晌,想著還是開個小飯館更妥當。”賣文房四寶太文雅,他現在沒那心氣,開當鋪是想想就冒冷汗,還是開個飯館比較好,氣氛熱熱鬧鬧的,閑來還能喝兩杯。

顧雲箏微笑頷首,“開個不大不小的吧,最起碼要有幾間雅間,你與舊友敘舊方便,我去蹭飯也不至於坐大堂。”

汪鳴珂聽了直笑,“那自然是好。”

顧雲箏說起細節:“你和燕襲這兩日就四處轉轉。要上下兩層樓的門面,三層也可以,地段選中上等的,房子的年頭不能太久,租期三年五年都可以。選出你們覺得最好的,我再去看。陳設方面一概不留,到時候置辦新的。廚子盡量請有些名氣的,跑堂的、夥計也要有經驗的。花費上不需為我節省,要做就不可敷衍,不能讓人一進門就沒胃口。”

交待得很詳細,看起來並不是當做兒戲。可既然是自心底認真對待,她以自己的名義開個酒樓不就行了?現在霍天北權名、財名誰人不知?霍家人要是真想涉足酒樓這行當,與醉仙樓一爭高下都非難事。

汪鳴珂忍不住探究:“不瞞夫人,我起先以為您開個鋪子是做幌子,可現在您這架勢……我實在是想不通,鋪子開起來之後,您要我做什麽?”

顧雲箏失笑,“酒樓是個幌子,可幌子也要做得好看一些——你當初可是朝廷命官,若是只守著個雜貨店、小酒館之類的鋪子,我想想都牙疼。說到底,還是想與你一同賺些錢財——這是辛苦錢,還有省力卻累心的錢,兩相兼顧也不錯。”

汪鳴珂神色狐疑,“累心錢是怎麽個說法?”

“如果現在有人給你謀個實缺,你做不做?”

“不做。”汪鳴珂想也不想就搖頭拒絕,“我早已斷了這心思,膝下孩子還是要用心讀書,可汪家人要考取功名的話……還是過幾十年再說吧。”

果然還是那個汪鳴珂,如今對朝廷的不滿怕是更重了。顧雲箏笑了起來,語聲輕快:“所以我才拉你一起賺錢,放心,不會讓你做觸犯刑法的事,我要用的,是你與舊時友人不時來往,把聽到的廟堂中事轉告於我。有一些官員,你了解他們的品行、履歷,我卻不清楚,到時我問起來,只求你對我實言相告。”

汪鳴珂松一口氣,“這倒容易。”

“還有一件事,”顧雲箏認真地看著他,“我請了方太太明日到我府中喝茶。”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另有深意。汪鳴珂飛速地轉動腦筋。他與方元碌是多年好友,如今他為五鬥米折腰,成了定遠侯夫人的手下。而在這同時,定遠侯夫人又開始與方家走動。她要告訴自己什麽呢?

顧雲箏道:“方大人為人豪爽,很多人都曾向他借錢。”

跟他借錢是要付利錢的。汪鳴珂腹誹著。

顧雲箏繼續道:“近來方大人手頭有些拮據,已經沒財力支撐。但是沒事,過幾日他手裏就寬裕了,日子還會如前兩年一樣舒坦。”

汪鳴珂隱約猜到了她的用意。

顧雲箏見他若有所悟,也不再賣關子,把話挑明:“我是這麽想的,將部分錢財放到方大人手裏。我可以通過方太太說明這心意,也可以通過你把銀子借給他周轉。賺取的錢財,我拿六成,餘下的四成我不管。這種事我自己做的話,也不是沒有門路,但是方大人經驗豐富,門路更廣,比我做容易些。再者就是,我要請先生及時告訴我一些官員的底細,尤其是舉債的官員。自然,方大人也了解這些,他可以讓方太太轉告於我,也可以通過你轉告於我。我當然是想聽你告訴我,畢竟,你見解獨到犀利,方大人一說,相信你就能分析出利弊。”

汪鳴珂釋然之後,又陷入了新的困惑:“定遠侯府如今是京城第一勳貴之家,想要得知誰的底細,還不是易如反掌?即便是夫人從府中無從獲知這些,平日裏也能與各家女眷來往……”

顧雲箏擺一擺手,“有些女子大多是帶著自己的看法講述一些事,有失公允,能把清官說成貪官,能把忠臣說成佞臣,而且是一個人一番說辭,讓人聽了更糊塗,還不如不聽。”

汪鳴珂笑出聲來。其實男子也有這種人,做不到客觀看待一個人一些事,言辭會誤導別人。

他又細細斟酌片刻。

方元碌前些年長期經營的勾當,需要的可是一大筆銀兩,那她的銀兩從何而來?

娘家絕對給不起她,那就是定遠侯了。可定遠侯為何如此呢?他是看似溫和實則清冷淡漠的人,不屑做那囂張的人,若是換個人,早就在京城橫著走了,而且沒人敢非議。說來說去,沒必要讓他的夫人私底下用這種方式獲知一些官員的底細。

可也不一定,各路消息、各種人的見解都了然於胸,總不是壞事。

他搖一搖頭,暗自嘲笑自己,想這些有什麽用?他現在只想有個穩定的營生,錢自然是賺得越多越好,如此,自己最起碼能讓妻兒重新過上富裕的日子,能給孩子請個學識淵博的西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要自己做人家的西席養家糊口。

能改善處境,能與老友不時相聚,又不用重入官場,只需及時告知定遠侯夫人一些消息一些看法,賺的還是貪官汙吏的銀子,還在這兒躊躇什麽呢?萬一定遠侯夫人翻臉,他倒無妨,可妻兒怎麽辦?誰敢說如今妻兒沒被人暗中監視著?

別的不說,這位侯夫人就是身懷絕技之人,以往在閨閣中可就有武癡的名聲,別說手無縛雞之力的妻兒了,就是想取他的性命,恐怕也是易如反掌。

他站起身來,深施一禮,“承蒙夫人器重,給我這樣一個好差事,我日後聽憑夫人差遣,竭盡全力做事。”

顧雲箏笑著頷首,“坐吧。我只盼著你不會重蹈覆轍,不要讓妻兒繼續跟你受苦。”

汪鳴珂神色大窘,“不會了。再賭的話,夫人只管命人剁掉我雙手。”

“我姑且信你。”顧雲箏只重申一件事,“說起來只是我與你、方大人一起做點兒買賣,不可用定遠侯的名頭。在明處,我只是閑來光顧你的酒樓,偶爾與方太太相互串門閑話家常。”

汪鳴珂正色稱是。

濟寧侯蕭讓的事才過了多久?方元碌就是因為濟寧侯的緣故險些散盡家財。皇上分明就是個昏君,重用的人不是諸如定遠侯這種正邪難辨的,就是只顧著貪贓枉法的,內閣一直明爭暗鬥,誰敢保定遠侯不會步成國公、濟寧侯的後塵?別說顧雲箏刻意提醒這一點,就是不提,他們也是打死都不敢聲張。

顧雲箏站在汪鳴珂的立場上想一想,不難猜到他的想法。她需要感謝的,是霍天北的權勢和正邪難辨的做派。這樣的人的名頭讓她用著,便利之處太多了。

如果她現在不是定遠侯夫人,而是什麽貪官汙吏、偽君子的妻子……估計她一天都受不了,早就變著法子把自己弄成下堂婦了,日子不知是怎樣艱辛的情形。

與汪鳴珂商議了一些日後行事的章程,顧雲箏又托他做一件事:“詹事府大學士成大人有一所別院,就在南柳巷,離方大人的別院不遠,小巧精致,我想買下來。你見到方大人的時候,能不能托他促成此事?就用他的名頭幫我買下吧,這樣還有個好處,別人也能知道他手頭又寬裕了。”說著看了看很是寒酸的陳設,“我陪嫁的宅子實在不成樣子,用來款待人太失禮,想私下置辦個地方,以備不時之需。”

汪鳴珂思忖片刻,點一點頭,“這事不難,我今日就去他家中,說說此事。”

顧雲箏取出一個寫著“方元碌親啟”的信封,“這些銀票買那所宅子綽綽有餘,餘下來的錢,讓他去醉仙樓擺幾桌像樣的酒席,來往的各色人等都請去聚一聚,給日後造勢。”

看起來是客客氣氣與他商量,其實早就胸有成竹了。汪鳴珂還能說什麽,笑著稱是。

出了匯春路,顧雲箏先去了沈大夫的藥鋪濟善堂,只是為了見見這個脾氣別扭又古怪的人。她戴著帷帽與春桃走進去,運氣不錯,見沈大夫正在慢條斯理的給人開方子,比之記憶中清瘦了一些,唇邊還是兩撇小胡子,再沒別的變化。

春桃低聲問道:“夫人,我們買什麽藥材啊?”

顧雲箏隨口道:“要一包茯苓粉、三錢珍珠粉吧。”好歹是進門了,就照顧一下他的生意。

隨後,顧雲箏去了顧家,讓春桃知會前院的管家,請顧豐再幫她選幾個小廝,這是此行目的,看望顧太太倒是捎帶著的事。

顧雲箏怎麽也沒料到,會在顧家遇到二夫人。她進門時,二夫人正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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