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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梨雪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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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因著是皇後回宮後並著新人進宮,嬪妃頭一遭去坤寧宮拜見,各宮妃嬪皆盛裝華服,不敢有絲毫怠慢。

皇後方賜了茶在上首訓導了宮嬪片刻,卻見小令子進殿行禮道,“娘娘,皇上聖駕正往坤寧宮來,還請各位娘娘預備接駕。”

皇後蹙眉疑惑一瞬,殿內眾人臉上卻是難抑喜色,今夜新人入宮,嬪妃沒有不牟足了勁兒想得頭寵的,當下便都仔細理了儀容。

鐘離爾在上首了然一笑,見連爍身影出現在殿中,便起身領著嬪妃行禮請安,連爍親自上前扶起了皇後,攜著皇後又入了座,笑道,“朕便知道,這個時候,皇後該是接見嬪妃了。朕給皇後帶了送進宮的新鮮櫻桃,瞧著成色不錯,特地送來給你嘗個鮮。”

鐘離爾心底不生波瀾,面上亦不肯松懈,瞧著小全子送上來的幾籃櫻桃,確然是通紅圓潤,堪稱佳品。闔宮的嬪妃面上表情各有精彩,鐘離爾笑了笑,只似嗔非嗔道,“皇上哪是專程來送給臣妾的呢?分明是新人舊愛都不舍得冷落,借著姐妹們都在臣妾宮裏,來送全了人情的,偏還落在臣妾頭上了,真是巧計!”

皇上朗聲一笑,指著皇後道,“朕是送來給皇後不假,可皇後若要賞賜六宮,便是皇後的恩德了,朕送給皇後的怎麽不是人情呢?”

鐘離爾一笑,不欲再與他多辯,只吩咐了清歡阿喜忙分了櫻桃,預備給嬪妃都帶回宮去。

連爍瞧著殿內嬪妃,一笑道,“皇後仁慈,治理六宮一向妥帖,諸位愛妃在宮中,也得謹記孝敬皇後,後妃和睦,朕才沒有後顧之憂啊。”

滿殿嬪妃聽了這話,忙起身行禮稱是,鐘離爾擡眼瞧了連爍側顏,心底一瞬覺著好沒意思,彎彎繞繞的做一堂戲,昭告給眾人看的障眼法罷了。

這般的粉飾太平,刻意太過,果然為了皇位皇權的固若金湯,這世上再沒有連爍做不出的事兒來了。

嬪妃送別帝皇,從坤寧宮中告退時,貴妃轎輿已經備下,新入宮的鄭才人、阮選侍與易選侍,在門口候著高品階的妃嬪離去,便湊在一起閑話。

易選侍不過十四歲的年紀,正是愛說愛笑的時候,一張鵝蛋臉尚未褪進嬰兒肥,眉眼彎彎,瞧著倒是喜人,只聽她道,“姐姐們可聽懂了,方才在殿中,皇上那番話是個什麽意思呀?”

鄭才人是三人中品階最高的,阮選侍一副嬌弱的模樣,也不敢越過她先說什麽,只讓道,“鄭姐姐聰明,還請姐姐告訴咱們罷?”

十六歲的鄭才人長得頗有幾分精致,瞧著二人望著自己的模樣,清了清嗓子,只不願在兩個低階的妹妹前丟臉,賣弄道,“皇上什麽意思呢,今天來這宮裏是哪兒,可是皇後的宮殿,來看望皇後,還帶了這麽好的櫻桃,可不是彰顯恩寵麽!”

話音方落,卻聽背後一個女聲冷笑道,“喲,這位妹妹好聰慧的腦筋,聖意可都教你揣測明白了。只不過還有一點,皇上的意思是,後宮裏頭,皇後娘娘是主子,皇後娘娘說了算,咱們這些個做妾的,都得聽皇後娘娘的吩咐,記清楚了麽?”

三人轉身,見祁貴妃坐在轎上,一張面龐半點笑意也無,嚇得連忙跪下行禮,僖嬪跟在貴妃轎邊,也嗤笑一聲,“不過是些目光短淺的低賤之人罷了,也配聽貴妃娘娘金口示下?”

地上三人大氣兒也不敢喘,伏地無語,貴妃瞧著她們這般形容,不屑勾唇一笑,便懶懶揮了手,轎輿便往前去了。

僖嬪走前留了句話,“進了宮可不比在其他地方,規矩不懂,就多去學學,別總是丟人現眼。”

待到貴妃與僖嬪走遠,易選侍與阮選侍才將鄭才人扶起來,鄭才人只覺得腿都要軟了,三人眼圈兒通紅,灰頭土臉回宮去了。

寧婕妤瞧了方想上前,蘭嬪就立在原地,見她如此形容也未多言。寧婕妤想了想還是瞧了眼蘭嬪,只沈默不語,蘭嬪對她輕柔笑了笑,“在宮裏,恩寵、位分是一方面,還有許多旁的東西。寧侍郎在前朝正是得臉的時候,妹妹又姿色不凡,自不必憂心。”

李婕妤向來自命不凡,只在一旁冷眼瞧著,也不與眾人順道,便先回宮去了。

待安嬪與婧美人走遠了,慧美人扯了扯賢嬪的袖子,二人方一同往前去,慧美人疑惑道,“姐姐,你說今兒貴妃娘娘是怎麽了,這麽大的火氣,都撒到幾個位分最低的新人身上做什麽?”

賢嬪低聲道,“貴妃一直得寵,這下新人進宮,怎麽不醋?況且今日皇上在闔宮面前給足了皇後的面子,第一天貴妃便被新人編排,還是位分不高的民間女,哪有不恨的道理?”

慧美人只嘖嘖道,“賢姐姐說得是,貴妃專寵近一年,這下今夜皇上不定翻誰的牌子,咱們只管瞧著罷!”

賢嬪又笑,“說不定是妹妹得了恩寵呢?”

慧美人掩唇笑道,“姐姐快別折煞我了,這麽好的新人擺在眼前兒,誰還記得咱們舊人呢?這才第一茬新人入宮,往後,有的咱們受呢!”

這一晚,闔宮人都覺著該是僖嬪頭一個被翻牌子,皇帝卻出乎意料地宣了寧婕妤。

皇後在殿中將新摹的字收好,只閑閑一笑,吩咐小令子下去備著翌日送給寧婕妤的賀禮。

阿喜瞧著皇後端坐,並未開口,方想退出殿內,卻聽皇後道,“你不必走。”

阿喜頓住腳步,頷首稱是,鐘離爾瞧著硯臺中漸漸幹涸的墨,瞧了略局促的阿喜一眼,覺著好笑,“躲什麽?怕我心裏不舒坦?”

阿喜被她道中心思,只支吾道,“奴婢去給娘娘倒茶來。”

鐘離爾也不直接戳穿她,逗趣兒道,“天兒愈發熱了,本宮不願多喝茶,心情還能好些。”

說著起身,往殿外走去,阿喜瞧著皇後挺直的背影,一截玉頸在高聳發髻的襯托下愈顯雪白,那份優雅是經年累月維持的大家風範,她恍了一瞬的神兒,隨即趕忙跟了上去。

月色濕冷無聲,照落禦花園一地的梨花,兩相遙應著,瞧得皇後緩緩勾起唇角,“梨花滿地,若是不開門,倒怪可惜的。”

阿喜猶豫一瞬,還是勸道,“娘娘心中若是不快,便說與奴婢,總比憋悶在心裏得好。”

鐘離爾搖頭,轉身瞧她時,冠服的拖尾在青磚上劃出漂亮的弧度,她眼中似有星芒,“你們也許不知道,回宮以後,本宮以為再見皇上和喬太後,會難過失控,其實不然。大概是父母家族之事讓本宮超脫出兒女情長之外了罷,那時我同師太未說出口的話,今日得以告訴你了,也許終有一日,人心變了,這宮廷也就不是寂寞的了。”

頓了頓,她緩緩長出一口氣,仰頭瞧著將圓的月,抿唇片刻,輕聲道,“本宮此刻,只是十分想念爹娘,卻再沒有多餘的情感分給旁人了。”

她輕輕笑起來,顏色勝過天邊一輪涼月,“今夜不止你不信,本宮也不信,如何心底竟沒有一絲波瀾,畢竟我從前是那樣善妒的人。大概從此以後,他同誰好,與誰白頭,與我都無關了。說來好笑,以前我想著同他子孫滿堂,老了也要親密無間,我覺得夫妻間本該是這樣。可今天他與我在宮中嬪妃面前做融洽恩愛戲,我才終於懂了,名分與情愛本不相幹,我可以繼續做一個合格的妻子和皇後,也許還要這樣過很多年,但我與他,確然已結束了。”

園中拐角的一處垂柳,生得枝繁葉茂,一樹的新芽皆是柔順的模樣,本該在乾清宮中的帝皇只帶著江淇,二人並未提燈,就立在這樹下,被柳條遮掩了身形。

她在一樹皚皚繁花之中轉首,衣袂翻飛如同月宮仙子,字句緩慢道,“我斷不思量。”

阿喜默了片刻,輕聲喚道,“娘娘。”

她未說出口的心思,卻都被暗處的二人清楚知曉——

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他看著他的皇後從阿喜手中接過燈籠,容顏與三年前他初見她分明無異,行止神色,卻判若兩人。

他永遠記得她當年鮮活靈動的模樣,她是他心中永遠的小姑娘。

可他已親手殺了當年他的爾爾,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已對他死心的皇後,他甚至還暗自慶幸,她還能這樣留在他的身邊,與他一同被困在這牢籠裏。

那些年上元夜游,描眉挽髻,對火烹茶的一生是一生,如今相敬如賓,步步算計,虛與委蛇的一生,何嘗不是一生。

終歸只有一個一生,只要是他們一同度過,仍是白頭皓首。

有瑩白的飛花落在皇後肩頭,江淇見皇後身影已遠去,瞧見連爍垂下的右手,在明黃的袖口處握緊,頓了頓,還是低聲道,“皇上,不若臣去乾清宮傳話,叫寧婕妤先……”

連爍卻驀地打斷他,啞聲道,“不必了,寧婕妤已經等了很久了,朕總要回去的。”

皇帝說罷便帶著他步出了禦花園,經過園門石,卻踉蹌了一下,連爍隨即將右手按住了胸膛處,身後江淇挑眉一驚,忙伸手扶住了連爍的手臂,連爍俊逸的面龐在月色下更是蒼白了幾分,闔眸緩了一瞬,方擡手示意身後人,“朕無礙,今日也辛苦你了,早些回去罷。”

江淇頷首稱是,目送帝皇看似高大無比的身影離去,擡眼瞧了瞧眼前熄了燈火的坤寧宮,靜立片刻,緋紅的衣角飛揚在春夜風中,方踏著一地碎雪,轉身往東廠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能傷害你的,都是你愛的。

其實說實話我站鐘離爾x蘭嬪,連爍x江淇。

emmmmmm,噓,我們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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