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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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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老爺夫人,沈公子醒了!”

雙眼仿佛壓著沈重的巨石,一點點挪開後,才能忍著疼痛慢慢睜開。眼前還是迷蒙一片,只聽得容府的丫鬟興高采烈的呼喊聲,以及匆忙離開屋內的腳步聲。

半晌,沈安淮屋裏開始聚集起了不少人。人聲鼎沸,水盆碰撞聲,交談嘈雜聲,不絕於耳。

“都給我安靜!”

隨著容老爺低沈的一聲呵斥,眾人皆恭敬地靜下聲來,低頭沈默。

沈安淮用手臂勉強支撐著想要坐起來,卻因無法使上力氣又滑了下去,扯得傷口生疼,也顧不得向二老請安,捂著傷口又翻滾到床另一側,細密的汗珠從額頭滲了出來。

容夫人見狀,連忙坐到床邊,將沈安淮扶起,幫助他靠在床沿。沈安淮有些不知所措,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只得尷尬地道了聲謝。而容夫人也只是淡淡地道了句無妨,眉頭又擰到了一起。

“沈安淮,我看,你是不想在我們容府混了!”

嘩啦一聲,容老爺拂手,將手邊桌上的青瓷茶杯摔得稀碎。臉上歲月雕刻的皺紋裏,藏滿了作為一家之主的威嚴,令人生畏,嚇得沈安淮不禁一個哆嗦。

“老爺,息怒啊,沈公子出什麽差池,珣兒可再受不起了。”

說著,啜泣的容夫人掏出絹帕,顫抖著擦拭眼角的淚。

“你懂什麽,盡是婦人之仁!若不是因為他受傷,珣兒怎會被牽連!都是因為他,招惹那些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

容老爺咄咄逼人,兇神惡煞地指著還一臉茫然的沈安淮,仿佛恨不得當場掐死這個大病初愈的人。

“爹,娘,這事怨不得沈公子,是兒子出行思慮不周,過於招搖,才會被歹人盯上。而且,沈公子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

門外,容珣由家仆攙扶著走了進來。容夫人見狀,連忙拉著他到身邊坐了下來,關切地噓寒問暖。

沈安淮揉了揉太陽穴,這才模糊地回憶起了事情的始末。

“珣兒,你爹也是為了你好,你可不要怪他。這件事是雲深未盡職責,沒能護你左右一同前去,你爹已經責罰他了。”

容珣不言,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別過頭去,詢問沈安淮的情況。見他情緒穩定,也放心了下來。

“老爺,夫人。沈某人未能護二少爺周全,由於自身負傷牽連了二少爺。自知罪責深重,甘願受罰。”

拖著疼痛的身軀,沈安淮咬牙將自己調整到一個跪姿。雖然跪在床上很是失禮,但這已是他能挪動的極限了。而容老爺只是狠狠剜了一眼俯身叩首的沈安淮,拂袖而去。

容府動用了一切,只為保沈安淮無恙。好在傷勢雖重,卻不至於危及性命。那把匕首不長,也正巧避開了要害。

而由於蠱的作用,容珣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了幾日,胃口懨懨,幾乎不曾好好進食,整個人都瘦弱了不少。

二人靜養了許久,直至天氣漸寒,開始入冬,才恢覆得差不多。雲深背負了全部罪責,被容老爺打發去洗馬廄。

而沈安淮痊愈之後,容老爺本要責罰其去容府書院隨下人一道整理書籍,搬書抄書,打掃整座書院,卻被容夫人以念著容珣為由攔了下來。容老爺拗不過這位淚眼婆娑,苦苦求情的女人,便酌情將責罰改為只打掃書院至容琋婚期之前即可。

雨雪瀌瀌,見晛曰消。

接連下了幾日大雪,太陽出來後開始慢慢消融。而這時,也是書院最難打掃的時候。積雪和著地上的灰土,變成了臟汙的雪水,只得一點點鏟除,堆放。

容珣也會來幫忙,但沈安淮卻不敢讓他幹這些粗活。每當容珣笨拙地舉著鐵鍁想來幫忙時,都會被沈安淮以幫倒忙為由,趕去一旁的長亭,披著大氅休息。

每日沈安淮去打掃書院,容珣便沏上一壺好茶隨他一道而去。若是有要事纏身,一忙完便急匆匆趕去了書院。沈安淮在打掃,他便在一旁笑瞇瞇地陪他閑話家常。日子悄然過去,倒也悠閑。

入冬前容府例行的施粥行善,因為容珣與沈安淮的事而不得不推遲,不過卻趕在數九寒天之前落實了,這讓沈安淮松了一口氣,心情也好了許多。

容府書院是由容琋掌管,沈安淮經常會得到些容琋派來的幫手,所以也不算辛勞。

而在容珣眼裏,不快卻添在心裏。明明是可以和沈安淮獨處的時間,卻被這些幫手攪了局。

必須要想點辦法才行。至少,要明白經歷這一番事件,沈安淮到底有沒有想起些什麽。可正當容珣思索之時,一個消息經由容府傳遍了大街小巷。

容府大少爺要成親了。

起初聽到消息時,容珣是淡然的。因為許家與容家乃是世交,許府的大小姐許澹雅自小便是與容琋指腹為婚。容珣也打小便見過這位許家大小姐,自是生得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琴棋書畫,知書達禮,深得容府長輩們的喜愛。

雖然容老爺說年底才要辦這樁親事,但入冬後老夫人身體欠佳,加之容珣沈安淮負傷一事,容老爺決定提前這門親事,也算是為容府添添喜氣。

本是喜慶之事,卻有一人有些悶悶不樂了。

“安淮,你最近怎麽了,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麽?”

“啊?啊,沒什麽,沒什麽。哈哈,哈哈……”

“莫不是因為我哥成親的事?”

“沒,你多慮了,這是喜事啊。”

本想和沈安淮聊聊,藉由負傷一事,探出沈安淮究竟是怎樣的心意。可每每話剛出口,沈安淮總是心不在焉地打岔,將話題繞了過去。

容珣不由得擔憂了起來。沈安淮剛到容府時,由於要進一步核實其身份,他未敢過多與其接觸,倒是容琋不知怎的,漸漸和沈安淮熟絡了起來。容珣心裏開始有了隱隱的不安,莫非沈安淮回憶不來當年的往事,反而對容琋……如果真是如此,要怎麽辦?放手,舍不得。不放手,不由他。

總之,眼下要先了解沈安淮真實的想法,再做進一步的打算。

近幾日,容珣不常來書院了。沈安淮總是望著之前容珣坐過的長亭,出神想著,又嘖了一聲繼續打掃。

這種少爺,怕不是一時興起。沒了興致,又怎會再來。沈安淮賭氣地將鏟雪的鐵鍁砸在地上,嚇得來幫忙的眾人一個哆嗦,忙問他何事如此憤怒。而沈安淮只是撓了撓頭,笑嘻嘻地點頭道歉。

驀地,沈安淮又想起最近容府眾人皆忙於準備容琋的婚事,容珣作為容琋的弟弟,自是也不能閑坐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又撿起鐵鍁繼續幹活。

下次遇到他,好好問個清楚吧。這幾日不來的事,還有……以前的事。

歲暮天寒。入夜後的月光似銀縷暗紗,鋪在粉妝玉砌之上,隱隱綽綽的皓然一色。夜風輕搖,搖動瓊枝上的碎雪,似天宇中一縷風箏線,牽著六出飛花漫天揚灑。

燭火搖曳,灑滿一屋暖黃光影。從窗隙之間吹入的凜冽小風,始終不曾將燭火熄滅。

因忽覺寒冷而打了個噴嚏的沈安淮,這才意識到自己僅著褻衣,就在窗邊的木桌上伏案而眠,窗戶都忘了關嚴。揉了揉鼻子,剛關上窗戶,敲門聲卻在空曠的屋內回響起來。

莫不是雪夜鬼故事?沈安淮嘖了一聲,都這個點了還來找他,不是凍死鬼,就是走錯門了,甚煩。

“誰啊,小爺要睡了,有事明日再議。”

說罷,沈安淮打了個哈欠,滿不在意地向床邊走去,舒舒服服地呈大字狀躺在了床上。

“是我,容珣。”

門外的聲音低沈而有力,話語間能聽來還夾著一絲笑意。沈安淮想起剛才說過的話,突然紅了臉,仿佛從床上彈射出去一般,鞋也沒穿好,就跳到了門邊。拍了拍臉,強打精神,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容容容……容珣?”

“幾日不見,怎麽,還結巴了。”

“先進來,外面冷,進來說話。”

擡眸一瞧,容珣正如往常一般,笑瞇瞇地站在沈安淮面前。寒風輕撫他額前的碎發,一層薄雪落在他墨黑的長發上。鼻尖微紅,手裏提著兩人在曲折回廊的八角重檐涼亭相會時,他常帶去的青瓷茶壺,還有一個小竹籃,隱約能看見裏面裝著幾個小瓷碟,裏面裝了幾個小菜。

“怎麽,雪虐風饕,來這找我敘舊?”

“嗯,敘舊。不歡迎?”

“樂意之至。”

不得不說,容珣還是挺體貼的。沈安淮不喜飲酒,他便把一些好茶換著花樣帶來,然後記下沈安淮最喜歡的種類。

雖是飲茶,但既是聊天敘舊,有小菜也是不錯的。這幾道菜看似平淡無奇,卻全是容珣親手所制。清淡的有黃瓜,鹽味的有花生,還有一道有些辣口的紅棗。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閑話家常結束,沈安淮竟覺得有些飄飄然,臉頰也漸漸紅得像個嬌羞的少女,如同喝醉了一般。

喝醉?

“容珣,你這紅棗……是怎麽做到,怎麽有點辣?”

沈安淮嘖了一聲,一手托腮,一手用筷子戳了戳瓷碟中的紅棗。

“酒香棗。你不喝酒,這個只是拿泡過而已,含酒不多,應該沒事吧。”

“沒……沒事。哈哈哈,甚好,甚好啊!”

見沈安淮如是說,容珣也由緊張的神情恢覆到往常笑瞇瞇的容顏,只是沈安淮未曾註意到,這份笑,多了一絲特意而狡黠的意味。

沈安淮開始覺得眼前的光景有些發暈,他開始有意避開那道酒香棗,盡量撐著自己維持清醒的意志,與容珣三言兩語地交互,可酒意卻已漸漸肆虐。他不喝酒,這麽多年滴酒不沾,誰曾想到是因為酒量極差,一沾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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