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出來了？”

“你可有受傷？”

褚盈盈與封九離幾乎同時開口，關切地看向彼此。

“我沒受傷，這兩只雙翼天魔還沒追上我，你就趕來了。”

褚盈盈回答過後，便疑惑地看向封九離，“你怎的剛醒過來，就離開營地了？”

封九離受的可不是什麽小傷，氣血大量流逝對修士造成的傷害，甚至要遠遠超過一般的皮肉之傷和神識的損傷。

封九離沒急著回答褚盈盈的問題，他散開神識環顧四周，輕輕握住褚盈盈的手腕，拉著她折身向雪央谷的方向飛回。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營地，我有要事要與你說。”

褚盈盈心念一動，操控著腳下的七巧錦雲幻化大了一些，與封九離一同站在雲上。

雲朵貼著地面，向雪央谷方向飄去，褚盈盈擡起右手，攤開手心露出一只抓在手中的半枚同心玉。

“你要說的可是這個？方才我感受到同心玉似乎很急切地想要帶我來找你，見到你以後，它反倒安靜下來了。可是聞仙圖也有什麽異常？”

“正是。”

封九離微微頷首。

七巧錦雲已經飛入了雪央谷的防守範圍，為了守護雪央谷內的傷員以及丹師、器師們，山谷周圍布下了一層防禦陣法，尋常二階三階天魔是無法通過這陣法的，而修為再高一些的天魔，一旦試圖攻入雪央谷，便會引起駐守谷內的高階修士註意。

這裏已經相對很安全了。

封九離收攏神識，右手一翻，取出了《聞仙圖》。

“你可能看到聞仙圖上的虛影？”封九離問道。

褚盈盈低頭仔細看去，聞仙圖在封九離手中展開，上面的圖案一如往常一樣，可卻又說不清有哪裏不大對勁。漸漸地，當她凝視的時間久了，眼前仿佛一花，出現了道虛影。

這虛影中變幻出的樣子，可不正與她手中那半枚同心玉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僅僅是虛影中出現的這半塊玉，顏色並非墨色，而是純凈的白色。

“這是，屬於白釗元前輩那半枚同心玉的樣子？”褚盈盈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她試探著松開抓住同心玉的手。

接著便見這半枚墨色的同心玉，向聞仙圖飛去，最終漸漸沒入了聞仙圖上浮現出的虛影中。

虛影的樣子開始逐漸在虛幻與凝實之間不停變換。

褚盈盈與封九離紛紛屏住呼吸，靜靜地註視著這一幕。

一息、兩息………

當第三息時間結束，虛影中那半枚潔白的同心玉終於變得凝實起來，與另外那半枚墨色同心玉拼接在一起，形成一塊完整的圓形玉牌。

褚盈盈擡起手，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戳了戳這枚合二為一的玉。果然，它已經不是虛幻的影子了。

“屬於白釗元前輩這半枚同心玉，怎麽忽然能夠從聞仙圖中剝離出來了？”

褚盈盈還是有些不解。

當她放下手時，那半枚黑色的同心玉，便又與白色那半枚分了開來，重新飛回她的手中。

瑩潤的寶玉再度入手，一瞬間，褚盈盈仿佛感到自己內心多了某種羈絆。

這種羈絆，似乎並不僅僅是在自己與這半枚曾屬於玄霜前輩的同心玉之間產生的，而是………

她驚詫地擡起頭，向封九離望去，視線在他手中握著的另外半枚同心玉上微微一頓，隨後看向他的眼睛，目光滿是難以置信。

“封九離，這對同心玉………認可了我們？”

七巧錦雲已經飛入了營地之中。

封九離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同心玉，又看向面前的褚盈盈，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那一剎那間，他仿佛感受到了褚盈盈心底疑惑、震驚等種種覆雜的情緒。

這，便是這對同心玉，帶來的作用嗎？

對上褚盈盈困惑不已的目光，封九離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這對玉既然名為同心，想必是要同心相惜之人才能觸動。我們先前，或許只是僥幸得到了它們，並未真正受到它們的認可。是以這屬於白釗元前輩的半枚同心玉，仍一直封存於聞仙圖中。而現在………”

說到這裏，封九離不禁有些耳根發紅。

曾經的他們，未能完全得到同心玉的認可。

而現在，他們卻能觸動這一對同心玉。

這原因，已經再明顯不過………

“我………你………”

褚盈盈想起那天在營帳內，她坐在封九離床榻前說出的話，著實有些難為情。

“那日我雖心神受困於秘法，你說的話卻全都清晰印刻在我腦海中。”

封九離眼中有著化不開的深情，亦有幾分如釋重負般的坦然。

“盈盈，你說得對，我心悅於你。或許正是因我認清了這一點，同心玉才真正被引動，認可了我。”

“我………”

褚盈盈已經漲紅了臉。她沒想到，封九離會這麽坦然的說出這樣的話。

“就像你說的，我們還有漫長的歲月，可以陪伴彼此，不必急於一時。”

封九離眸光深邃地註視著褚盈盈，說道，“盈盈，先前是你護了我，今後便換我守護你。你不用回應我，只要在日後不想再見到我時，告知我便好。”

就像方才那樣，他想在她遇到危險時，守候在她身邊，護她周全。

封九離溫潤的聲音落入耳中，褚盈盈不禁心頭觸動。

這樣的承諾，比任何情話都更為動聽。

她紅著臉點了點頭，輕聲地應了一句，“嗯。”

兩人沒有繼續深入雪央谷。

他們就站在雪央谷邊緣，視野最開闊的地方，從這裏向北望去，幾乎能夠將珩斷山脈內圍的整片戰場收入眼中。

此時，戰場內的天魔已經比最開始少了一半。有不少天魔都死於近來煉制出的法器‘噬魔’，天魔的數量銳減之後，修士們三三兩兩聯起手來，很容易便能將剩餘的天魔壓制，就算一時半刻無法斬殺，至少也能打成個平手。

眼下的戰局中，唯一比較棘手的，便是出現在雪峰上的那只巨型天魔。從褚盈盈這裏看過去，正巧能夠看到無淵魔尊、灰衣尊者還有她的祖父褚道陵三人聯手，在三對一的情況下，才能堪堪將其壓制在雪峰山腳。

日頭漸漸升高，就在這時，一陣猩紅色霧氣順著雪峰上裂開的一道道縫隙，向外飄散。

看到這抹猩紅色，褚盈盈的心猛地提起。

“糟了。”

先前那只巨型天魔出現時，封印之地便向外飄散開了這樣的氣息。

該不會是，封印之地裏圍攏在那座黑巖谷四周的其他天魔也出動了？

正當她在心裏忍不住捏了把汗的時候，戰場中正與修士纏鬥在一起的天魔們，忽然紛紛停止了攻擊，主動避開戰局，拍動著翅膀反身向雪峰方向飛去。

那與無淵魔尊交手的巨型天魔，則忽然發狂似的，掙開了鎮魂鈴的束縛，正當眾人都以為它要暴起進攻時，它卻一轉身，用龐大的身軀擋在了雪峰前方，護著一只只飛向雪峰的天魔，鉆回裂開的山石內。

當這些天魔的身影紛紛沒入雪峰之中，消失不見後，這只巨型天魔才向尊者們投去挑釁的一眼，緊接著扒住雪峰上裂開的口子，使勁一躍，也消失在眾人眼前。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方才還打得火熱的戰場，忽然就安靜了下來。若不是雪地上的戰鬥痕跡，與那一片片染紅了冰雪的紅痕還留在遠處，怕是大家還以為自己置身於一場不真實的夢中。

“天魔就這麽撤退了？”

“怎麽回事，莫不是天魔封印又有了什麽變化？”

修士們回過神來。

耳邊漸漸響起或震驚、或不解的聲音。

褚盈盈眺望著北方遠處那座雪峰，原本高聳的山峰已經因為先前那只巨型天魔的破壞，坍塌了一半。雪峰正面坡勢較緩的一側，則裂開了數道縫隙，其中最大的那一道正是先前巨型天魔出現時‘撕開’的那道，足足有近十丈寬。

因為天魔的撤退，珩斷山脈內緊張的氣氛有少許好轉。

甚至有人猜測，這些天魔是懼怕了‘噬魔’的威力，才暫時撤回了封印之地。再等幾日，新一批的‘噬魔’煉制成功，到那時天魔要是敢再踏上藏玄界的陸地，便讓它們有去無回。

褚盈盈沒有其他人這麽樂觀，她還記得自己在夢中見到的場景。這次沖出封印之地的天魔，尚且不足她在夢中所見的三成。天魔的實力，僅僅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已。

“這些天魔………它們絕不會這麽輕易就放棄的。等到下次，怕是就沒那麽容易讓它們撤退了。”

褚盈盈眉頭緊蹙，眼中寫滿擔憂。

“我們去見眾位尊者。”

封九離將手中的聞仙圖收回，右手緊握住那半枚白色的同心玉，開口說道，“既然同心玉已經恢覆完整，我想再去七星島一趟。若這次我們能夠進入上古人魔戰場遺跡，許會有對如今戰局有益的發現。再不濟，至少能尋到一些上古大能留下的法寶，為戰事添幾分助力。”

——

褚盈盈和封九離趕到的時候，正魔兩道眾位尊者以及萬壽妖森的幾位妖王都齊聚一處。

這次天魔來襲，各勢力能夠及時應對，還要多虧了褚盈盈前一晚做的那個似是示警一般的夢。

如今褚盈盈和封九離提出尋找上古人魔戰場提議，眾位尊者便沒有反對。

只是眼下的局勢，派遣太多人離開珩斷山脈顯然是不明智的，最後眾位尊者們便商議，由蒼鷹一族剛剛邁入七階境界的妖王護送褚盈盈、封九離二人前往極北荒海七星島。這樣一來，一來一回的速度能快上不少，若是遇到危險，蒼鷹妖王也能及時帶二人撤回珩斷山脈。

“晚輩還有一事，須向諸位前輩稟明。”

封九離右手掌心向上一翻，銅鏡便現於掌上。

“這次醒來，我便感覺到了另一面銅鏡所在的位置。”

“是在何處？”

接過這話開口詢問的，卻是昔日指責封九離信口開河、汙蔑老祖的班槐尊者。此時他面色微沈，卻沒有那一日的憤慨，而是透出幾分對局勢的擔憂，與對封九離這個昔日同門弟子的關切。

“就在封印之地所在的這座雪峰下方。”封九離答道。

這正是他先前所感應到的方位。

原本剛剛來到珩斷山脈時，他就曾懷疑過，另一面銅鏡可能會在諸位尊者建立起的大陣之內。

而後那座陣法幾經改建，他卻始終沒有感受到銅鏡的具體位置。

直到剛剛他蘇醒的那一刻，天魔封印被攻破，數以萬計的天魔湧出封印之地，他才真切的感受到銅鏡所在的方位。

“看來，是他將那面銅鏡送入了封印之地。”

這個‘他’，說的自然是已經隕落的忘憂老祖。時至今日，班槐尊者依然不願再在口中提及這個名字。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對封九離說道，“封九離，本座承諾，若是有朝一日攻入封印之地，本座便親自為你尋來那面銅鏡。”

——

極北荒海上空。

寒風刮過，吹拂起散落在臉頰兩側的發絲。

褚盈盈將散落的頭發別在而後，剛放下手，便見周身散開了一道由金靈氣凝聚、用以隔絕寒風的靈氣罩。

她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封九離，輕聲道，“多謝。”

與二人置身同一片雲上，站在二人身前的蒼鷹妖王聞言，回頭向兩人看來。

“你們二人怎的這般客氣？”

嗯？

褚盈盈有些不解地看向面前這位幻化成人形後，面容與他們看上去差不多年紀的蒼鷹妖王。

這位妖王前輩，在問什麽？

蒼鷹妖王控著腳下的雲繼續向北方急速飛去，目光卻在褚盈盈與封九離身上打了個轉，眼中的困惑比褚盈盈還深幾分。

“你們二人，不是道侶嗎？”

看出褚盈盈的難為情，封九離開口回道，“回稟前輩，我二人暫且還未締結同心靈契。”

蒼鷹妖王的目光更加微妙起來，頗為恨鐵不成鋼地掃了封九離一眼，口中嘀咕道，“你們人族修士就是不如我們妖族幹脆。在我們妖族，只要雙方看對眼了就行。哪像你們人族，還要親長應允，昭告天下、廣邀道友，舉辦結緣大典！”

“前輩………甚是了解人族習俗。”

“蒼鷹一族世代居於北漠邊境，離藏玄宗可不算遠。要我說這正道八宗之中，就屬藏玄宗、玉華宮和武極殿規矩最多。藏玄宗傳承悠久倒也罷了，玉華宮和武極殿那就是瞎講究。”

蒼鷹妖王顯然是個話多的，見褚盈盈和封九離都認真聽著，便忍不住接著感慨道，“嘖嘖，我聽聞當年武極殿的昶和真君迎娶玉華宮的張家女，光是一場大典就足足準備了三年啊！這要換我們妖族，小崽子都生出兩窩了。”

褚盈盈與封九離對視一眼，兩人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蒼鷹妖王顯然並不在意這兩位小輩是否認同自己的看法，十分自來熟地接著說道，“相逢即是緣，回頭你們二人舉辦結緣大典時，記得往北漠送份請帖，本座若是有空，定去喝杯你們的喜酒！”

面對蒼鷹妖王的熱情，封九離一口應道，“晚輩一定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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