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盈盈的乾坤鐲裏還剩下不足兩百枚中品靈石，她將其中一百枚取出，均勻地擺放在玉臺周圍。

在她擺放靈石的同時，封九離也已在祭天臺上布置好了一個結界，以防靈氣外洩。

金寶和小火鳳被褚盈盈收回了靈獸空間。

隨後，她取出一塊聚靈陣盤，開啟陣法抽取靈石中的靈氣。中品靈石蘊含的靈氣，遠在普通靈石之上，玉臺的範圍本就不大，片刻之後玉臺四周便已被濃郁的靈氣縈繞。

褚盈盈和封九離沒有再做多餘的事情。

兩人靜靜守候在旁，默默註視著面前的玉臺，靈氣觸及到玉臺，便被緩緩地納入其中，將近一個時辰過去，四周縈繞的靈氣已經少了大半。

“好了。”

褚盈盈向前一步，在玉臺前站定，“我準備開始了。”

封九離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一緊，神情也愈發緊張起來，可哪怕心頭萬般擔憂，最終也只得化成一句單薄的話語，“多加小心。”

褚盈盈此時背對著封九離，看不見他的神色。她擡起左手，掌側凝結出一道靈力，對準右手手腕輕輕一劃。

嬌嫩的皮膚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傷口流淌出來。

褚盈盈腳尖在地面輕輕一踏，飛身踏上玉臺，來到玉臺中心那根金柱旁，將傷口對準了柱子上方的凹槽。

“啪嗒、啪嗒。”

一滴滴鮮血滴入凹槽，起初還緩慢些，隨後便越滴越快，一滴滴血液仿佛連成了一條線，很快便將這碗口大的凹槽註滿。

封九離閃身來到玉臺另一側，一邊註視著褚盈盈的臉色，一邊留意著玉臺上的靈石。見有靈石暗淡下來、布上裂紋，他便趕忙將它替換下來，再在原先的位置添上一塊新的靈石。

替換完幾塊靈石後，他再擡頭向褚盈盈望去，就見她的臉色已比先前蒼白了幾分。

再看那根鍍金柱子上方的凹槽，原先灌註滿的血液早就順著柱子上雕刻的符文流淌下來。

而褚盈盈，還在持續不斷地往凹槽內註入新的血液。

封九離不禁心底一痛。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想要開口阻止褚盈盈。修士的血液何其珍貴？失去這些精血，不知要休養多久才能夠彌補回來。

他不能阻止。

她此舉，是為了她的宗門，為了整個藏玄界，為了天下大義。

可他也做不到就在此處看著她受難。

他想為她，也為這蒼生做些什麽。

赤金色的銅鏡在身前浮現，印刻著繁覆紋路的鏡蓋已向四周打開。封九離掌心凝出一柄短刃，在右手手腕劃出一道口子。

傷口對準鏡面，鮮血滴落後卻並未落在鏡面上，而是被鏡子中投映出的一道金光托在上面。

鮮血一滴滴流淌，直至滴滿百滴才止住。

這百滴鮮血被金光包裹著，凝結成一團，隨後被金光灼燒、凝煉，直至煉化成一滴隱隱泛著金光的血。

封九離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堪堪平穩住體內翻湧的氣血。他撐著地面站起身，擡頭看向已經緊閉雙眼，陷入一種玄妙狀態中的褚盈盈。

右手一揮，將這滴金色的血珠送了出去。

血珠落在褚盈盈眉心，形成一抹金紅色的水滴印子。

褚盈盈的面色已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了起來，而那抹金紅色印記也漸漸淡去，幾息之後徹底消失不見。

——

封九離所做的這些，此時此刻已將神識沈入祭天玉臺中的褚盈盈毫不知曉。

當她用鮮血將柱子上的凹槽足足灌註滿四次後，鮮血終於淌過了柱子上每一道符文。

玉臺上刻著的符文也順勢被引動。

頃刻間，褚盈盈的神識被吸入了一處玄妙的空間。這是一間四四方方的石室，每一面石壁上都刻滿了她看不懂的符文，那些符文上散發出微弱的光芒，似乎正是因為它們，她的神識才被引入了這裏。

褚盈盈的神識飄在原地，嘗試著一聲聲呼喚出祖父的名字。

直到喊到第十聲，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一幅有些虛幻的畫面。

畫面中，祖父、祖母與文闌尊者、瓊華尊者等人，正站在茫茫雪山之巔。

幾人似乎正在說著什麽。

祖父的神情忽地一僵。

褚盈盈猜想祖父或許無法回應她，卻已在冥冥中感受到了她的呼喚。

她急忙開口，一句一句地說道。

“祖父，我與封九離在凡人界遇到了一只天魔。”

“據梁國人所言，天魔最早出現是在四個月以前。”

“它長有雙翼、雙足，並無手臂，下半身與人族相似，口目卻長於胸膛處。腹部可吞噬活人生機，亦可孕育幼崽，數量足有上百。幼崽生長速度奇快，且擅於隱匿氣息，一旦逃脫便難以再次抓捕。”

“此外，它雙翼極為堅硬且附有巨力，口中吐出的黏液則具有抑制靈力的作用，以我們遇到的這只天魔為例，它口中吐出的黏液一旦沾染上，沾上黏液的身體部位將失去知覺超過十二個時辰。”

“天魔與幼崽的屍體我們已保留好，不日便將返航，將其帶回宗門。”

——

珩斷山脈一座雪峰之巔。

宗遠大師剛剛提出由各宗共同派遣高階修士駐守珩斷山脈的提議，就見褚道陵忽然神情一僵，旋即整個人仿佛陷入一種‘出神’的狀態中。

良久，他才從這種狀態中脫離出來，面上卻帶著幾分震驚與憂慮。

“道陵，出了何事？”文闌尊者問道。

宗遠大師修為更在幾人之上，且對世間法門更為通曉，他隱隱有些猜測，“可是有人使了傳音托夢之類的法門尋你？”

褚道陵神色沈重地點頭，開口道，“我們發現的還是晚了，已有天魔從封印中逃過，四月前就現身於凡人界。”

“什麽？”

“這怎可能！”

幾位尊者紛紛大驚失色。

如果四個月前就有天魔現身於凡人界，那麽這幾個月以來，在他們還未嚴加看管封印之處時，又有多少天魔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從裏面逃離出來？

宗遠大師問道，“此等消息是哪位尊者傳音告知褚道友的？是否可靠？”

“並非哪位尊者。”

褚道陵搖搖頭，面上的憂慮更深了幾分，“是我那小孫女，她於近一個月前奉弘德之命前往凡人界，在那遇到天魔並與之交手。如今便是她將天魔現身之事，以及天魔的種種習性、弱點設法告知於我，好讓我等提早有所防備！”

其餘人尚處於驚訝之中，郁紅瑛已是臉色煞白，凡人界與珩斷山脈的距離豈止萬裏？十萬裏都不止！

傳音入夢，那是合道境尊者才有的本事，以盈盈如今剛到築基境的修為，想要做到這一步究竟要付出多少，她甚至不敢想象。

“令孫可是上屆修士交流會，拔得煉氣境頭籌那位？”瓊華尊者眼中仍舊閃爍著幾分質疑。

當初修士交流會時那小姑娘不過煉氣境後期修為，如今才過去多長時間？她充其量也不過堪堪築基而已，怎可能有這般本事。

褚道陵的目光陡然淩厲起來，他重重地看了一眼瓊華尊者，沈聲道，“天魔一事，茲事體大。無論如何，我們眼下都必須按照最壞的打算準備。本座提議，即刻將天魔的習性、弱點告知駐守珩斷山脈的正魔兩道修士，莫要大敵當前，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

另一邊，褚盈盈說完最後一句，便察覺到自己的神識越發微弱，隨後神識被猛地從那處奇異的空間中驅逐出來。

她茫然地睜開眼，此時自己正單手撐著鍍金柱子，跪坐在玉臺上，體內的靈力流轉速度十分緩慢，身體也有些乏力，可卻比她預想的狀態要好上許多。

她在柱子上用力一撐，正要站起身，就見玄色的衣擺在眼前拂過，隨後一雙有力的大手托住她的雙臂，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褚盈盈的視線卻下意識地落在他手腕上那道淺痕上，印象裏，他似乎沒有這道傷疤。

封九離卻先一步開口，打斷她想要問出口的話。

“如何，可還順利？”

褚盈盈點頭，“祖父應當已經聽到了我的傳音。我將我們已知的所有關於天魔的事宜，都告訴了他，想來他們那邊，應當也會有所防備了。”

“那便好。”

封九離扶著褚盈盈從玉臺上躍下，隨後右手一轉，兩指搭上她的脈搏，探入一道靈力，小心檢查著她體內的傷勢。

半晌松開手道，“你失去的精血過多，雖未傷到根基，卻仍需靜心調養一番。此地還有靈力殘存，你吞服靈丹調養，我為你在此護法。”

聽了他的話，褚盈盈沒有絲毫遲疑，取出一塊清心草編織的蒲團，又取了一瓶養神丹。

她仰頭吞下一枚丹藥後，盤膝坐在蒲團之上，閉目屏息。

不過片刻，便進入了入定狀態。

望著她恬靜的面容，封九離笑著搖搖頭，隨後揚手在她身邊凝結出一層結界。

只有全然的信任，才會這般毫無防備。

而他，永不會辜負這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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