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盈盈從未想過，會從夏雲枝口中聽到這樣一個塵封久遠的故事。

她握著茶杯的手輕輕一晃，有些恍惚地說，“你是說，我祖母當年離開師門，是因為流雲劍尊入魔了？”

劍道尊者墮入魔道，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都說劍修心志堅毅，能修煉至合道境的劍修更是其中佼佼者，怎會輕易受魔道蠱惑？

“不是你想的那樣，流雲劍尊入魔……也不是他自己所願。”

夏雲枝搖頭嘆氣。

“九百年前，噬魂宗上一任宗主伏天魔尊算出了其師祖無淵魔尊的轉世就在劍心谷內，帶領魔道上萬魔修翻越珩斷山脈，大肆攻入正道修士的領地。”

褚盈盈心頭猛地一跳，驚詫地看向夏雲枝，“你不會是說，無淵魔尊的轉世就是……流雲劍尊？”

“正是。”

夏雲枝點點頭，苦笑了下，接著說道，“伏天魔尊偷走了凈業宗的回溯鏡，又在與流雲劍尊鬥法時將其祭出。在劍尊陷入回溯中時，直接將人擄回了噬魂宗。再往後，流雲劍尊就沒再回過劍心谷……隔了幾十年後，我叔祖他們便聽說伏天魔尊隕落，無淵魔尊重回了宗主之位。”

“那我祖母？”褚盈盈隱隱猜到了結果。

果然，夏雲枝說道，“據說郁劍尊就是在那時自廢修為，舍棄一身所學離開劍心谷的。”

——

同一時間，文闌尊者的行宮之中，宗遠大師率先打破沈默，喚了銀發男子一聲之後，氣氛卻愈發微妙。

“宗遠大師。”

銀發男子目光瞥過宗遠手中的佛珠，嘴角一牽，說道，“幾百年不見，大師的佛法果然更精進了。”

宗遠大師訕訕地笑了笑。

沒有人接著開口，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銀發男子的目光便落在了宗遠大師右手邊不遠處的灰袍老者身上，“灰衣劍尊，許久未見，倒還是老樣子。”

灰衣劍尊撇過頭去冷哼一聲，並不理會銀發男子。

銀發男子也不惱怒，依舊掛著那副溫潤的笑臉，目光接著左移動，最終終於落在了坐在最右側的郁紅瑛身上。

他並不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緒，關切、欣慰等深情一一浮現過之後，眉頭忽地一蹙，“你的……劍骨呢？”

郁紅瑛緊抿著唇，下意識地挺直脊背，卻在銀發男子的註視下一言不發。

褚道陵緊了緊握住道侶的手，正欲開口，灰衣劍尊先一步拍案而起，瞪著銀發男子說道，“流雲，你有何顏面質問紅瑛？當年她是同輩弟子中最早悟出劍意、煉出劍骨的，不足百年便距凝嬰僅差一步之遙！若不是你投入魔道，她又何至於無顏留在谷內、執意離開？”

郁紅瑛是流雲劍尊撿回劍心谷的孤兒，由流雲劍尊親自傳授劍法、撫養長大，築基後就悟出了劍意，結丹後就煉就了一條劍骨，是當之無愧的劍道天才，也是那一輩弟子當中最受大家仰慕的大師姐。

流雲劍尊被伏天魔尊擄走時，郁紅瑛才不到百歲。

轉眼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九百年！

“你剔骨還宗，自廢修為，離開了劍心谷。”聽完灰衣劍尊一番話後，銀發男子已經明白了當年發生過什麽，他看著郁紅瑛，靜默半晌，嘆息道，“是我對不住你。”

“道不同、不相謀。我只是另尋一條屬於自己的道罷了。”郁紅瑛神色淡淡地說道。

過往早已成雲煙，如今雙方站在對立面，很多話早已多說無益。銀發男子見狀也不再多言，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宗遠大師，“你們不遠萬裏來噬魂宗尋我，所為何事？”

“流雲。”宗遠大師神色一正，“我們想看看，萬年前上古修者與天魔作戰的記載。”

銀發男子面上終於露出幾分意外之色。

宗遠大師繼續說道，“流雲，你可否告知我們上古修者們封印天魔的具體位置，所在何處？”

“為何問此？”銀發男子問道。

其實這事一開始，不過是蒼元宗褚尊者提出的一個猜想。

藏玄界已經有上萬年沒有人提過天魔的事情，六位尊者之中年紀最大的灰衣劍尊如今也不過兩千壽元，又哪裏清楚萬年前的事情？

幾人原本並未重視此事，可隨後卻在各宗的古卷中找到了有關人魔之戰的蛛絲馬跡。眾人這才知曉，原來在他們自以為安穩的界域之中，還有這麽一個巨大的隱患。

宗遠大師從一部佛卷中找到了天魔殘殺人族的記載，那上面所說的天魔，遠比人族修士更加強大，萬年之前有大乘期強者鎮守的時候人族修士尚且不敵天魔，如今人族強者修為最高者不過合道，比大乘境界足足低上兩個大境界。倘若封印真的出了意外，天魔破封印而出，人族又哪有希望茍活於世？

灰衣劍尊這位急性子，當即便拉上宗遠大師找上了藏玄宗，請藏玄宗太上老祖忘憂尊者出山，與他們共赴珩斷山脈，探查天魔封印。

只可惜，藏玄宗一直聲稱忘憂老祖閉關未出，而後當褚道陵、宗遠大師幾人聚首後，又聽聞藏玄宗那傳出消息，稱忘憂老祖被歹人暗算，中了丹毒，如今須得閉關療傷。

幾位尊者當然不可能將正道各宗之間的事情全盤托出。出家人不打誑語，宗遠大師不便出言，他身旁那位藥王宗的闡儒尊者便說一半藏一半，只講了幾人查到天魔封印之事，又找了個先祖示警的借口點明幾人為何等不及忘憂老祖出，不遠萬裏找上了噬魂宗。

“噬魂宗先祖將人魔之戰的情形繪於巖壁之上，幾位隨我來吧。”

銀發男子做了個請的手勢，掐起一道法訣，帶著六位尊者瞬移至噬魂宗一座山谷之中。

沿著谷底的洞口走下去，便能看到繪與兩側的壁畫。

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他在一幅畫前停下腳步，“這幅壁畫畫的便是當初封印天魔時的場景。”

“據我宗記載，當時數位人族大乘境強者以身祭陣，才得以封印天魔，其中便以藏玄宗幾位大乘境強者為首。是以，封印結成後，一直由藏玄宗負責看守。”

說到這裏，他話音一轉，“不過，我確實知曉，封印所在之處。”

——

十日時間一晃而過，隨著盛寶軒季末拍賣會的臨近，城內一日比一日熱鬧起來。

走在淩霄城的大街上，遇上結丹真人和元嬰真君已經不令人意外。若是運氣好，偶爾還能有幸看到一兩位遠道而來的出竅境真君，或是化神境前輩！

各大宗門也有不少天賦出眾的小輩隨師長前來。

有些便下榻在了紫霞門客院，除卻去城內坊市購置東西，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紫霞門擺出來的比武臺上。

褚盈盈這幾日便沒少與這些各大宗門遠道而來的精英弟子交手。接連打了十日，有輸有贏，但在修為相當的情況下，她還從未遇到敵手！

“明日我便隨宗主啟程返回劍心谷了。”

正值傍晚，夏雲枝與褚盈盈最後比試了一場劍法後，兩人登上了由紫霞門前往淩霄城的靈舟。

夏雲枝坐在褚盈盈身旁，得知褚盈盈還打算在外游歷一段時間，便邀請道，“你可願來劍心谷看看？谷中有許多劍陣，若入其中參悟，必定能在劍道上更進一步。”

“不了。”褚盈盈知道，憑借祖母與劍心谷這一層關系，若她借用劍心谷劍陣，劍心谷的長老們未必會反對，可她修行的劍道與劍心谷的傳承並不相同，更何況，眼下還有更在意的事情。

“大陸極南我已經去過了，這次想繼續向北，到北邊看看。”

夏雲枝微微頷首，說道，“也好，此次回宗後，我便會閉關築基。待築基成功，也會離開宗門游歷一段時間，到時說不得還會去青澤山脈轉轉。”

“那一定要來蒼元宗坐坐，讓我盡盡地主之誼。”褚盈盈笑了笑，見夏雲枝提起這句話時眼睛發亮，便又輕聲補了一句，“到時引薦你與我祖母認識。”

“一言為定！”

說話間，靈舟已經緩緩停靠在了淩霄城城門，徐亦恒已經等在這裏，親自接上幾人前往盛寶軒。

他今日就負責招待這些同輩修士，特意將座位都安排在了第二層第一排。

褚盈盈就坐在徐亦恒的右手邊，在她右邊是劍心谷的夏雲枝，而徐亦恒另一側則坐著幾位昨日剛到淩霄城的藥王宗弟子。

落座後，徐亦恒便將隔音陣法打開，免得叨擾到後面的其他客人，隨後便向幾位同伴介紹道，“今日的拍賣還是分為上下兩個半場，上半場有不少我們宗門煉器師新煉制出來的玩意兒，都是些很實用的法器。下半場好東西也不少，其中有一件法寶，是我宗尊者剛剛修覆出來的，若按品級劃分，絕對能夠列為九品法寶。”

拍賣會於酉時準時開始，坐席區域的光線漸漸暗了，拍賣臺上則被一圈月明石和一道聚光陣法照得明亮。

一道十分熟悉的敦厚身影從臺子右側走了出來，快步走到臺中心站定。

正是徐亦恒的父親，徐崇徐真人。這場拍賣會，仍舊由他負責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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