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師兄不知何時也從船艙裏走了出來，見褚盈盈在看那幾艘船運而過的藏玄宗靈舟，便道。

“藏玄宗每次都是第一個到、第一個離開。他們在凡修界招攬的弟子一貫不多，除了資質極好的，便是連正式弟子都算不上的雜役。”

“雜役弟子，也有人上趕著去當？”褚盈盈神色微訝。

“當然，藏玄宗畢竟是第一大宗，在許多低階修士眼中極有威望。凡修界中，寧願入大宗門做雜役，也不願入中小型門派做內門弟子的人並不在少數。”

見褚盈盈路上露出幾分不忿，傅清輕笑一聲，接著道，“當然，我們蒼元宗在凡修界的威望也是極盛的。若非我們數千年如一日的守著青澤山脈和萬壽妖森，凡修界哪裏有如今的安穩日子，知恩之人自會銘記蒼元宗的好。”

而蒼元宗門下弟子，有不少都是出自這些對蒼元宗心懷感激的人家。

這或許也是宗門上下團結一心，甚少有勾心鬥角之事發生的原因之一吧。

另一個原因便是，蒼元宗歷來只收心性純善之輩，若心性這關都過不了，根本就沒有參加宗門覆試、進入秘境的機會。

“我還是覺得咱們宗門這樣好。”褚盈盈低聲念叨了一句。

像藏玄宗那樣階級分明，哪怕同門之間都有高低貴賤之分，雖說更顯規矩，卻總顯得太過疏離，少了幾分人情味兒。

“我先跟你說說到了雲萊城之後的安排吧。”

傅清換了個話題，為褚盈盈講解道，“到時素涵真人與王師兄、張師兄三人留在城內主持初試，我們其餘人則須分頭前往附近各座小城。雲萊城附近共有七座小城，二十餘個擁有千戶人家以上的鎮子，我們都走上一遍約莫需要四五日時間。”

聽上去時間似乎很緊湊。

難怪要求至少築基境修為才能跟來，光是帶著人在村鎮與城池間飛來飛去，可就夠費勁的呢。

“這是白日的安排。”

傅清看了眼從褚盈盈懷裏探出腦袋，正一臉憋悶的金色小毛團，扯了扯嘴角說道，“只要能完成到時分下來的任務就好，傍晚之後的時間還是可以自行安排的。雲萊城和附近的小城裏好玩的不少，到時你可以帶金寶好好逛逛。”

就在兩人說話的短短功夫裏，藏玄宗的靈舟已經穿雲而過，消失在了天邊。

還有三四日的時間才能到雲萊。

閑來無事，褚盈盈索性回到船艙，在自己房內布了個簡易的聚靈陣，盤膝靜坐、開始修煉起來。

一連修煉了三日，直至感覺到靈舟開始下落，她才收勢起身，走了出來。

靈舟內的其餘幾人這會兒也都來到船首。

出發那日褚盈盈已經與他們互相認識過，這會兒便一一稱呼師兄、師姐喊了過去。

沒過多久，操控這艘靈舟的素涵真人也來到船首，見褚盈盈在這，她帶著幾分欣賞地開口，“不錯，不愧是劍尊的後輩，小小年紀就能沈得下心來苦修，日後必能榮登大道。”

差點忘了，這位素涵真人也是劍修，正是出自外門的問劍峰，與丁吉言她娘素芳真人師出同一位元嬰境長老。

褚盈盈依稀了解，女劍修們對她祖母的崇敬之情，素涵真人如今看她這表情，就頗有幾分愛屋及烏的意思。

這時，靈舟已經緩緩降至離地十尺的高度，素涵真人素手打出一枚代表蒼元宗的令牌，兩道小城門之間的大門便自動由內打開。

靈舟自大門而入，而後又緩緩升空，最終停滯在城主府外的廣場上空。此時這裏已經有另外兩艘靈舟，分別來自藏玄宗和武極殿。

從船首往下看，能夠看到那兩艘靈舟正下方擺著的測靈陣前，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素涵真人撫了下左手中指佩戴的乾坤戒，取出幾張一模一樣的地圖，遞給褚盈盈幾人。

“這是雲萊城一帶的地圖，上面詳細記錄了各個城池、鎮子的位置。標註的這幾個都要走上一趟，這幾日便要麻煩你們了。”

至於如何分工，素涵真人便不多管了。

算上褚盈盈一共四人，正好一人負責一個方向。三位師兄照顧褚盈盈才剛築基不久，主動攬下了路途較遠的東西北三個方向，分好各自負責的範圍後，便紛紛祭出靈劍出發。

褚盈盈尷尬了一瞬，她才剛剛邁入築基，還沒來得及練習禦劍飛行，就跟著來到了雲萊城。

若是飛不好，自己丟人事小，給宗門丟人卻萬萬不行。

她索性不去碰靈劍，取出一枚中品靈舟符，向空中輕輕一拋，旋即腳尖輕點，飄身上了符舟。

“哇，有個仙女姐姐從大船上了小船！”

褚盈盈隱約聽到廣場另一端排隊的人中有孩子喊道。

她低頭望去，就見那孩子的娘親一把壓下孩子伸出的手，“不可指著仙人說話，會惹仙人不快的。”

那白胖白胖的小男孩卻正好對上了褚盈盈望去的目光，興奮地原地蹦了起來，“娘娘娘，仙女姐姐剛剛朝我笑了呢！”

他娘疑惑地轉頭看，緊接著回過頭在孩子後背上輕輕拍了下，“凈胡說，隔著那麽老遠能看見啥？快站好了，一會兒就該排到你了，一定要給仙長們留個好印象啊……”

褚盈盈這時已經驅著符舟出發。

站在舟上，低頭望下去，視線順著藏玄宗測靈陣前的長隊，一直落到了守著測靈陣的幾人身上。

其中一位身著玄衣站、冷臉站在最後的修士格外引人註目。哪怕他不曾開口說話，只一心守著眼前的陣法，旁人也無法忽視他那出塵脫俗的氣度與格外出眾的相貌。

是封九離。

他與他身旁的幾名藏玄宗弟子太過不同，宛如一個單獨的個體，與周遭的一切喧囂塵世格格不入。

褚盈盈自然也註意到他了。

再次見到這位被譽為他們這一代修士之首的藏玄宗弟子，褚盈盈的心情不禁有些微妙。

遙想第一次見到時，她對他幹脆利落的招式頗為欣賞，甚至隱隱拿他的成就作為標桿與追趕的目標。

如今，知道他是忘憂老祖的徒弟後，卻天然地多了幾分惡感。

追趕就罷了，她將來定要超過他、擊敗他，甚至是擊敗他的師父。

讓天下人知道，這對師徒，不過爾爾。

——

褚盈盈需要去的總共有兩座城，三座鎮子。她直接按由遠及近安排，先到了距離雲萊城最遠的一座名為“封幽”的小城。

相比雲萊城的熱鬧繁華，這座小城明顯蕭條了不少，明明還在正月裏，大街小巷上卻已掛上了不少白布條與花圈。

氣氛著實陰森了些，就連金寶都忍不住從褚盈盈肩頭跳下，一頭紮入褚盈盈懷中，將小腦袋埋得死死的，不願再探出頭。

褚盈盈沒有停留，直接驅著符舟到了封幽城城主府。城主是位姓周的煉氣境九層散修，年紀已經不小，看上去比她祖父顯得還要蒼老幾分。

看到蒼元宗的玉牌後，封城主十分熱情地應道，“仙子稍候片刻，我這就派人通知各家，一個時辰後將家中適齡小輩帶到城主府前。”

“倒也不必這般麻煩。”

褚盈盈輕輕一撫腕上的乾坤鐲，拿出兩張靈符，“周城主不介意的話，我便用這靈符告知城內所有人蒼元宗來此收徒，這樣也免得會有遺漏。”

“仙子請。”

褚盈盈向符內註入一道靈力，朗聲道，“在下蒼元宗褚盈盈，即刻起至明日午時，年滿六歲未滿九歲，想入我蒼元宗之人，皆可來城主府前接受測試。”

褚盈盈一連打出兩道靈符，隨後便取出一套陣旗，在城主府外的空地上布了個最簡易的問心陣，而後拿出了一顆柚子大小的淺灰色圓石。

早已鉆進褚盈盈袖子中的金寶，聞著味兒又鉆了出來，扒著圓石，就想伸出小舌頭。

褚盈盈趕忙擡手將它和圓石擋開，“這可不能吃。”

她一手將小家夥輕輕抓住，一手拍出道靈力，將圓石推入剛剛布好的陣法之中。

“這是靈棲石，用來檢測靈根屬性的，宗門一共就從紫霞門那買來一百顆，你要是吃了的話算是損壞宗門財物，回宗後會被罰的。”

“吱吱！”

小家夥仰著腦袋，為自己辯解道。

“好吧，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舔舔味，不想吃。”褚盈盈變花樣似的手心變出兩枚碧霜果，“那這個你吃嗎？”

“吱！”

吃！

褚盈盈彎起嘴角，笑著摸摸毛絨絨的小腦袋，將小家夥放在身後緊挨地面懸浮著的符舟上。

不但拿了兩枚碧霜果，還額外多倒了一碗奉仙花靈液。

“你在這乖乖的啊。”

“吱～”

小家夥撒嬌似的哼唧了一聲。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有吃有喝還有得看，當然會乖乖聽話啦！

——

就在褚盈盈這邊開始忙碌的同時，雲萊城內又有幾艘靈舟落下。這下子除了凈業宗外，正道八大宗的人可都來齊了。

玉華宮的靈舟就停在藏玄宗的隊伍旁不遠，這次跟隨結丹真人前來雲萊城的築基境弟子中，就有那對風頭正盛的雙生姐妹。

這兩姐妹也姓張，與玉華宮修為最高的瓊華尊者出自同一家族。

兩姐妹一個叫張凝荷，一個叫張凝蓮，如今都是築基境五層。兩人穿著同樣的素紗長裙，裙擺處繡著盛開的奉仙花，走動間仿佛花朵也隨之搖曳，隱隱還能聞到一陣花香。

她們一出靈舟，就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除一人。

目不斜視、專心往測靈陣內添加靈石的封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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