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煙蘇醒過來的時候，北華就坐在床頭守著她，守望了數之不盡的年頭，即使到了這一刻北華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阿煙竟會選擇他。

雖說她沒有前世的記憶，可是除去人界會以相似之容來辨識之外，仙神之家都是以魂魄作準，他不覺得阿煙會因為蘇庭生魂魄飛散便忘了他，所以北華也不敢相信這一世的阿煙竟對自己癡情至此。

飄忽間，他忽然想起那日的七重坪，天落驟雨，蘇庭生抿著嘴，喃喃低語，“到了最後，她竟是在喚你的名字。”他擡頭看他，嘴角噙著一絲苦笑問他，“帝君，你可明白？”

自然那時的北華懵然不知，如今想想，莫非那會子水煙對他……

想到這，北華抿起的唇不禁稍稍松開，可轉念再想起蘇庭生，心裏又覺得不是滋味，且不提他與水煙之間的感情，就是他為了水煙所作出的一番犧牲，也叫北華汗顏動容。她……會不會有一日發現自己並非她的摯愛？盡管曉得這種妄自菲薄的想法對阿煙很不公平，但是北華亦克制不住自己的擔心，這種患得患失實在深入其骨髓魂魄。

“你怎麽總是皺著眉頭？”紫晶床榻上，水煙側撐起身子，一手精準地點在他的眉頭，“少年老成，就是指你這個樣子吧。”

“有嗎？”北華不自在地碰了碰自己的額頭，方才被她碰過的地方隱隱發熱。

“有。”阿煙咧嘴笑道，神色得意，“不過想來只有我看得明白就是了。”她爬起身，頗有興致地瞧起宮殿的景致，想來方才還狠狠刺在她自己肩頭的兩劍已然無礙。

阿煙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宮殿的擺飾用具，一片紫晶耀眼，同時也透露出魔界神秘陰魅的氣息。

“真好看。”阿煙抿著嘴搖頭嘆道，“前頭光顧著你了，沒能仔細看看這魔界，如今細瞧之下倒是挺好看的，你說是魔界好看還是神界好看？”

“好看。”

彼時北華只曉得看著眼前的女子，好似牢牢地守住她便是守住了自己的一切，哪裏還顧得其他的景物。

阿煙回眸笑他，倒不點穿，反而故意埋怨道：“都是你不好，失約又失蹤，還是整整十年，你曉不曉得十年對你們來說是彈指一揮間，對我們凡人來說卻是漫長得很，這十年我又尋不到你，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過嗎？如果不是我聰明，騙過師傅，又用那樣決絕的法子逼你，你是不是就打算這輩子都不見我了？”

北華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實則自己原先的確是這樣打算的，哪怕全靠隱忍。

但阿煙看他這個樣子卻是來氣，嘟著嘴，瞪著這個不開竅的男人，“你再不應我，我可走了，走了以後是死是活，你就別管了。”

“不！”北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牢牢地拽在手心裏，生怕她真的離開，“我……你那個法子不好，以後不許再用。”

阿煙順著他的目光，撇過自己的肩頭，猜到他是擔心自己，眼眸裏一下子笑瞇瞇起來，“只要能成事，就是好法子。”阿煙嘴角微微翹起，卻不想叫北華看見，便故意側過身，要去拿那紫晶來瞧，“這魔界裏頭可是產紫晶的？咱們要不要從人界裏頭找兩個雕刻師傅過來，一定能刻得很好看。”

可北華一把抓住她想要觸碰紫晶的手，將她拉了回來，“不要碰，這些魔晶與你無益。”說罷，他從袖中拿出一塊色澤白皙佛手施雨圖案的潤玉系在阿煙的腰間，手指與青綠色的絲帶纏繞在一起，不尤讓阿煙覺得好看，“這是，可以暫時保住你身上的仙氣。”

“嗯。”阿煙笑著點頭應道，半點沒有在意自己的處境。

說到這，北華忽然想起方才阿煙已然昏厥，並沒有聽見風岳及蒼威的對話，否則她曉得神魔之戰，可還會選擇同自己在一起？少時，北華突然想起蒼威那句要他看緊阿煙的話，難道其中有什麽預示。

北華將玉佩系好，心中已然決定，往後他不想再計較太多，只願記住自己與阿煙的誓言。

“北華。”

“嗯？”他應道，就見阿煙笑笑，瞳眸皎潔，“大半天了，你都還未叫過我的名字呢。”

冰冷如霜的一張臉猝然染上一絲緋色，微微翕張的唇瓣動輒幾次，最終到底是極輕地喚出兩個字來。

“阿煙。”

阿煙笑瞇瞇的眼睛成了一條縫，眸光溢彩，只是方想再逗一下他，卻是門口有人打攪道：“少主，魔皇請您過去，長老們正在魔宮等您。”

“做什麽？”北華對待外人，總是一副疏離冷漠的表情。

“他們特來祝賀少主大婚。”

北華低頭想了想，對阿煙道：“既是木已成舟的事，有些事情我的確需要去同他們談一次，你要一起去嗎？”

“不了。”阿煙擺擺手，“我同他們不熟，要數也等我當真做了魔界少主之妻再說。”她雙手拍了拍北華的肩頭，要他放心去，“我先睡會，等你回來了再帶我出去逛逛。”

北華撫過她的發絲，面上笑得極其溫柔，“好。”

只留下她一個的魔宮，在一片紫晶的照射裏顯出一股寂寞的味道。阿煙拾過腰間的玉佩笑了笑，又環顧了一下四周，方想再瞧個仔細前，一道長長的黑影卻是倏然印在了紫晶地面上，頎長的身影突兀而陰冷。

阿煙轉過身子，就見到了一襲黑袍彰顯著威嚴氣魄的男子，紫瞳妖魅卻也陰寒。

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會，阿煙盯著他率先問道：“你就是魔界魔皇？”

“對。”

“魔皇找我有事？”

蒼威瞥過她腰間的一點翠綠，唇角似笑非笑，說出的話很是直白，“你的師傅說，我不日就會起兵攻打神界，你如何看？”

阿煙一怔，眼眸一暗，但少頃又說道：“魔皇要不要攻打神界，似乎與我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幹系，若然魔皇有此決定，也不是我區區一個小仙可以動搖左右的。”

蒼威微微瞇起，“你難道不想阻止？”

“魔皇是要我對北華吹枕頭風不成？”阿煙揚了些笑意，“我這個小仙自然在魔皇這裏沒有半點分量，可是北華這個魔界少主想來是不同的，他若叫你住手，不知魔皇肯不肯？”

蒼威輕笑著，瞧不出喜怒，“你可以說服他看看。”

“他若是不願，我自會站在他那一邊。神界與我們也並非全無幹系，自然能避免一場禍事，與誰多少都有些益處。但若是北華讚成，他願意站在你的那一邊，我也不會去廢那個唇舌。”水煙坦言不諱，“我不曉得自己與北華的前幾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而對於如今的我來說，那些回憶也並不重要，現下只有叫北華不再生出離開我的念頭，才是對我而言最要緊的事情。”

透明的紫晶照出女子堅定的神情，阿煙微微一笑，仿佛之前她只是在和魔皇聊一番家常。

“所以，攸關魔界的其他事情，魔皇也不必來探我的口風，我是斷然不會幹涉的。”

少時，蒼威打量著女子鎮靜的面容，輕笑的唇角不禁多出一份欣賞的味道。

“這世的你倒頗對我的口味。”

阿煙淡淡回道：“那要多謝魔皇讚譽了。”

頃刻，彼此皆是淺淺相望一笑，這風雲之間的變化，已意會於笑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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