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煙喚北華的一聲叔叔喊得火焱有些錯愕，即是阿煙自己也覺得有些別扭。因是幼年結識，如今兩人外貌的年歲已生得相當，全然看不出有什麽輩分之差。只是一別十年，阿煙對於北華的面容已記得有些模糊，這會不禁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將那清冷的身姿，冰冷的面容，冷峻的眉角都印在腦海裏。

他，還是這樣得冷。

阿煙上前一步，揚起笑顏，“你可還記得我？”

北華本是要轉身離去的姿勢，這會卻被她一喚，不禁側回過大半的身子，雙腳更是被定在腳下的紫晶上。那麽多年，他恪守著當初與風岳做下的約定，不曾再去見過她一面，即是如神界水鏡那般隔空望物的法器術法也不曾用過。人界天劫，匆匆一瞥，他亦未曾仔細瞧她，深怕細看了，就會叫自己好不容易硬下的心腸生生變軟。

柳眉薄唇，美玉白皙，一別十年，她的確出落得清麗動人。

阿煙見他不語，又道：“我是當年你路過昆侖時遇見的小姑娘，你還說好時常來看我的，前些日子你還替我擋下了一次天劫。當年你毀了約，如今我長大了，便自己出來尋你，你看見我高不高興？”

北華抿著嘴，仍是不說話，可喉嚨口卻是忽然變得幹燥難過，然而激動的眼眸很快就沈澱了下來。

“魔界不歡迎外人。”

北華拂袖狠絕一揮，撒手便走，阿煙看得焦急，起身就沖了上去，不想一道紫色的屏障如流星劃出，驟然擋住了她的身型。

“你為什麽不肯看我？為什麽不肯同我說話？你不認得我了嗎？連這個你親自給我的信物也不認得了嗎？！”

水煙手上持著的黑色棋子，圓潤泛光，可是那個人留給她的始終只是一個背影。阿煙看著這個背影，心中隱忍了十年的不解及委屈瞬間爆發了出來，不顧後頭站著三個看戲的人，大嚷著對那背影喊道。

“我喜歡你！”

漠然離去的背影倏地一僵，整個人猝然停下了步子。

另一頭，火焱及小瓷的目光始終定在阿煙的身上，聽她如此喚道，一時都驚得說不出話來。倒是風岳則緊盯著北華看，見他停下步子，沈著的劍眉不尤蹙得極深。

“我喜歡你。”阿煙見他有所松動，又滿懷希翼道，“師傅已將我們前世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

北華聽得一怔，不禁側過些身子去望遠處的風岳，卻見風岳除去眉宇間不大好看以外，面色倒是平靜，北華一時也不曉得他到底對阿煙說了什麽，而被擋在屏障之外的阿煙則繼續力挽狂瀾道。

“師傅說，前世我與你有恩，今世你只是來報答我的，是不是？”

聽她如此說，北華心中已然有數，曉得這是風岳安排他的脫身之計，便也不再保持沈默，冷冷地應了一句，“是。”

“你與我沒有半點男女之情，是不是？”

“是。”

“那我若再出事，你可還會來幫我？”

北華沈著面色道：“你已是仙身，往後際遇如何便看你自己的造化，我是魔，仙神之事我不會再插手。”

階梯下，阿煙低下頭，平淡的嘴角驀然上揚，似是自嘲。然她手上猝然劍指生成，狠絕的利劍霎時脫鞘而出，騰空直刺自己的肩骨！

“阿煙！”火焱、小瓷大喝著要沖上去，卻是被阿煙一聲喝住。

“都不許過來！否則我便再刺自己一劍！”

彼時一幹人等皆是驚愕地立在原地沒有反應，縱使都是法術高強之人，卻也阻不得阿煙驅動插在身中的利劍。而階梯上的北華一臉不可置信的蒼白模樣，更是愈發瞳眸混沌，神色難看起來。

見他們果然都不敢有所動作，阿煙方扯著笑靨說道：“你當我會相信你們的話嗎？我雖然只活了二十年，可不知為什麽，眼力同感覺與生俱來的就是特別好。既是我有恩於你這個魔界少主，你們為何不直白地告訴我你便是來報恩的？即是來報恩的，又為何悄然失蹤了十年？你尚且來報恩都要這般遮掩，難道就不會瞞了我更多的事情？”

瞧著北華答不出話，阿煙曉得自己是說中了，側目對風岳笑笑，“師傅，不要怪徒兒，若是徒兒不假裝投誠，你肯定不會帶我來這裏的。”

風岳這刻俊逸的面上早已是染滿了怒色，即是一雙清風無物的瞳眸都微微凝起，待在一旁的火焱不禁咋舌，處了數之不盡的年歲，不想自家九子之首，素來沈穩溫潤風華無雙的風岳竟能會被欺騙至此，一下子反倒是對阿煙起了敬佩之情，不住地就拿手肘去碰風岳，訕訕道。

“風岳，這丫頭扯謊騙人的技藝，可比以前的水煙高明多了。”

風岳斜睨了他一眼，叫火焱聳聳肩，離遠了一步繼續看向阿煙那頭。

此刻阿煙的血不止染紅了肩側雪白的衣衫，也染紅了階梯上冰冷男子的心，北華看著她決絕的面容和猩紅的血色，只覺得胸口陣陣抽痛。負在別後的雙手緊緊地捏住，捏的骨肉生痛，才叫他暫時屏住了沖下階梯的念頭。

“魔界魔皇要為你娶妻，是不是？”阿煙傲然立在一片紫晶之間，音調清脆甜美，笑顏如雨後彩虹，“我想嫁你為妻，你可願娶我？”

這句話問的北華天旋地轉，這約莫就是命運弄人。想當初，他們一個神界帝君，一個上古神坻，論身份地位無疑是神界裏天造地設的一對，既是天帝天後也一心要促成他們，可是偏偏……他們都拒絕了這段姻緣，他選擇了孤獨，她選擇了凡塵。

如今，她卻站在他的面前，說喜歡他，說想要嫁給他。

苦澀的口腔裏漸漸彌漫出一股血腥，北華面上冷笑一聲，然後說出來的話固然狠絕，可停在他自己的耳中都覺得恍惚。

“你憑什麽要我娶你？本座是魔界少主，而你不過區區一個小仙，也敢妄想做本座的魔後？不要說你不配，即便你身份相當，本座對你也無半點情愛，當年承你的情，本座已然還清，你莫要再做糾纏，否則不要怪本座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

阿煙一手握著劍柄，面色已然煞白，站著的身影也顯得有些吃力起來，可瞧著北華的面容卻是輕松，不禁嘻嘻一笑，“你比師父還要不會做戲呢，既是心狠手辣的人，做什麽還要送我那顆棋子？不是說叫我當平安符麽。既是心狠手辣的人，還會執著於如何報恩而不被我察覺嗎？既是心狠手辣的人，為什麽總是一味地逃避我，何不一掌了結我來得幹脆？”

北華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就是一旁的火焱也不住搖頭讚道：“這丫頭何時變得這樣伶牙利嘴。”可再一瞧她背部的衣衫也被鮮血染紅，又不禁咋舌，“她這血……還要流多久？”

此時風岳蹙著眉頭，那艷紅的顏色奪目耀眼，卻也叫他隱隱猜到阿煙的心裏是個怎樣的想法。

“她這是要釜底抽薪。”

“嗯？什麽？”不及火焱明白過來，就見阿煙緩緩舉起右手，劍指方成，就見原本插在她肩頭的寶劍猝然又是往裏沒進幾分，劍身整個橫穿過來，將她左側的肩膀刺穿地透徹。

霎時，阿煙的身子更是再也支撐不住，猝然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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