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這一次，水煙望著忽然出現的男子，沒有任何的吃驚，只瞥了瞥他的上方，原先覆蓋住血池的厚雲已變成一片壓抑的烏雲，黑壓壓地蓋住了他們的頭頂。

“現下，上神可記起我了？”

輕輕搖曳著的黑袍遮掩住了男子的身姿和容貌，不過對於徹底恢覆記憶的水煙來說，這股氣息已經能夠喚醒那段沈睡在腦海深處的記憶。

“記不記得，有關系嗎？你已經解決莎那了？”

能夠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鬼界的魔君，想來已經解決了冥府的主人，不過在他濃重的煞氣裏還能隱約感受到莎那的氣息，想來盡管戰敗，鬼界冥主的性命應當是無礙的。

魔界男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調霸氣而低沈，“他們阻礙了你的願望，我就替你除掉他們，怎麽樣？到我這邊來吧，我才是可以實現你願望的人。”

水煙嘴角微翹，饒有趣味地回望著他，口氣有些好奇，“哦？你可以為我做什麽？”

“上神三思。”彼時，大願菩薩忍不住提醒道。

男子冷冷一笑，擡起的手從寬大的黑袍裏露出來，那是一只骨骼寬大而又厚實的手，充滿控制的張力。在那樣的手掌間，有一樣東西閃耀出紫紅色的光芒，能夠清晰得看出一道血環的輪廓。

“地日環，就是上古神袛的你，應該也從未見過吧，這可是珍藏在魔界宮殿深處的絕世之物，從來不示於人前。”

“既然是魔界的珍寶，怎麽會在你的手上？”

她素來不太關心六界變化，不過素來主張力量的魔界，當世的魔皇應當也不至於如此無用吧，還是說……水藍色的眼眸裏，泛出一股冷意，隨之男子的話印證了她的想法。

“為了你，專程去奪過來的，連帶魔界的王者之位。”

“這麽說來，你現在就是魔界魔皇？”

“不錯。”男子的聲音裏沒有半點自豪的感覺。

“所以呢？”水煙的目光從耀眼的地日環上移開，風淡雲輕地問道，好似那樣寶物與她並沒有任何的價值，“你想用地日環來拉攏我，讓我墮入魔界？還是不肯告訴我是何原因麽？”

“何必管那麽許多呢，我不會像神界那個老頭束縛你的自由，你只要安心留在魔界，我自然會實現你的願望。”

“真是誘人的條件，不過如若我現下搶走你的地日環，我可就不用去魔界了。”清澈的泉水再次無聲無息地匯聚到水煙的周圍，晶瑩的水珠看在凡人的眼中是絕美的場景，可是在某些人的眼中，那是決一死戰的請帖，“雖然你是魔皇，我也未必不能同你較量，何況懷著慈悲心腸的大願菩薩也在這，想來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哦？”對於女子的不敬，魔皇笑得愈發歡愉，“那麽天月珠，你打算怎麽弄到手呢？”

“怎麽？我弄不到，你就有法子了麽？”

“當然。”傲視群雄的瞳眸冰冷張狂，“我可以為你，再次開啟神魔之戰。”

神魔之戰？

當年那場持續了數萬年、轟動六界的戰爭，從他口中說出來竟是如此得輕描淡寫，水煙和大願菩薩都不禁有些錯愕。

“你應該很清楚，以現在神界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抵禦魔界的侵入。如果你還不相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把地日環交付給你。有了它，既是在鬼界之外，也可以暫且保住你心上人的魂魄，這樣你就可以安心了吧。”

紫紅色的鬼界至寶緩緩從男子的手上漂浮至水煙的面前，上古的光色裏帶著魔界妖嬈陰邪的氣息。既是水煙蔚藍如大海的眼睛，也被這股光華照耀出緋紅的黎明之色，纖細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徘徊在至寶的周圍。

“真是的，這還真是讓人不能拒絕的條件，魔界的人果然很懂得吞噬人心的法子。”

“上神！”大願菩薩急喝，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眸已經染上魔界的汙穢之氣。

“沒有法子啊，菩薩。”水煙極其淡漠地側過身子，手上已是坦然地接過了上古至寶，她對著大願菩薩委婉一笑，勝似蓮花，“畢竟天帝是不會為我去奪取魔界珍寶的吧。”

一手是胸口珍視的庭生魂魄，一手是原本最難取得的魔界地日環，曾經在內心糾結苦惱的問題，如今卻是上蒼將這個選擇的答案擺在了她的面前，她又何來拒絕的可能。

水煙望向黑袍魔皇，在人界，誰能實現凡人的願望，他們與凡人便是至高的神明。

這麽看來，現下眼前這位自傲的魔皇，可真是她的神明。

“鬼界冥主重傷，看來之後就要勞煩菩薩了。”水煙收起身遭的清泉，笑對男子，“魔皇既然想要實現我的願望，自然不會毀去鬼界吧。”

魔皇應道：“一切都按照你的意願，我說過你是自由的。”

沒錯，沒有比自由更誘人的東西了，只這一點，便不是神界能夠給她的。

盡管她要為此付出代價，她也毅然不悔。

“帝君！帝君！”

“什麽人？！”

神界天庭的乙寰宮內，一個尖耳長尾的孩童焦急地沖進了宮內，一身狼狽疲累，守著宮殿的兩位老者看著沖進宮來的小妖，愕然不已，如今的乙寰宮可被設下層層結界，防範更勝當初，他這樣闖進來，不知要受多少反噬。

“我要見北華帝君！”小妖破開結界，幾乎花了所有的力氣，此時已經氣喘籲籲地單膝跪在地上，但神情仍是肅穆急切，不似他外表的年紀，“我是、我是水煙上神的仙寵！我找他有要事！”

兩名仙翁聽得水煙上神的名諱，當即曉得事態之嚴重，立即施法將小瓷待至獨處於後院的北華帝君面前。彼時，北華正一個人淡漠地坐在七葉樹下，表情極其漠然地對著面前的一盤黑白玉石棋子，神色宛如南海磐石。

“帝君，水煙上神的仙寵求見。”

原本還默默發楞的眼眸頓時一睜，好似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他猝然望向立在面前的小妖，心裏霎時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問道：“她怎麽了？”

“上神她……”小瓷咬咬牙，才道出口，“她成了魔界子民。”

北華聽得不可置信，猝然站起，“魔界子民？她不是應該在鬼界嗎？”

“新任魔皇闖進魔界，重傷冥主，尋到了上神，答應將地日環借給她用來修覆蘇庭生的魂魄，而且、而且還答應她，會為她奪取神界的天月珠。這些都是地府大願菩薩座下的靈寵獴戈來妖界告訴我的，絕對不會有錯。”小瓷快速地道出原委，“上古神坻的九宮被天帝設下嚴密的結界，我進不去，所以我只能來找帝君您，請您去勸勸上神，讓她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憑他？

持在指尖的棋子倏然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七葉樹發出微微的聲響，半晌，靜默的北華方回過些神智，欠身撿起棋子，深深地握緊在手心裏，黑色的玉石霎時化作晶瑩粉塵，消散在蒼穹之間。

不是說會來尋他的麽？明明答應過他會回來，所以他才會在這裏靜靜地等著她，想要再和她如百年前那般下一盤棋。可是她與自己的約定，說到底只是無關輕重、不關痛癢的一句話，哪裏比得過蘇庭生的性命。

勸她，要他拿什麽去勸。

“我是神界帝君，沒有理由去找一個背叛神界、屈服於魔界的神坻。”冰冷的面容，淡漠的語氣，一股冷冽的氣息彰顯在小瓷的面前，“還有，如果她真的要同魔界來攻打神界，那麽我們就只是敵人而已。”

決然離去的身影背後，一盤保存了百年之久的棋盤，被飄落的樹葉逐漸覆蓋，再也尋不到曾經執棋人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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