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說的話是真的？你和我……”緋霞瞪著眼睛看他，“那些記憶都是假的？你呢？你的記憶又是什麽？是不是也是別人給予的？如果記憶並不是屬於自己的記憶，那麽我還是我嗎？你呢，你還是你嗎？”

春風如冬日蕭瑟寒涼，明明四周牡丹艷麗正盛，可是印在他們身上的光澤卻灰暗陰沈。

“我……不知道。”解生的眼神始終定在一個地方，那個屋內女子應該站立著的地方。

緋霞看著她，無盡的悲傷從心裏一點點地爬上眼眸，“那麽你還愛我嗎？”

“我……”

猶豫不安的心思布滿了整張臉，美麗的東西固然養眼，可是一旦不再屬於自己，反而會生出一種怨恨。

“連不知道也回答不出了嗎？你對我只是如此嗎？！”緋霞發狠地將解生拉過來，面對自己，“這幾天你對我好、對我笑、對我溫柔都是假的嗎？！你喜歡的人不是我嗎？！你……”越是說下去，越覺得自己悲哀，“想說，自己愛錯了人嗎？”

她不知道這個世上最荒唐的是什麽事情，是欺騙的愛還是誤會的愛，但如果說欺騙尚且抱有某些目的，那麽誤會只能用一句對不起來解釋嗎？她的感情，最後只能得到這三個字嗎？

“不要責備他，並不是他的錯。”

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背後的男子，用清冷的音調淡淡說道：“被修改的並不是你的記憶，只是有人做了一個夢境放進你的腦海，讓你錯將那個夢境當做了自己的回憶，以為自己便是夢中的那個女子，才會生出幻覺。”

“那麽……我對他的愛全都是假的？他對我的也是假的？他喜歡的人不是我，那我喜歡的又是誰？”緋霞不自覺地拽緊自己的衣襟，怦然心動的感覺、止不住的悸動，在睡夢中夢見他離去的悲傷，這一切都是假的，會不會有一天有人來告訴自己，連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存在也都是一場夢？

“你們這些神仙，因為擁有法力，就這樣隨意控制我們凡人的身心嗎？”

冷眼掃過眼前的兩個男人，無論是氣定神閑地對她說教的那一個，還是內疚低頭不語的那一個，緋霞這會都只覺得滿滿的厭惡。

“你也走！你們全部都離開！我不想再看見你們任何一個！”

眼看著她忿然拂袖而去，立在原地的解生才覺得自己是如此得無能卑鄙，可是頭腦除了混亂，已經容不下其他東西了。

北華頂著篤陌的面容，望著解生，他原本要提點他一下，提醒他好生守在水煙的身邊，她近來心緒受魔氣影響，與她修仙不利。可是生成的念頭就是說不出口，就像之前水煙問他的話，他也同樣不能回答。

“她……真的是雪燕？”

擦肩而過的目光，在淡漠下藏著一絲冷冽，“你自己沒有感覺嗎？如果沒有的話，那麽倒是就這樣算了得好。”

“你的計劃破滅了，人家不愧是仙風道骨的神仙，半點不被情愛所動。什麽求而不得，在她身上可是沒有半點效果。”

還是高聳的宮殿頂端，迎風而立的紫仙說笑起來一副的幸災樂禍，此時回應她的不再是一團濃濃的黑霧，來自於魔界的男人身型若隱若現地騰浮在半空中，不過這次霸道的男人並沒有將她的嘲諷放在心上。

“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紫仙不解，“可是她破了你的法陣，也沒有被你所迷惑。”

“她遲早會入魔的，你難道沒有看見，她已生魔心。”

蒼穹閃過一道銀光，一把銀柄匕首橫空浮在紫仙的面前。

“不過既然她沒有動手，就由你去動手吧。我等了十數萬年，你可千萬不要給我出差錯，否則不要說入魔，我會叫你連六界之外都不能存活的。”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紫仙握住匕柄，露出比刀鋒還要狠戾的臉色。

這日入夜，宮燈璀璨的皇宮一片寂寞，無論是風聲還是鳥鳴，都好似從這個世間被剔除了出去。而同樣萬籟俱寂的，是始終站立在宮殿前的解生，默然地從午後站至圓月高掛，他的眼光始終盯著一處，一動不動。

怎麽會弄錯？

以為相遇的那一天，就算容貌改變，但是他總會認出她的。可是事實，已經和她相遇了超過大半年的光景，他從來沒有想過淩嫣然才是真正的雪燕。反而和緋霞相見的那一刻，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覺……

熟悉的感覺。

他突然想起了當初紫仙說過的一段話，“水煙要重歸天位，必要取回往日的仙氣，且不說我，你可知緋霞身上的仙靈之氣正是來源於水煙上神？而一旦這股仙氣消失，緋霞必死無疑。”

對了，緋霞的氣息來源於水煙，而嫣然修得的仙氣則是慢慢匯聚而成，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她的習慣，不過是因為日積月累的相處時間，如今想來，有什麽事情好像都可以整理得通順了。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他認錯了。

罪孽深重，是不是就是他現在的狀態，他傷害了兩個人。

“解生。”

背後，幽暗的花叢路徑上，紅衣張揚熾烈的女子眉睫微垂，朱唇輕揚，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邪魅。

“解生。”見他不應，走近的緋霞再次喚道，流光悅動裏都是無盡的體貼溫柔，“解生，我想和你談談。”

“我。”迷茫了一個下午，解生到底擡眸正視她，誠懇垂頭，“很對不起你。”

“為什麽要對不起呢？我想過了，只要你繼續和我在一起就好啦。父皇除了皇後之外，還有許多妃子，二女共侍一夫，這與我們皇族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何況神尊遲早是要回到天庭去的，但你我這兩個凡人卻要被留在人間，比起日後遲早會離開的她，果然還是你我最相配，不是嗎？”

已然步到他面前的女子，緩緩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拂過他的眼眉，一點一點的摸索著，是和嫣然一模一樣的動作，只不過此刻柔軟的指腹冰冷無比。

“解生，選擇我吧，你選擇了我，才是與我們三人最好的結果。”

“緋霞，不要這樣。”驟然拂去她的手，解生凝著眉拒絕道。

“怎麽，一旦知道愛錯了人，對我的溫柔就要全部收回去了啊。呵，翻臉無情，你倒是一個殘忍狠心的男人。”

緋霞自言自語著，有些發楞地看著自己被拍開的手，嫩白的手背上竟有一些泛紅，“也對，這樣就可以下定決心了。”

“什麽？”

垂落在兩側衣袂紛飛張揚，緋霞擡眸凝視著眼前的男人，笑得嫵媚而陰冷。

“因為越明白你的絕情，我才越不會覺得心痛。”

倥傯間，冰涼的銀柄匕首狠狠刺進解生的胸膛，沒有溢出殷紅的鮮血，卻吸取掉了他所有的元氣。

然後，他就像是到了花期的花卉，悄無聲息地雕零在了一片蕭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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