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神尊？”

禦花園裏，淩嫣然瞧著赤紅的牡丹倏然出神，竟是生生沒有發現身邊有人在喚她。

“神尊，您沒事吧？”

“沒什麽，想來是牡丹太美，看得失了神。”她竟然面著花海做起了白日夢，難不成還要上一出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戲碼麽。

彼時，紫仙註意到她的神色，唇角一翹，對著寧丹道：“公主，修仙乃是大事，您如何也該同皇上稟報一聲。”

“也是，是該同父皇稟明。”笑意不減的寧丹向淩嫣然施禮，“今日多謝神尊解惑，寧丹先請告退，日後再向神尊解惑。”

淩嫣然默默點了點頭，瞧著解生陪著她一並離去，奪人眼球的緋紅花海，卻在這一剎一並失了大半的顏色。

“上神真是好心腸，竟是到了哪裏都想著渡人入仙。”尋了一個借口留下的紫仙，沒有隨他們一同離去， “不過這樣好嗎？他們若然修得長生不老，得的可就不止是三世姻緣了，還是說上神極有自信，能夠奪回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如果她將庭生和水煙的事情告訴解生，或是用同樣的法子讓解生記起些什麽，他會選誰？

淩嫣然面上不動，只看著面前的牡丹，問道：“你為何選擇惡道而非天道？”

紫仙聽了冷笑一聲，反問道：“什麽是天道，什麽又是惡道？神界所謂的秩序井然，卻也不過是將凡人玩弄於手掌之間，反觀惡界，一切隨心所欲，強者為之，豈不是要比修仙痛快得多。”

“你以為憑借吸食人的魂魄而得到的力法，一時無敵，就當真能夠披靡六界了？”此時射向紫仙的瞳眸犀利如刃，“造孽蒼生，這樣下去，你的下場只會比任何人都要淒慘。”

“我能不能無敵於六界，又會不會比誰淒慘，紫仙並不在乎，只要這會，我能敵過上神您，不就一切無礙了嘛。何況比起關心我，難道上神不應該關心一下自己？”

淩嫣然微微蹙了眉頭，卻仍是自顧自地發問，“你跟在她身邊，應該很多年了吧，為了成魔，你當真如此狠心？”

“按凡人的歲月來說，這些年也算不得少，不過我與上神不同，即是十年、百年、千年，我也同樣下得去手。”

“如此說來，你之所以會等那麽久，就是在等我修煉成仙。”此刻淩嫣然終於側目看她，紫衣宮裝的女子生得美艷，只是仙法高深之人便能看見她的額間有一團黑霧纏繞，混沌不清。

紫仙笑得鬼魅陰森，“菜，總要熟了才好吃嘛。”

“你想要如何？”

陰笑的嘴角終於放緩了下來，狡黠的眼眸裏含著一絲認真，“好，我們不妨便攤開了講，只要上神您願意將一身仙根仙骨贈予給我，我便從此不再插手他們二人之事。就是你不願解生再想起那段同您恩愛的前世，我也一定會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蠱惑的語調有懾人的誘惑力，好像將人一點點地拉進漩渦之中，“畢竟上古神坻的仙骨，那可是真真的不可遇也不可求，上神亦有許多法子可以來確保我無法毀約，到底是成全他們還是爭個魚死網破，孰輕孰重，上神一定能夠想個明白。”

是棄自己的天道，來成全那兩個人的圓滿，還是毀去他們的姻緣，成就自己的神坻仙緣。孰輕孰重……選擇前者，就是舍身大義了麽？選擇後者，便是冰冷無情了麽？

“不用考慮，我現下就能回答你。”

本是胸有成竹著轉身退去的紫仙，陡然聽見她這樣說，不禁心中一震。看她的樣子，可不像是能夠輕易渡過情劫的人，否則這幾日，她怎會心緒左右大變。只是回轉過身子，瞥見那雙蔚藍的瞳眸，通透清澈，紫仙猝然明白她的話並非是玩笑，莫非她真得想明白了？

彼時，紫仙倒是好奇，在確認過她對解生的感情之後，這位曾為情棄天的上神到底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休想。”

結界豁然形成在一片花海之中，猝然突變的景色，在一片蕭索的寒風赤草裏，竟有一股無情絕殺的味道。

“你？”紫仙有些意外，就是她不肯將自己一身仙骨送出來，也不至於現下就要和她鬥個同歸於盡吧。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從進城的那刻開始，無論是天上飄落的花瓣，還是開在這的牡丹，裏頭都被你施了幻術。你不斷地讓我記起和庭生之間的事情，就是想要動搖我的心意。你嘴上雖說是要我為他們放棄仙骨，可事實上，你卻是在動搖我，想叫我選擇解生而棄天道。”鳳目陰冷，夾著寒霜冰淩，“說罷，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呵、呵呵、哈哈……不愧是神界的上古神坻，還真是瞞不住你，佩服、佩服吶。”此時紫仙止不住笑，投向淩嫣然的目光卻是挑釁，“不過你想知道我的目的？好啊，等你有本事殺我的時候，我再來告訴你吧。”

信手一揮，堅固的結界卻已如破碎的冰淩，頓時消弭開來。

同樣的仙氣，註定她這個做娘的動不得自己的孩子。淩嫣然固然明白現下的自己並沒有制約紫仙的能力，不過總有一天，她會擁有這個能力。

擁有不再放她離去的能力。

“她果然不好弄。”

空曠的宮殿頂端，俯覽皇城洛陽，好似能夠將整座城池都握在手中。紫仙立在無人可及的高處，對著沈重夜幕的盤算道：“你確定還要按原定計劃走？她可是已經看破了我們的想法，何況我瞧她那個樣子，也像是成全他們的可能性多一些。”

高處的冷風要更為猛烈，將紫仙的紗裙發絲吹得高揚飄逸，彼時，她的面前豁然在風卷雲舒間匯出一團灰霧，而灰霧之中則現出一個模糊的黑影。

“路還長著呢，她既然恢覆了記憶，那麽便已是水神水煙。”

黑影幽幽發出淡淡的音調，似如青山之空幽，卻也似懸崖之深淵。

“當年她可以為了那個男人執著成那般，不惜日日渡氣維持其性命，甚至妄圖偷天丹、闖鬼界、封地門，打傷天兵天將，惹得天帝重怒。最終在得知他魂魄不保的一刻，決絕地跳下墮天，只求個同生共死。”陰冷的笑輕悠地在冷風中響起，緩慢滄桑的音調裏愈發增添鬼魅之氣，“如此的執著心，她早就有入魔之照。”

紫仙聽得眼眸一眨，“可牡丹幻術已破，她肯定不會依照我們的安排去走。”

“幻術雖破，咒術卻已深入她的骨血，刻印在她的心頭，她逃都逃不掉的。”

陰氣森森的灰霧就要漸漸散去，紫仙好奇地站直了身子向前一步，語氣略快，“你為什麽要她入魔？”

氤氳間，霧氣中射來一道寒芒。

“你只需記得，只有她入魔，你才能入魔。”

狠戾的氣息倏然消失在蒼穹之間，空餘一縷黑煙徘徊如輕絮。然而這最後的一道煙霧也終究湮滅在紫衣女子狠絕的光華中，徹底消失在了天邊。

掩飾不住的嫉恨閃爍在紫仙的眼眸中，她和弟弟不同，天性不喜束縛，所以她選擇了魔界惡道，那是六界之中最為無拘無束的一派，更重要的是，惡道同樣享有永世之身。而這樣費盡心思、不擇手段地耗費了數十年想要得到的東西，斷不能毀在這個女人的手上，就算這是她的劫數，說什麽她也要過去！

對了，劫數。

紫仙倏然頓悟，當年的水煙上神何嘗不是如此？何嘗不是為了那個叫做蘇庭生的男人，費盡心思、不擇手段？怨不得他說她有入魔的潛質，原來如此，既然恢覆了記憶，她便是水煙，而那個水煙曾經敗過一次的情劫，這次想要過去，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呵，上神入魔，這個結局一定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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