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丹公主？

淩嫣然同解生驚異地瞧著對這一幕顯得十分了然的篤陌和尚，萬分詫異。淩家侍奉於歷史悠遠的迦國，奈何朝代更替，曾經稱霸中洲大地的古國如今只能屈居彈丸之地，而現下的洛陽，便是敵國玄朝所在。

兩國兵戎相見的立場擺在這裏，要是以前的淩嫣然肯定在跨過國界的一刻，就抱起滿滿義憤填膺的情懷，不過現在的她，只對於眼前這排來路不明的木頭侍女，愕然不解。

這位寧丹公主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竟然可以抵住她的仙法？

彼時，四個女侍十分木訥地舉起左手，置在胸前，她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拖著一朵顏色各異的花，怒放在玉白的手掌間，在黑夜光華的背景下，格外耀眼。

素來清冷淡漠的篤陌和尚，眉宇倏然一凝，冷淡的看不出來。

“貧僧明白了。”

忽然出現的侍女們，又忽然消失，只留下四朵獨自綻放在半空的花朵，和一陣惑人心脾的幽香。

“大師，您明白了什麽？”

此時，看著篤陌默然將空中的花朵攬入佛袍的寬袖之中，就是解生也無比好奇。

“寧丹公主，是如今玄朝君王最年幼也最疼愛的女兒，據說她誕下的那一天，是冬日的傍晚時分，雲舒霞卷的絢麗天邊，竟有數十仙鶴從遠處齊齊飛向皇宮，那是世間罕見的祥瑞。”篤陌望著淩嫣然說道，“也是那一年，迦國玄朝邊境一直僵持不下的一座小城，終究由玄朝得獲。玄朝帝王大喜，覺得此女天生禎祥，賜名緋霞，封號寧丹，不過更離奇得還是這位公主三歲時發生的事情。”

“什麽事？”

“她三歲生辰的時候，得知洛陽牡丹為花中之王，便以指點在牡丹花上，嘟囔著想看牡丹盛開。世人皆知，牡丹美艷也同樣嬌貴，載他地難開，又何況是深冬臘月，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孩童的一句戲言，這日漫天飛雪之中，皇宮中的牡丹花卻百花齊放，讓人驚目絕艷。”

聽著故事的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淩嫣然和解生的心中大約就有了一個底數。

天生祥瑞，身賦異稟。

這位寧丹公主的前世恐怕也是一位仙家高人，只不知道是來歷劫的，還是有什麽其他緣故。

“她有多離奇的身世都是她自己的福氣，和我們有什麽關系？”淩嫣然發問道，“還有看大師您的樣子，似乎對這位寧丹公主相知甚深，莫非你們有什麽交情不成？”

篤陌垂在腹間的雙手摸著他掛在脖頸上珠圓玉潤的黑曜石佛珠，拇指一下下地摩挲過黑色的石子，略顯冰涼。

“她，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是她？”解生睜大著眼睛，猛地踏上前兩步，“是她？！”

篤陌頷首道：“她就是你的有緣人。”

高聳的城墻圍住了城池中最美的花和最美的人，解生怔怔地望著黑夜中的洛陽城樓，似乎只要踏過這一步，穿過這一道阻礙，他就可以見到自己朝思暮想了百年的心上人。

但是，偏生就是這最後一步，會引來人無盡的遐想，和對無知的恐慌。

淩嫣然側目瞧著解生的神情，想起了曾經第一次提起雪燕的那一段對話，那時她曾問他，“你們分別了很多年吧？”

“七年一百三十二天，我和她已經分開得這樣久了。”解生毫不停頓地念出一個數字，可少頃流露出來的眼神是失落無助的，“雖然活了百歲，可我到底還是一個凡人。而是人，就會有膽怯的時候。”

現下的解生是又在膽怯了麽？

淩嫣然抿著嘴，抱著小瓷的力道不覺加重，“大師，既然我們此行的目的已近在眼前，我們現下便去找這位寧丹公主。”

“不可。”篤陌斷然拒絕。

“為什麽？”

篤陌和尚同樣面著城墻，不過他的神色不似解生的期許糾結，反倒是憂慮得很。

“如你們剛才所見，兩位的術法在這位公主的面前起不到絲毫的作用，若然如此，只要這位公主不願見你，那麽我們就永遠都見不到她。”

淩嫣然有些不相信，“你是說她的仙法在我和解生之上？這不可能，即便她前世是天界上神，今世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能力。”

“她秉持的的確不是自身的能力，而是一件天外法寶。”篤陌倏然握住自己的佛珠，“一件不屬於六界之中的法寶。”

“是什麽法寶？”此時，不要說解生惴惴不安，就是淩嫣然也被這和尚弄得一頭霧水。

可是旁人越急，和尚卻愈發淡定了起來，就如同眼前的城墻，歷經風霜不動。

“佛曰，不可說。”

誰都沒有想到在這樣關鍵的時候，篤陌居然會賣這樣的一個關子，淩嫣然猛地一手探出，帶著武將的狠戾勁風。

“不可說什麽？你別以為我對你客氣就可以開染坊了。和尚，我告訴你，我是不知道你和那個寧丹公主到底有什麽關系，你既然不想說，我可以不逼你，我淩嫣然素來就不喜歡逼迫別人，不過。”清澈的眼眸豁然一緊，露出一股殺氣，“我也不允許別人來欺騙我。”

如果說當初，她只有用武力來將南少制服住的本事，現在的她可是能夠大大體會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感覺。何況她早就在心中祈下過願望，此行定要替解生完成心願。而現下，這位篤陌大師給她的感覺，他就是障礙之一。

“阿彌陀佛。”篤陌閉目低首念道。

淩嫣然冷笑道：“佛祖大慈大悲，大師可知道佛祖慈在哪裏，又悲在哪裏？”

少頃，她便自問自答道：“給眾生之安樂，解眾生之痛苦。若然你是我的痛苦，大師，你願不願舍己身，成他人之安樂？”

“嫣然！”原本心情忐忑的解生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抓住淩嫣然扣著篤陌的手臂，將她緩緩放下來，和言勸道“不要這樣。”

夜幕光輝中，淩嫣然看著憔悴的解生，瞳眸裏印出憂慮的神韻，那種黯然地甚至讓人感到虛弱的眼神，豁然讓她莫名而起的忿然情緒，漸漸地平緩了下來。

手掌裏傳來癢癢的感覺，小瓷在她的左掌上努力地扒著兩只小手，摩挲著她的皮膚。

她，好像有點不對勁。

翕動的嘴唇，張合了半天，淩嫣然方移過目光，定在篤陌和尚平和的面上。

“方才是我失禮了，不過大師您若只是想要我們聽天意的話，我想我們此行並不需要大師的陪同。”天不從人願，那麽他們也只好自力更生了，“解生，我們走吧。”

這次，解生並沒有從中調解，他心裏清楚淩嫣然之所以會這麽做，會說這些話，都是為了他好。何況他自己也希望能早些見到她，為了今日，他已足足等了百年。

“兩位，請留步。”篤陌擡眸坦然道，“貧僧可以幫助兩位去見寧丹公主，不是以仙法，而是以宮規。”

回轉過身的兩人都將目光直直地定在篤陌的身上，最後倒是解生問道：“大師，您出家前到底是何人？”

“阿彌陀佛，貧僧本是玄朝人，至於同那位公主的機緣，不過是一段孽緣罷了。”

孽緣，與慈悲相反，給自己之不悅，與旁人之痛苦。

而無論經歷多少愛別離苦，那都是一段註定得不到結果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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