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大堂裏，齊律靜坐了大半天，目光始終停留在大門口，等著那個說會回來看他的女子。期間小二兩次上前想要為他添點茶水，他都擺手不要，只丟了一錠賞銀，讓旁人不要再來叨擾。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下來，可並不能減緩齊律的心情。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前，齊律僵冷了半日的面色才霍然染上了一點色彩。

“嫣然。”

“齊律。”終於瞧見了相識的人，淩嫣然心裏也是一松，“你先不要過來，解生身上都是水，你讓小二來幫把手。”

實則，小二見客人進門，已經候在了一邊，不過瞧著一身濕透又昏迷過去的男子，直搖頭，“嘖嘖，這位公子是掉進陰溝裏去了？這身上怎麽一股味。”

淩嫣然聽了皺皺眉頭，“去給我新置一間房，再弄一桶沐浴的熱水來。”

此時，齊律又拋給小二兩錠銀子，吩咐道：“你只管手腳麻利些。”

“嘿嘿，是、是。”小二得了賞銀，十分歡喜，立即就扶著解生尋了間一樓的空房，因齊律不能照料的關系，小二替解生洗凈之後，又換上幹凈的衣衫，方揣著滿滿的賞銀笑嘻嘻地離去。

不過比起小二的歡喜，淩嫣然他們顯然沒有那麽高興。出師未捷身先死，解生這一倒，讓淩嫣然感覺手上的籌碼頓時撒了大半。就算她借此頓悟了一些法術，也誠然不夠那水鬼下菜。

借著解生沐浴的時間，淩嫣然也換了一套衣衫，走出房門，就見齊律等在外頭。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水鬼的事情沒有著落，那麽齊律的性命首當其沖地就要受到威脅。

“解生那裏，我已經派人請大夫去了，你可有哪裏傷到？”

“我沒有受傷。”淩嫣然道，“齊律，我們暫時沒有尋到對付那個女鬼的辦法，你可能還得在這裏過隱居的日子，齊叔叔那裏我找人送個信去吧。”

“不用了，家裏我已經尋了信差去報平安，事情的經過我也大體在信上都交代了清楚，萬一身遭不測，父親他們知道如何處置，你不用太過擔心。”

“怎麽可能不擔心呢？！”她急道，“齊律，你不能聽天由命！那個水鬼也不是很厲害，我總有辦法對付的。”

此刻，齊律的面上淡淡地看不出什麽表情，只一雙微垂的眼眸盯著她看，直到瞧著淩嫣然覺得好不自在時，他才無動於衷地移開目光，淺笑著拿起放在一旁案上的碗遞給她。

“這是我讓廚房煮的姜湯，你喝一點也驅驅寒。”

暖暖的溫度透過瓷碗，傳遞至她的掌心。淩嫣然捧著碗，瞧著裏頭的姜汁，“你不怕這水麽？”

齊律笑了笑，道：“恐懼是來源於無知，如果知道會發生什麽，那麽也不會那麽恐懼了。嫣然，你放心，我的命素來是掌控在我自己的手裏，我珍惜得很。”

淩嫣然驀然地點了點頭，低頭喝湯，奈何嘴還沒碰上碗，之前殷勤的小二又忽然跑了過來，一臉笑呵呵地恭敬稟道。

“小姐，外頭來了位姑娘，說是請你出去見見。”

“姑娘？哪來的姑娘？”

小二答道：“我不認得，那位小姐也沒下馬車，只囑咐了家仆來傳話，說是有要緊的事，一定要立馬見你。不過我瞧見他們馬車上的燈籠，寫了一個聞，門耳聞的聞。”

聞？聞家小姐她就認識一個，聞雅知。

可她為什麽要來找她？莫非是為了迦嵐的事？當初她在密林中，對迦嵐的神色模樣可謂是十分之思慕傾心，只是後來得知聞勤知監視迦嵐已久，倒不知這位聞小姐在其中扮演的是什麽角色。是癡心人？還是同她兄長一般，同樣是位演技精湛的兩面人。

淩嫣然心中嘀咕了一下，到底還是決定去見她，便讓齊律陪著解生，自己同小二去了外頭。而果如小二所說，聞雅知並沒有下馬車，可見是顧忌書香門第的規條。淩嫣然便也不含糊，徑自就上了馬車，就見聞雅知穿著一身鵝黃色的流仙裙，面上仍舊戴著遮面的紗巾，舉止端正地坐在馬車裏，仍舊是往昔那副大家閨秀的端莊大方。

“聞小姐。”

聞雅知看見她，露在紗巾外的眼眸豁然一亮，甚至有些少許的激動，“淩姑娘。”

不等淩嫣然坐穩，馬車就跑動了起來，她有些探究地望著聞雅知，開門見山道：“聞小姐這是要帶我去哪？”

“去我家。”

“怎麽？你哥哥嘴上威脅沒有得手，反倒換你這個柔弱姑娘來綁我回去嗎？”淩嫣然坐在行駛的馬車裏，並不覺得慌張，誠然那道聖旨和昨日聞勤知的態度，讓她的心裏已然做好了一拍兩散的覺悟，因此連帶對聞雅知的說話口氣也不大好，“你們倆兄妹還真是有意思，就那麽想要毀掉老丞相的一世英明啊。”

聞雅知原本閃亮的眼眸，這刻略微暗沈了下去，好聽輕柔的聲線帶著明顯的憂心。

“或許淩姑娘覺得我兄長的作為不夠光明磊落，但是請你不要懷疑他的那一顆真心，如果不是想要保住你們淩家的平安，他根本不必想法子向皇上請旨賜婚。”

“呵，他如果是真的好心，就請他再想個辦法，讓皇上撤回旨意，這樣我們淩家才是真的感激他。”

誠然淩嫣然一想到那道聖旨，心中就很是不快，好似擠在胸腔裏的煩心事越來越多，讓她喘不過氣。尤其昨天若不是聞勤知故意耽誤，或許她就能真的見上迦嵐一面了。想到這裏，淩嫣然愈發生氣，作勢就要掀簾跳下馬車。

“聞姑娘若沒有要緊的事，我這就告辭了。”

“等等！”聞雅知喚道，“請姑娘再聽我一言。”

彼時，聞雅知眼眸氤氳，含霧靈動的眸子讓人瞧著不忍，淩嫣然咬著唇，耐著性子又坐回了位子上，“你說吧。”

“我這次來找淩姑娘，兄長並不知情。”

淩嫣然聽了，冷冷地用讀書人的嘲諷口吻回道：“男女授受不親，聞姑娘此舉可是於理不合，叫我十分為難。何況我與他就是見了面，也是無話可說，又何必徒增大家的煩厭。”

淩嫣然覺得自己這幾句話說得不錯，委實將她與聞勤知之間僵冷的關系點了個透徹，想這位聞小姐也是書香門第的子弟，應當聽得十分明白。卻不想，這會聞雅知的神色愈發悲慟起來，讓淩嫣然看著不尤覺得奇怪。

“淩姑娘，就請你去見見他吧，他、他……”說著，聞雅知的嗓音裏竟帶著一絲哭腔，“兄長他，快不行了。”

淩嫣然聽著一楞，滿目詫異，急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聞雅知說到這裏，她眼眶邊的淚珠已然止不住，緩緩劃過美麗的臉頰。

“兄長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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