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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神出鬼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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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律決定趕赴長安,是在他得知淩嫣然與南郡王府的小公子有所交集的時候。

他自小就知道淩嫣然不是個能省心的丫頭,尤其是她那年過年回到江南,見她出落得容貌清麗,齊律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內心早已是五味雜陳。這就好似看著自己釣了大半日的肥魚,眼看就要進筐了,居然噗通一聲,落進了別人的魚筐。為此,齊律有段時間看到魚就會板著面孔,心情大減,搞得他的隨扈都不敢再給他的餐桌上上魚。

好在齊律早幾年就派了人駐守長安,專門註意淩家的狀況,知曉這丫頭並沒有什麽交好的男性朋友,這才稍稍安了些心。直到她十七歲那年,聽說淩老爺有意為她指婚,遠在雲南的齊律心焦如焚,大半夜地在院子裏來回踱步了一整晚,第二日就急派人前往長安辦事。

後來麽,就有個算命先生進了淩家的門,只不過他的說辭都是某人一早安排好的。

雖然最後淩老爺同算命先生定下一年之期,不如他之前所決定那般,但齊律以為已足夠讓他解決掉手上的生意,趕赴長安。

只是他沒想到即使如此,那丫頭還能給他惹出些幺蛾子,比如那個花花公子、那個叛逆的王爺,還有那個裝模作樣的宰相公子。

好在,一切尚有轉圜的餘地。

於是乎,齊律將自己闖下的生意全部交代好,就急急地帶著四個夥計連夜趕路,希望能早一日到達長安,早一日捕到自己的魚。

徹夜趕路實則是一件十分疲累的事情,若然不是齊律是個富商,頻繁地調換馬匹,根本就不可能辦到。而往往到了能休息的時候,幾個夥計都是沾地即睡,唯獨心中焦急煩躁的齊律,常常不能入眠,只是發呆似地望著夜半月色,楞楞出神。

其實齊律後來想想,如果那夜他安心睡覺,或許就不會遇見那個來奪命的鬼。

接下來的事,方是齊律可以向淩嫣然及解生談起的故事。

說起出事的那夜,齊律他們趕了十多個時辰的路,見夜已過子時,方決定在林子裏休息。那是一片十分茂密的樹林,少有人走動,路也不大好走,馬更是不能騎的,但由於這是一條近道,能比官道節約上兩天的路程,再加上過了林子,外頭便有一個小鎮可以買馬,所以齊律還是決定棄馬走山路。

這夜,他們正巧見林中有一個小湖,湖泊很小,統共不過六、七丈的距離,但是裏頭的水很清澈,他們用手舀了些喝,還有些淡淡的甘甜味。後來大夥吃了點幹糧,便和衣入眠,齊律因心有記掛,便主動守夜,讓手下們安心睡覺。

齊律至今對那一夜的印象都十分深刻,皓月當空,萬裏無星。清晰的圓月正好照在湖泊的中央,形成一個甚為美麗的湖中月景。他本是坐在樹下,靠著篝火取暖,因瞧見這樣的美景,不由自主地就起身走到湖邊賞月。

滿月的色澤透明又白亮,就好似指引一切的光,然而湖泊間的水月卻要比天上真實的月亮更為……驚艷動人。實則齊律的老家江南是水鄉之家,湖中映月的景觀他其實已不知看過了多少,但是此時他卻覺得,他從來沒有看過那麽美的水月,這湖泊中的月亮好似有一種魔力,就是一道秋風漣漪,都不能損耗這月色的美感。

齊律怔怔的凝視著這道水中月色,忽然間,他聞到了一股極為奇異的味道,這種味道他從來沒有聞到過,說不上好聞,但是卻會讓人想要不停地嗅下去。齊律為人還是十分警惕的,再加上齊家本就是靠香料發的家,知道這裏頭的門路,他立即去了賞月的心情,急忙用袖口捂住了鼻子,更盡量放緩自己的呼吸。

說到底,這片林子他並不熟悉,而人煙稀少的地方多有些常人不能知曉的野獸植物。齊律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樹下的夥計們都睡得十分沈,並沒有什麽異樣,似乎是他過於細小甚微了。

正當齊律稍稍放心之時,驀然回首,他卻忽然間被震得全身不能動彈。就見湖中的月亮已不是月亮,而是一張活生生的人臉!

那張臉蒼白的沒有表情,甚至讓人覺得五官都是虛無透明的,只有一雙灰色的眼睛亮得和明月一般,可裏頭滿滿的都是陰森怨毒,光是瞧一眼就讓人全身發抖。

齊律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嚇了一跳,但他還是穩住了身型,並沒有立即逃跑,而是防備著湖,慢慢地想要退到篝火邊。他在外行商的這幾年,多是和雲南一帶的商賈打交道,那裏巫蠱之術很是盛行,鬼怪異事他亦多有聽過,但是到底從未放在心上過,真遇上這樣詭異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對付,只知道避忌一下總是沒錯的。

可是此時此刻,原本只是雜草平坦的湖邊,卻突然變得十分泥濘,就好似積了整個雨季的雨水,齊律一個趔趄,整個人就往下掉,這時這些泥瞬間化作了沼澤,瘋一般地將他往下拉,然後緩慢蠕動的方向,就是要將他送到一旁的湖裏去。

只一會的功夫,齊律的下半身就已經全部陷在了泥裏,他不敢掙紮,深怕越動,自己就會沒得越深,好在此刻他還能呼救,驚叫了幾聲之後,他聽到篝火那邊就有了動靜,知道是自己的夥計聽見了他的呼救。

但是齊律心裏還是十分驚恐的,他瞥了一眼前方的湖泊,幾乎只能看到湖面的水平線,然而此刻那片湖卻在發著光,而從那道敞亮的光暈裏,齊律又看見了那張陰森蒼白的臉,那雙怨毒的眸子直直地盯著他,這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是這張臉的盤中餐,無法動彈的身體,徑直被某種力量往怪臉的面前送,而對方隨時都會張開嘴把他一口吞下去。

人在恐懼的時候,時間會忽然變得十分緩慢,讓人記住每一刻發生的事情。

齊律猛然閉上了眼睛,想要逃開那雙狠戾眼眸的註視,然而黑暗帶給他的,卻是更為鮮明的身體觸感。他感覺到自己身子開始一點點被冰水浸濕的感覺,那寒涼的湖水就好像毒蛇冰冷的身體,一點點纏上他的肌膚,然後越纏越緊,活生生地就要將他的身子撕裂。

此時,齊律的耳邊還能稍稍聽見夥計的喊叫聲,但是很快他就同樣意識到,湖水拉自己的速度也在變得越來越快,他的身體也越來越重,腳腕上就好像綁著一座大山,直直地往下沈。這種觸感實在是太鮮明了,齊律痛苦的同時,所有的感官開始逐漸一一消失了去,只剩下身子勒緊的窒息感,他很清晰得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變得僵硬,然後身體裏有什麽東西被抽調了一樣,連手指都不能動了。

絕望的當頭,恐懼卻突然消失了一般,齊律睜開了眼睛,他不甘心,不甘心死在這種地方,他想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鬼之說的話,那麽他臨死前一定要看清到底是什麽害死了他。

沒在湖水裏的齊律低著頭,方明白這個湖泊根本就是一個深淵,深不見底,而他腳踝上的重量,來源一個人,或者應該說是一個鬼。

這個鬼正是齊律之前看到的那張臉,這會它也看著他,睜大著陰森的眼睛,然後五官不再像之前那般蒼白看不清,反而它的嘴角咧得很大,笑得恐怖怪異,似乎對他這個獵物十分滿意。

齊律被驚得一顫,本能得就想踹開它的牽制,但是身體好像變成了石頭,一點都不聽他的話。

這一刻,齊律深深感覺到了無望,他幾乎這樣放棄了求生的意念。

“然後呢?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齊律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聽了大半故事的淩嫣然,此刻不能自拔,急忙詢問道,一雙清澈的眼眸怔怔地盯著齊律,緊張又好奇。

齊律看了她一眼,輕茗了一口茶,苦澀地說道:“就在我放棄的一剎,我忽然感覺到上方有人在拉我,我的兩個夥計下水救了我。”

“這麽說來,你們也算是有驚無險,那後來怎麽會?”淩嫣然記得齊律說過,他的夥計之後就一個個死在了路上,她猜到,“莫非這就是所謂的鬼上身?”

“我不清楚。”齊律搖搖頭,“但我們並非有驚無險,我之所以能夠得救,是因為下水救我的兩個夥計裏,有一個做了我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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