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華帝君？怎麽會是他？”

淩嫣然和解生小心地瞧著街道的狀況，掩著身型在幽暗的樓宇間穿梭。解生修習仙法的日子不長，法術還不能長久使用。

“師傅似乎與他有過談話，但是對我並沒有多說，不過我能感覺得到，以北華那種冰冷的性子，卻多次對你出手相助，可見他對你一定很不一般。”

“什麽很不一般？”

那個人，她統共不過見了一次面，說話的字數都能算得清，哪裏會有什麽交情。不過他們在夢裏頭的對話倒是不少，只是她全都記不太清楚了。

“這個問題，你就要問你自己，天曉得你們以前在天上有什麽鬼交情。”解生提起北華，心中還是有個疙瘩在，他總覺得北華做的事情，讓人摸不到半點頭緒，全然不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神君，心裏頭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會倒是淩嫣然語調輕快地猜測道：“說不準北華暗戀我呢，就是咱們那個自戀的師傅都曾誇過我貌若天仙，指不定我在天上很受歡迎。”

此刻他們正躲在街角的十字路口，淩嫣然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的狀況，她咬唇大眼的謹慎模樣，說的好聽叫機靈，說的難聽就是個做賊的。什麽？暗戀？那個好似不食人間煙火，永遠面如漠北寒冰的男人，會暗戀她？

解生忍著笑意，“我聽說你以前叫做水煙上神？”

“是啊，名字是挺好聽的，不過我覺得太柔弱了一點，不夠霸氣，比起堂堂上神，倒更像是紅院裏姑娘家的名。其實我覺得嫣然也不大好，雖說娘的解釋是取自什麽風致嫣然，意在風度雅致，可旁人聽著總有一股嬌媚的味道，委實和我不太相稱。”

淩嫣然向解生揮揮手，示意前方很安全，讓他趕緊跟上。解生倒是走得十分穩當，不似她那般戰戰兢兢，步履間還頗有幾分戲臺上的閑庭味道。

“所以，水煙是水煙，嫣然是嫣然，你們兩個是不同的人。”

淩嫣然睨他一眼，道：“你怎麽和師傅說一樣的話，怪不得你們倆有做師徒的緣分，我和他似乎就怎麽都合不到一塊去。”

轉眼間，兩人已身在淩府墻外，解生再次念了隱身決，幫著兩人神不知鬼不覺得混進府裏。淩家本是將門府邸，護衛守備素來要比其他官宦之家更為嚴緊，可今日回來，淩嫣然卻覺得家裏的守衛比往常越發固若金湯，氣氛總有些不對。

她急急穿過回廊，因淩夫人的臥房就在行去的路上，她便先去瞧了自己的母親，好在淩夫人的院落裏頭並沒有護衛，即使兩個守夜的丫鬟也在廊下打起了瞌睡。解生示意此乃淩夫人居所，他不宜進去，淩嫣然覺得有禮，點了點頭，便輕手輕腳地獨自進了屋子。此時，夫人並不在外堂，靜謐的屋子裏，只能聽見內堂中隱約的念經聲。

娘，那麽晚了還在念經？可見她真得很擔心他們。

淩嫣然越過屏風，輕喚了一聲，“娘。”

“嫣然？”淩夫人跪在蒲團上，聽見聲響急忙回過身子，瞧見是自己的女兒，原本擔憂的面色總算有了一些舒緩，“你沒事吧？”

淩夫人急忙上前查看她，淩嫣然點頭道：“娘，我沒事，只是有事耽擱了。宮裏的人，是不是來宣過旨了？”

“是，賜婚的事，你已經都知道了？你爺爺也說這道聖旨來得蹊蹺，不過叫你先不要輕舉妄動，他自然會去為你打聽清楚。”

“嗯，我知道。爺爺現在在哪？我有事要問他。”

淩夫人說道：“前刻仁親王派人來說，邊境有要事相商，將你爺爺接走了。”

“仁親王？！”淩嫣然驚呼，但很快就抿著嘴，壓住了自己拔高的聲調，“娘，爺爺什麽時候走的？”

“約莫有半柱香的功夫了，怎麽？是不是有什麽不對？”

淩嫣然怕她娘擔心，搖搖頭，“娘，我心中有打算，現在我先去找爺爺。”語落，她急著就要走。

“嫣然！”淩夫人自嫁入淩家，夫君多在外領兵，雖邊境戰事不及前朝，可親人不再眼前，她心中終是有些憂心。拜了那麽多年的佛，念了那麽多年的經，求得也不過是家人平安而已。

“娘。”淩嫣然知道自己將話說得太過簡單，“有些事，我自己也還未理順，沒有辦法同你明說，但我是淩家子嗣，一定會保得淩家平安。”

“嫣然，娘久居佛堂，不知門外事，不過有一句話，為娘自認為還是可以代表你爹、代表淩家囑咐你的。”淩夫人一邊說著，一邊將掛在自己脖頸的觀音玉佩摘下，戴在嫣然的頸項間，“我和你爹膝下得你一女，此生已然滿足。嫣然，你要記得，你的平安，就是淩家的平安。”

“娘……”

淩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實他們一直知曉嫣然心底在乎著什麽，只是多年的寬慰都未能真正解開她的這個心結。“去吧，娘相信你爹豪氣蓋世，也相信你虎父無犬女。”

“謝謝娘。”

親人的讚許和支持，是這世上最大的動力。淩嫣然的面容頃刻精神抖擻，既是解生瞧著她，都覺得整個人好似又換了一副神采。

“怎麽樣？”

解生一直等到兩人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方詢問淩嫣然在房中與她娘的對話。

“爺爺被迦嵐請去了，恐怕失了我，他就想換個人來威脅我爹。現在爺爺在他手上，邊境內鬼未除。”淩嫣然一拳狠砸在墻上，低首搖頭冷笑，“呵，想不到我們淩家竟是要毀在他的手上麽。”

一旁，解生正想著該如何寬慰與她，卻忽見她擡起的神情堅韌不屈，清澈的瞳眸愈發鎮定頑強，讓解生有些吃驚。

“你……”

淩嫣然直直地看著解生，面上竟還帶著一些笑意，“師弟，看來註定要你陪我辛苦一趟了。”

“你有什麽打算？”

“還是一樣的決定，我要去邊境，但是爺爺那邊，就要勞煩你想法子了。”

解生心想這還真是一個重擔，不過實話說，他習得隱身之術的確更適宜去救人，只是火焱曾再三叮囑，如非生死關頭，萬不能將仙家法術展示於人前。誠然此時，解生也知情況危急，並未將自己的難處與淩嫣然說明。

“你覺得這樣能成事？”

“實話說，我的心中也很沒底，可總比現下坐以待斃得好。”淩嫣然實話實說道，“兵分兩路，這也是迦嵐給我們不得不做的選擇。”

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為。

解生沒有出聲，實則他也覺得事到如今，的確只能如此。

“傻徒弟，你們真以為自己選對了路，就一定能成功嗎？”

漆黑的夜幕之間，銀光月色，卻聞一聲雷霆之音，猝然響起在他們的頭頂，火焱一身緋袍，仍舊那般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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