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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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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被針紮了一樣趕緊甩開他的手,屁滾尿流退了好幾步,陸耀手攏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衡之兄,雨天路滑。”

我深吸一口氣,說:“不錯,我正是在紫宸殿,皇上深夜召見確有其事,然而此等國家大計,皇上同起居郎說些什麽,還輪不到陸公子可以過問吧?”

陸耀展開扇子,低頭像是漫不經心賞著扇面的花鳥,道:“宋大人這樣信誓旦旦,不愧深得皇上信賴啊。”

我後背一僵,原本想著,無論陸耀說什麽,我打死不認便是。可如今,陸耀話說得雲裏霧裏似是而非,我連他手裏捏了幾分都不知道。

陸耀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替我表姐和姑母討個公道。”

貓兒雪亮的獠牙露出來了。

陸耀站在這裏,背後是皇後,太後,是整個陸家在朝野中的根據槃互。

他拿出這番話,就算當場一刀砍死我,說出去也都算清君側,我死有餘辜。

陸氏莫非也知道此事?

亦或者,陸耀也不過只是陸氏在前朝的代理人?

皇後身居後宮,看似不問世事,可四妃和四妃背後的外戚,又豈是省油的燈。能穩坐鳳鑾母儀天下,若是沒有點深沈心思,恐怕連鳳印都拿不穩。皇後有通天的手眼,我毫不懷疑。

只是她既放縱四妃,又何以拿我開刀?

只是因為我是個男子?

然而她既不爭寵,我是男是女又有何關系?我是男的豈不是更好了,連皇嗣都不會添,更少了後顧之憂。

皇後隱忍不發到今日敲山震虎,到底意欲何為?

陸耀低聲說:“不過是請宋大人幫個忙。”

我說:“我可是很忙的,恐怕幫不了陸公子的忙了。”

陸耀笑笑,道:“我和令兄正好是同窗,如若宋大人不幫忙,我只好請令兄助我一臂之力了。”

我假笑:“我哥現在在朝堂上混得也不如意,陸公子應該也知道吧,我家都被奪了官,怕是愛莫能助,陸公子的忙,還是找別人吧。”

陸耀挑挑眉,道:“宋大人糊塗了?我的同窗,可不是宋輯啊。”

我的腦子裏嗡的一聲炸了。

我二哥?怎麽會是我二哥?

我二哥交游甚少,人情債是絕沒有欠下的,如何又招惹上陸耀?

若是那事,怎麽可能,那事天底下只有我一人知曉,連我二哥自己都蒙在鼓裏,陸氏怎麽會知道?

我不只是心悸腿軟,我還渾身發涼。

他知道多少?

我左右環顧四周,雨還未歇,滴在宮中的琉璃瓦上,叮叮當當,宮中人走路時常悄無聲息,只餘有寂靜一片雨聲。

可是我在其中,卻似乎聽到蕭蕭放箭,刀鋒出鞘的聲音,殺氣撲面而來。

四面埋伏。

陸耀的聲音似乎隔著一片雨,聽不真切:“宋大人,好好考慮考慮吧。”

“考慮什麽?”我強撐著自己一股氣,怕聲音一弱,讓他得意忘形。

陸耀優哉游哉地繞到我身後,道:“上書房有今早軍機處吳大人的奏報,我呢,不太樂意讓皇上看到,可惜在下卑不足道,近不得上書房半步,只有請宋大人代勞了。”他按了按我的肩膀,“交給宋大人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如若我拿到了奏報,你要怎麽對我?”

陸耀笑了,道:“我嘛,閑人一個,不想管什麽男歡女愛的破事兒,宋大人遂了我的心願,我又怎麽會難為宋大人?”

我說:“我幫你做事,可也不能保證你以後不再拿這事害我。”

陸耀打了個呵欠,道:“也是,那我就先進宮給太後請安了。”

我芒刺在背,連忙說:“等等!”

陸耀志得意滿回頭看我,道:“宋大人改變主意了?”

我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無知無覺快走到史館前了,是傘也忘了,怎麽回來的也記不得了,披著一身雨水。

林文定起來,看到我,很是訝異。“宋兄,你去哪兒了?”

我自顧不暇,恍若夢中,說:“沒,沒什麽。”推開他往裏走。不顧渾身濕透,脫力地倒在榻上,呆呆地望著房頂。

我不能告訴阿毓,不是因為怕他猜忌我,而是怕他太在意我了。

阿毓當時敢同太後起那麽大的爭執,如今就敢掀了陸家。

可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陸家不能動,至少現在不能動。後宮已是陸家的天下,前朝還不知道有多少利益勾結,郡王一案欲蓋彌彰無功而返,誰都知道裏面必有蹊蹺,可是居然還能在阿毓的重重施壓下瞞天過海,其中緣由,不是他們不把阿毓放在眼裏,恐怕就是他們有自信不被揪出來。

說句大不敬的,沒有陸家,阿毓還做不做得了這個皇帝,都還是另一回事。

先皇子嗣為何如此單薄,後宮妃嬪早年也有不少,怎麽就生不出多幾個兒子,想必也是仰賴陸家的好手腕。

想想也是可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怎麽會天真地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耍心機。

我眨了眨眼,挺身坐起來,跟林文定說:“等等,我換件衣服,去紫宸殿吧。”

我同阿毓自紫宸殿分別,還不到一個時辰,阿毓見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躲躲閃閃,我心裏一團亂麻,不敢表露,對他笑了一下,阿毓立刻就別過頭去。

崔公公送我們到上書房,我站在阿毓的桌子前,手抖個不停。

我不知道那個折子上有什麽天大的秘密,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害了阿毓。如果那折子上的事情有關國祚,我又怎麽敢以一人之私毀天下社稷。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阿毓沒有這個自覺,我不能沒有。

可是誰又能幫我呢?

一個王朝和一個人,不啻天淵。阿毓和我,也是這樣的。

背後突然傳來阿毓的聲音:“宋輕,你在做什麽?”

我手一抖,把折子拂了一地:“請皇上恕罪!”

阿毓身後跟著林文定,看著我,歪了歪頭,道:“掉了撿起來就是了,愛卿不必內疚。”

我說:“是。”

我袖中捏著那一冊吳大人的奏折,頓了頓,松開了手。

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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